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三千年劍道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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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吃飽了罵廚子,念完經打和尚。
牛小菊氣呼呼嘟囔著,把一塊飽蘸湯汁的牛肉飛快地塞進嘴裏,噌地一下躥了起來,兩條小短腿緊捯飭幾下便到了院門口,目光幽怨地瞪了飛蓬一眼,砰的一聲關上了院門。
樹枝編成的籬笆院門本就鬆散,冷不丁遭受這一下重擊,立刻發出一聲吱呀呀的慘叫,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散架一樣。院門上掛著的銅鈴似乎也義憤填膺一般,對飛蓬充滿了怨念,叮鈴叮鈴叫個不停。
破敗不堪的院門哪怕是一隻老鼠都擋不住,卻擋住了長身而立的飛蓬。他想過無數種可能,卻唯獨沒有想過這種尷尬的可能,隻能尷尬地搓手手,沉思片刻後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重新拍了拍院門,“有人嗎?”
院內眾人頓時麵麵相覷,實在佩服飛蓬的腦回路。火煒和莊妙可雙雙對視一眼,明顯被飛蓬的舉動驚愕住了,卻轉瞬便雙雙捂嘴偷笑起來。
當然沒有人會認為僅憑一道籬笆院門就可以阻擋飛蓬,阻擋住他的與其說是院門,不如說是他的內心。幾乎是飛蓬自報家門的同時,牛伯的驚呼還猶在耳邊響起——東疆劍道天賦第一人。
傳說,他仿佛就是為劍而生的。他的一生都在追求劍道,劍,就是他一生的縮影。
許陽詫異於飛蓬名聲的煊赫,又歎服於牛伯見識的老到,果然是個深藏不露的老狐狸。至於院門外的飛蓬怪異的舉動,許陽反而一點都不覺得怪異。
他會為了追求大道的極致而肆意灑脫,甚至不惜打破一切阻礙的樊籠,沒有誰能阻止他追求道的腳步。
但在某些方麵,他又會墨守成規,固執地甚至有些呆板,就像如今的他絕不會輕易推開那道院門。
他隻做一件事兒,那就是他自己認為對的事。從這方麵說,許陽和他算是同一種人。
許陽無奈起身走到門前,隔著稀疏的院門望著飛蓬,眼裏滿是抵觸。“牛肉不好吃嗎?”“好吃!”“沒吃夠嗎?”“足夠了。”“能不比嗎?”“不能!”許陽單手扶額,終是一把拉開了院門,兩個人就那麽相隔不足丈許看著對方,一時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好。
許陽本就沒打算在保持沉默上勝過飛蓬,終是再次打破了沉默,意興闌珊地望著遠處的山坡,輕聲道:“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我和廖長歌衝突的過程,即使再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那麽做。”
山坡上,一片金黃色的油菜花海,幾隻蝴蝶正翩翩起舞,全然不知多了一個忠實的觀眾。
“我知道,來之前我已經了解過了。”飛蓬緩慢地開口道:“換作我是你,我也會那麽做,我也會毫不猶豫打斷他的兩條腿。”
許陽詫異地重新望向飛蓬,一時間沒有理解對方話中的意思,重新將目光從那自由肆意飛舞的蝴蝶重新拉回到飛蓬身上,麵露不解。
飛蓬似乎好長時間沒有一次說過這麽多話了,一時間竟似急得額頭都有一層細汗冒了出來,兀自掙紮了良久才再次開口道:“而且,我來的時候,順便打斷了他的兩隻手,這樣的話,很長時間他就沒法再用劍了。”
牛小菊不知何時從兩人中間冒出了頭,貌似聽了有段時間了,忽地變戲法一般托起一碗水,麵露諂媚地遞給飛蓬,嘿嘿訕笑道:“然後呢,然後呢?再講講。”
簡直與之前的表現判若兩人,飛蓬登時一臉黑線,卻自然地順手接過那碗水,咕咚咚灌了下去,臨了不忘發出一聲滿意的歎息,似乎為了有足夠的說服力,又或者為了討好眼前的小姑娘,還不忘附加了一聲響亮的水嗝。
隨意用衣袖擦了擦嘴邊的水漬,飛蓬重新望向許陽,眼裏卻多了幾分鄭重,“雖然我不喜歡廖長歌這個人,可他畢竟是我縹緲仙宗的弟子,我不是要維護他,哪怕你打死他我都不會說什麽,他可以敗給你,可以敗給任何人,甚至可以死,但是我劍宗的劍不能敗。”
許陽啞然,一時竟無法反駁。隻是細細咂摸品味之下,又似乎有哪裏不對勁,冥思苦想終於是找到了症結所在,不免心直口快地開口道:“難道不應該是你們劍宗在選人的時候就要把好關,注重一下個人德行的培養嗎?否則都如廖長歌這般,難道你要滿世界去追著給他擦屁股。”
飛蓬的臉竟然一瞬間紅了,旋即恢複如常,隻是眼裏那抹尷尬無論如何都不是那麽快就能消散的,卻隻能硬著頭皮道:“傳道擇人這塊,我自會稟明宗主,何況,”撓了撓頭皮似是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頓了頓才繼續道:“何況,長歌畢竟是廖長老的獨子,我已經讓他付出了足夠的代價。”
噫——不知何時從院內探頭隔著籬笆院牆偷瞧的眾人齊齊噫了一聲,那聲音裏滿滿的鄙夷和不屑,尤其那牛小菊,一張小嘴更是幾乎撇到了耳岔,雙手環抱,滿臉的不屑。
飛蓬的臉似乎又紅了,這次可沒有那麽容易消散下去,隻能硬著頭皮衝著許陽拱手施禮,“縹緲仙宗,劍宗飛蓬,請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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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陽正想上前,忽地抬起了頭仰視半空,似乎有星光一閃而過。大白天的怎麽能看到星星,除非見鬼了。鬼倒是沒見到,隻見一把長劍倏地刺穿了許陽的身體,忽又一個轉彎,重新飛入了天際。天邊白雲悠悠,長劍了無蹤跡。
牛小菊後知後覺的一聲驚呼還未斷,許陽便似一塊被打碎的琉璃片片消散於空中,再出現已經重新站在了院門口,一雙眼就那麽笑嘻嘻看著飛蓬,“劍宗劍法當真精妙絕倫,怪不得飛蓬兄弟要拚死舍身衛道。”
飛蓬的臉色幾乎要滴出血來,垂握兩側的十指攥成了拳頭,因為用力而顯得發白的骨節無一不在彰顯著飛蓬的滔天怒火。飛蓬的脾氣不算好,他也知道自己的脾氣不算好,所以他將長劍換成了一截木棍,也是用這種方式約束、提醒自己。
隻是一味地壓抑,傷神且傷身,飛蓬不想受傷的是自己,那麽隻好將怒火轉移給製造憤怒的人。斜斜地向前踏出一步,人便已經到了十丈開外,腰間別著的木棍刺出,去勢不疾不徐,卻隻聽見一聲慘呼,一個黑須白發的中年人從半空跌落,嘴裏兀自流著鮮血,一條右臂斜斜飛出,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飛蓬,你要反了不成?”中年人麵色蠟黃,眼裏的怒火幾乎要將飛蓬燒成灰燼。
“王長老,劍宗的劍不是這麽用的,不過估計你以後也沒機會再用劍了!”或許是餘怒未消,飛蓬的聲音出奇的平緩順暢,竟沒了一開始的詰屈晦澀,“不想死就滾開!”
王長老似乎此時才想起麵對的是飛蓬,雖然他不知道為何飛蓬會橫插一腿,節外生枝,可還是不甘地看了許陽和飛蓬一眼,倉皇離去。臨走前,還不忘帶走地上的斷臂。
太陽從雲朵後偷偷露出個頭,便又躲進了另一片雲,於是又是一片蔭翳籠罩下來。飛蓬似乎重新恢複了平靜,緩緩走回,和許陽相隔丈許而立,“劍宗飛蓬,請賜教。”
許陽忽然有些佩服飛蓬了,他有著自己的處事原則,絕不會因為外力而輕易改變。他就像一把劍,光明,正直,不會輕易彎曲。飛蓬無疑是一個純粹的人,他的一言一行都在守衛他的道,守衛他的劍道。
“我飛蓬自幼練劍,至今已有百載,學無所成,”徑直看著許陽道:“我觀你年紀輕輕,天資卓絕,我也不占你便宜,隻和你切磋劍式。當然你可以盡展生平所學。”
“好。”許陽再不遲疑,他甚至對飛蓬開始有點惺惺相惜的感覺了,“我定會全力以赴,唯有如此,才算是對你最大的尊重。”
許陽會用劍嗎?佟虎疑惑地麵帶詢問看向石頭,石頭也不明其中所以,二人齊齊看向火煒,卻發現火煒也是一頭霧水。隻有長河眼裏閃耀著興奮的光,他不了解許陽,但他了解許念,那個孤峰一樣的男人,那個一劍絕天地通的男人。作為一脈相傳的許陽,會令人失望嗎?
許陽招手,便有一根彎曲的木棍自籬笆牆裏拔地而起出現在手中,末端還帶著泥土的芬芳。飛蓬的眼睛亮了一瞬,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腰裏帶著青綠樹皮的木棍再次出現在手中,施了一禮,便徑直刺向許陽的肩頭。許陽舞動手中的木棍,也同樣刺了過來,轉瞬之間,兩人便交手數回合。
佟虎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人傷到的是腦袋,而且是隱疾,非常嚴重的那種,否則自己為何怎麽都看不懂打鬥的兩個人到底在幹啥?
你看看,又來了。隻見許陽平端著歪歪扭扭的木棍,徑直刺向飛蓬的胸前,那速度,那力道,就算是三天不吃飯的老太太都刺不到。還有那個叫什麽飛蓬的,虧得還被那牛老頭吹噓成什麽東疆劍道第一人,有沒有搞錯,哎哎哎,有沒有人管管,你看看他在幹啥?他竟然轉過身去,倒轉手中當作長劍的木棍,衝著自己的胸口刺下。
佟虎忽然覺得自己又行了,自己莫不是傳說中的武道聖體,如今被人狠狠揍了一頓方才覺醒,否則怎能做到見微知著,看著兩個人就像兩個幼稚的小孩子在過家家?嗯,一定是這樣。思及此,忽然覺得整個人頓時神清氣爽起來,似乎身體上原本的痛楚都消失不見了。看來需要找個人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測,那就石頭來吧,誰讓這貨沒事兒總喜歡找自己的不痛快。
想到這,佟虎不由得暗自摩拳擦掌,一臉奸笑地看向石頭,卻愕然發現不止是石頭,幾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著兩人。
然後佟虎忽然發現,飛蓬倒刺的木棍正好抵住了許陽刺過來的木棍,片刻的僵持後,飛蓬手裏的木棍忽然化作木屑紛紛灑落,竟是被許陽搶占了先機。
隻是一瞬間的接觸,竟有數十種變化跟隨,一次次擊在同一位置,一把震碎了飛蓬手裏的“長劍”。
木棍輕輕點在飛蓬的左胸,飛蓬錯愕的目光中盡是不可思議。隻有他知道,許陽沒有動用一絲法則之力,純粹的搏殺技巧,最簡單的方式,竟然破了自己的劍招,整個人一時不免陷入了茫然,還有一絲絲的頹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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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陽隻是一個眼神,院內扒著牆觀望的眾人便非常默契地擺了擺手,呼啦一聲,又圍坐回了桌前。許陽丟掉手裏的木棍,卻忽地一把摟住了飛蓬的肩膀,自顧自地說道:“其實,你犯了一個常識性的錯誤。”忽地又打住了話頭,隻是一臉唏噓狀仰望著天空。
天藍藍,雲淡淡。飛蓬卻神態低迷,木然地瞥了眼摟住自己肩膀的手,再扭頭便對上了那張看似虛偽的臉,卻無力反駁,畢竟隻有勝的一方才有資格說教。隻是他忘記了自己支愣起來的耳朵,充分顯示了他遠遠沒有看起來那麽無所謂。
許陽摸了摸鼻子,又清了清嗓子,終於在飛蓬幾乎暴起的前一刻忽地又開口道:“其實,你並沒輸給我,你隻是輸給了自己。”
“此話怎講?”飛蓬忽地眼裏有光,目光灼灼地望著許陽,許陽頓時覺得一腔真心喂了狗,上一刻還以為對方會因此陷入自閉而自責,哪知對方自我療傷的本事比自己想的還要強。也對,強者,本就有一顆勇敢的心。
許陽隻好繼續耐心道:“獅子從來不會因為自己比兔子強大,就會在捕獵的時候綁住自己的一隻腳,正所謂獅子搏兔亦須全力。所以,修為的境界並不是你的負擔,而是你捕獵的尖牙利爪,所謂的自降境界同級比拚,本身就是弱智才會做的事。”
看了看飛蓬愈發難看的臉色,許陽急忙轉換口風繼續道:“修為境界本就是一個人辛辛苦苦修煉得來的,怎麽反而會成為限製自己的桎梏呢?如果處處為對手考慮而自廢武功,哪裏還會有什麽敵人。你什麽時候見過兔子和獅子講道理,可以要求獅子一定要先學會吃草才能吃自己的?”
飛蓬笑了。對呀,自己已經很厲害了,憑什麽要自己把自己綁住?會被別人說以大欺小、憑境界壓人怎麽辦?直接就揍不就得了!於是,飛蓬今天第一次露出了開心的笑,哈哈大笑聲中,朗聲開口道:“飛蓬,請賜教!”
眾人齊齊倒地。牛小菊卻是笑得捂住了肚子,一張笑臉猶如風中盛開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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