第75章 最是那一箭的風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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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的一聲輕響,黑色的短棍將夜華敲了一個跟頭。接連翻滾間,避開了無盡的殺意。
夜華清晰地嗅到了“仙”的氣息,那是能威脅到他生命的存在。
長河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夜華身側,剛剛補全靈魂的他雖然仍沒有完全掌控神魂的力量,可一點也不耽誤他補刀。
夜華真君忌憚地望著這個短發如芒刺的男子,億萬年前的廝殺就領略過的狂暴第一時間充斥著腦海,他也回來了——長河。
夜華很困惑,明明億萬年前的誅殺布局完美,可如今看來,似乎一切都脫離了掌控,曾經的“仙”人,再一次直麵神明,這次他們不再那麽好騙了。
夜華冷冷地注視著長河,這個看起來危險異常的男人,全然沒注意到,一條冰冷的手臂從身後刺穿了神明的軀體。似乎那被無數法則之力淬煉的軀體這一刻變得孱弱無比,隨便一擊便可以打破。
細密的鱗甲覆蓋了全部整條手臂,從背後刺穿夜華前胸的手掌握拳,便有浩大磅礴的靈力翻滾,幾聲輕微的碎裂聲響起,夜華掙紮著望向身後,一個體態勻稱、滿身黑衣的年輕人迅速退往遠處,黑色的發帶下,一雙眼睛絲絲鎖定了夜華。
那條刺穿神明軀體的手臂上,幾滴金色的血液滑落,布滿鱗甲的手臂看起來光潔異常。輕輕握拳,便有細碎的機括聲響起,一同響起的還有黑衣男人的輕語:“墨家墨星,請真君赴死。”
夜華感覺自己的腦子快不夠用了,他從來沒想過,竟然有凡人可以將機關術淬煉到如此地步,竟然可以無視神明的防禦重傷一尊神明,哪怕現在的自己已經是強弩之末。
真的錯了嗎?果真機遇與風險並存。我隻看到了人類這個族群靈魂的奇特,那是造物的恩賜,可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相比機遇,危險竟然如此大。夜華隻感覺自己的嘴裏滿是苦澀,一切似乎都超出了預期。
巨大的懸空堡壘發出嘁嘰喀喳的巨響,原本巍峨的龐然大物竟然變身成了一個體型龐大的機甲怪物,體型竟然比夜華真君狂化時還要龐大。體表暗光流轉,那是凝練的法則之力運轉不息,與此同時一道暗門打開,一道光束牽引著那個黑衣青年緩緩沒入人形機甲的胸腔,下一刻,巨大的機甲似乎活了過來,明明靈石充能的雙眼看著夜華,竟然露出了戲謔的笑。
夜華緩緩後退,本源的傷害缺少了神力的壓製再次惡化,一縷縷金色的血液自夜華雙眼的眼角淌出。濃濃的不甘被求生的本能壓製,他現在隻想全身而退。雙翅振動中,高貴的神明緩緩再次升空,隻是少了一絲氣定神閑,多的是幾分掙紮和狠厲。
雙臂一振,衣袍碎裂間,原本勻稱的肌肉一塊塊隆起,眨眼間便成了一個恐怖的肌肉怪物,緩緩伸出的右手五指彎曲,巨大的風旋憑空顯現。
隻是還不等有下一步動作,一道黑影從城頭躍下,劈頭蓋臉一拳砸出,瞬間又翻飛出去。
佟虎嘎嘎怪笑,“不過如此嘛,還以為有多麽了不得。”說罷,隨手擦了擦被反震溢出嘴角的鮮血,頂著後背幾乎化為實質的眼光怪叫道:“別鬧啦,快拉我上去。”
如果你有過走在路上被小鳥當頭一坨粑粑砸中的經曆,那麽你就能理解夜華此刻的怒火,右手五指不變,一道巨大的風刃眨眼成型,下一刻就要切死那個該死的胖子。
嗯?怎麽回事?夜華隻感覺腰眼一陣劇痛,神力激蕩間,便眼見一抹瘦弱的身影似是波浪洶湧的水麵上一朵浮萍一樣翻滾出好遠。
良久,那副瘦削的身形才掙紮著站起來,咧開嘴陰惻惻地笑著,鮮血已經染紅了原本雪白的牙齒。
阿七很滿意自己的表現,雖然隻是插了一刀,可那畢竟是神明呀!
阿七興奮得渾身都在顫抖,隻有握著刀的右手穩定如初,空蕩蕩的左肩再也不是別人嘲笑的借口。
踉蹌著後退幾步,夜華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夠明智,功虧一簣的最好選擇就是當機立斷地退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人類凝練的語言隻有和具體的環境結合才能感同身受。
狂暴的風刃轟隆隆射向城池,許陽的眼睛卻眨都沒眨一下,下一刻,那位曾經高高在上的神明果然如猜想的一般迅速後退,再也沒了一往無前的勇氣。
巨大的羽翼翻騰,夜華真君終於展露本體,一隻巨大的神鷹顯現,眨眼間便欲振翅高飛。隻一個回旋間,本體龐大得遮天蔽日的雄鷹眨眼間縮小了數倍,一聲淒厲的長啼,羽翼扇動間,便是那環繞星空古路的巨大星體似乎都要顫抖起來。
周子隱隻覺得被帶了一個趔趄,然後斜挎的長弓便脫體而出,徑直到了弈的手裏。原本氣息虛弱的弈長弓在手,似乎整個人都變了,一股沛然的氣息縱貫天地。自握住長弓的左臂開始,衣衫盡皆爆裂,片片如蝶舞其間,轉瞬便成了上身精赤的模樣,肌肉虯結如龍蟠。
二指如鉤,長弓登時如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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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周子隱不可想象的巨大箭矢凝聚成形,遠比自己施展的時候強大了不知多少倍。
城頭似乎隻剩下了弈,漫天的大星此刻似乎全被弈踩在腳下,他全部的精氣神毫無保留地灌入長弓,再聚於那支羽箭。
夜華幾乎隻是憑借本能就感覺到了巨大的死亡威脅,他能做的隻能是拚命扇動巨大的羽翼,他相信自己的天賦神通可以躲避任何危險,轉瞬萬裏之遙。
隻是,為什麽往常凝聚於羽翼間的極速法則變得遲緩得如同步履蹣跚的老人?為什麽空間似乎變成了一個透明的囚籠不能逃脫?倏然回頭,便見城頭那越來越多光芒匯聚的箭矢,還有那拈弓搭箭的人。
“不——”幾乎是夜華嘶吼的同時,一支羽箭輕而易舉的穿破了夜華的本體所化的雄鷹,一個完整的神格被帶出體外,一朵璀璨如煙花的血霧綻放,神格破裂,無數的大道法則紛紛遁入虛空,似有琴瑟和鳴、黃鍾大呂炸響於一瞬,卻是天地寂靜如初。
那一箭如情人附耳低言,如戀人激情熱吻,如愛人熾烈相擁,有百轉千回,有千般旖旎,有萬般風情,不可抗拒。
一根溢彩流光的羽毛緩緩飄落,似是風中無力飄零的落葉,那應該就是夜華一身精華所化,可能也是一尊真君級別的神明一身道果最後的殘留,果真天道無常。
結束了嗎?城頭無數雙眼睛癡癡地望著這震撼人心的一幕,望著射出這驚神一箭的弈,小老頭的身形一瞬間高大起來,哪怕忽地力竭癱倒如死狗。
千萬不要惹下棋的老頭子,哪怕他看起來再麵容慈善,你永遠不知道他會不會忽然暴起給你一個大逼鬥,或許僅僅因為你嘴欠支了一招棋。
一隻雪白的烏鴉自城頭憑空出現,轉瞬便一把抓住那根鷹羽,流光溢彩的羽毛似是有片刻的掙紮,卻最終無力地被抓在爪子裏,再次振翅間,便似遁入虛空又消失不見了。
許陽頭冒黑線,暫且記下了這筆賬。
轉頭望向身後,火煒拎著一個大大的布袋跑了過來,隻是隨手掏出幾件木雕丟在地上,便有道道光芒將五個木雕兩兩相連,眨眼間變形成了一個複雜的圖案。
長河搓搓手,眼神中滿是期待,全沒有了偷襲夜華真君時候的猥瑣,激動和興奮溢於言表,似是在期待什麽了不起的奇跡發生一樣。
許陽上前一步,雙腳重重踏在地上,無數縷光芒驟起,華光四溢,整個陣法如同跳動的心髒,竟似要活了過來。
鐵木的枝幹筆直,其硬堅逾精鋼,一頭磨得尖尖的。一身粗布麻衣,赤著雙腳、半挽著褲腿的華淵掂量了一下手中簡陋的武器,耳畔傳來越來越清晰的低沉的獸吼,一陣腥風刮過吹亂了發絲,一隻斑斕猛虎飛撲而出,徑直奔向華淵。
隻是隨手一揮,已經是華淵能壓製到極限的力量了,木製的標槍便輕鬆射入猛虎的嘴巴,從後頸穿出飛得老遠,再看那隻老虎卻是在半空便沒了生機,跌在地上滾了幾滾,堪堪到了華淵的腳下。
遠處的樹叢抖了幾下,忽地一聲呼哨,十幾個衣不蔽體的人類走了出來,臉上身上塗抹著五顏六色的顏料,手裏拿著長短不一的武器,或是木製的長矛,或是石頭打磨尖銳製作的投槍。
十數人弓著身子,雙手緊握武器,亦步亦趨地圍攏過來,終於有那膽子大一些的用手裏的長矛捅了捅地上的猛虎,才發覺原本凶猛異常的野獸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眾人紛紛圍攏住華淵,手拉手圍成了個圈子,古老簡潔的哼唱響起,大家又跳又叫,好不熱鬧。
華淵也被眼前的一幕感染了,看著周身嘰裏咕嚕怪叫的人,再看看倒在一旁的猛虎的屍首,一股莫名的成就感油然而生,那種感覺,甚至比自己的父神夜華認可自己還要舒服,似乎這一刻他真的成了一個人,一個看起來普通但對其他人很重要的人,不再是一尊神明。
容顏易老鮮花易謝,美好的事情總是短暫的。
還沒從喜悅中抽身的華淵隻感覺手腕一陣溫熱,還不等他有所反應,那串手串爆發出一陣絢爛的光芒,光芒吞噬了華淵,看起來像是一個人形的光球。
隻是一瞬間,光球又迅速向內收縮,並且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一同消失的還有神君華淵。
似乎隻是一陣眩暈,又或者隻是眼前一花,再次看清眼前周圍的一切,華淵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無數雙眼睛望向自己,那些黑衣甲士和血肉之軀的人類目瞪口呆,似乎自己的出現實在是太過驚人。
粗布麻衣的華淵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這才發現自己還光著腳挽著褲腿。任誰也不會相信,這竟然會是一尊神明,神君級別的強者此刻更像是一個樸素的農人。
扭頭就對上許陽那不明深意的眼睛,華淵張了張口,還不等說什麽,一座山峰憑空出現在頭頂,整個人都被束縛得無法動彈。
華淵可不認為許陽是要殺了自己,要殺的話早就殺了,根本不會等到現在。所以,等待往往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有時候恰恰是最合理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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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陽走近了幾步,緊緊盯著華淵的雙眼,華淵也目不轉睛地回望著許陽,他是在好奇這個年輕人究竟要對自己做什麽。
阿木手裏拎著巨大的木棒走了過來,華淵心裏隱隱泛起陣陣不安,看向阿木那憨厚的表情,心裏的不安愈發的真切了。“你要幹什麽?你別亂來啊!”華淵怪叫著,又轉頭看向許陽,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咚。
巨大的聲響震得周圍人都覺得頭皮發麻,阿木一棒子敲在了華淵的後腦,華淵直接被一棒子敲得愣在了原地。單純靠著一根棒子敲死一尊神明無異於癡人說夢,隻不過侮辱的意味大於傷害。
“士可殺不可辱,你不能這樣!”華淵憤怒地看著許陽咆哮著,卻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動彈分毫,腦後仍有不斷的敲擊聲傳來。原本胡亂地敲擊,在經過短暫的熟悉後,竟然帶了一股莫名的韻味。
華淵發現自己連自爆神格都做不到,巨大的羞辱讓他愈發的憤怒,甚至連嘶吼都沒了力氣,隻是光看眼神似乎就能殺死人。終於,許陽擺了擺手,巨人阿木停止了敲打,依舊一臉人畜無害地退走了,許陽的聲音適時響起:“看了這麽久,拿了那麽多還好處,該幹活了。”
城頭所有人都懵懂地看著眼前怪異的一幕,除了長河全神戒備的搓手手,盯著華淵不眨一眼。
終於,一隻手自華淵身後虛空冒出,纖細白嫩的手掌輕輕拍在華淵的後背,華淵便成了滾地葫蘆打著滾地翻了出去。強撐著勉強穩住身形,憤怒的華淵回過頭,眼前的一幕卻讓他再度受到了震撼。
依舊光芒吞吐的陣法中間,還有一個華淵站在那裏,臉色灰敗,雙眼透露著濃濃的不甘,還有那麽一絲絲……乞求?
迅速檢查了自己周身上下沒有一絲不妥,華淵愕然望著不遠處的自己,望著自己旁邊的許陽,還有那依舊懸浮在半空的纖纖玉掌。如果那是華淵,自己又是誰?
許陽完全無視不遠處剛剛爬起來的華淵,隻是靜靜地看陣法內的身影,忽地開口道:“我們又見麵了,夜華真君。”
華淵呆呆地望著不遠處腦子裏一片空白,他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的身體裏竟然有其他人的存在,那個人還是自己的父神夜華,而且此刻看起來,似乎曾經強大到不可一世的夜華真君似乎情況不妙啊!
長河扭頭看了看失魂落魄的華淵,輕聲嗤笑:“這就是你的父神留在你體內的一道分身呀!傻子。”
不錯,活了這麽久,強大的真君怎麽會輕易涉險,又怎麽會不留一點後手呢?
永遠不要把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這種道理,老奸巨猾的神明又怎會不清楚呢?
“所以,你應該謝謝我的,否則,很快你就會變成另外一個夜華,華淵將不複存在。畢竟作為他的血脈,實在是沒有比你更適合奪舍的了。”許陽輕笑道,邊說邊召喚出一方石磨。
被禁錮在陣法內的夜華分身麵露駭然,從那方石磨上他感受到了靈魂的顫抖,不安的戰栗。
還不等他出聲,隨著那方石磨的轉動,夜華的分身就似一道光被吸入石磨,聲嘶力竭的慘叫隨之響起,金色的血液夾雜著靈魂的碎片從石磨一點點流出來。
華淵隻感覺自己的內心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一點點崩碎。
舉目四望,那些原本在他眼裏弱小不堪的人類,此刻卻仿佛一尊尊蓋世魔神,似乎隻要他們願意,他們可以打碎任何擋在他們前邊的障礙,哪怕是一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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