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擔山竭力保持住最後一絲人類的理智，早已狂化的巨大獸形直接掀飛了原本就破敗不堪的帳篷，猩紅的雙眼泛著幽幽的光，血盆大口般的熊嘴裏掛著一絲晶瑩卻帶著腥臭的涎水。
    夜空中無數閃亮的星猶如一雙雙睿智無雙的眼，俯視著塵世的種種肮髒不堪，貪婪，暴力，血腥，還有背叛……隻是那目光冰冷，似乎對如是種種早已司空見慣，隻是選擇超然物外，冷眼旁觀。
    狂暴的氣息激蕩，驚起宿鳥陣陣，轉眼全都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或許明天再回來，就能見到遍地的殘肢斷臂。血腥？那是人類才有的多餘的情感，在飛鳥的眼裏，那些隻是食物，可以生存下去的食物。
    熊妖巨大的腦袋在獸首和人形之間不斷切換，終於停留在熊伯那張中年人的臉上，一絲玩味混雜著譏笑和嗜血，含糊的話語聲再次響起，隻是目標變成了長河。
    “人類，我知道你很強大，可是你一個人的力量還是太小了，我殺不死你，你也一樣殺不死我。而我隻需要殺死那個小白臉兒就好了，如果可能，我也不介意一起殺死在座的各位。”
    似乎有些佩服自己的調侃和幽默，人首熊身的怪物發出了怪笑般的聲響。
    熊擔山忽然有些佩服自己，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會有這麽幽默的一天。獸性的本能驅使他在徹底殺死獵物前，一定會盡情地戲耍對方，因為恐懼會讓對方分泌出一種未知的物質，而那種物質可以讓獵物的肉質更加鮮美。
    “所以，”許陽忽然插嘴道：“貌似我們沒得選，隻能拚死一搏咯？”
    “不，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放棄抵抗，那樣可以盡可能地減少痛苦。既然結局是一樣的，何必再做些無用功呢？年輕人，你是一個聰明人，聰明人的選擇從來不會讓雙方失望的，不是嗎？”
    許陽笑了，笑得有些無奈。“既然你都認可我是聰明人，那你有沒有想過，聰明人怎麽會按照別人設定的陷阱一頭紮下去呢？或許，不是我太聰明，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太愚蠢呢？”
    熊擔山愕然，似乎一時難以理解許陽話裏的意思。眼前的局勢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設想進行著，縱使對方反抗，也不過螳臂當車。野獸的天性逐漸擠占了上風，熊妖的腦子裏隻感覺紛亂如麻，暴戾的氣息噴薄而出，他不介意現在就殺掉眼前這些礙眼的家夥。
    雖然對方那個寸發的壯漢看起來有些棘手，可隻要玄壇殺死子非魚，熊擔山有理由相信，兩個化形的大妖足以碾壓剩下的一眾人。何況，那子非魚現在不過是砧板上的肉，完全任人宰割，玄壇早已占據了他的神識。
    許陽掏出黃皮小葫蘆，一仰頭猛地灌了一口酒，塞上塞子晃了晃，依舊有嘩啦啦的酒聲響起。下一刻，許陽做了一件超出所有人意料的事。
    弓步側身，許陽將手中的黃皮葫蘆狠狠砸向子非魚，準確地說，應該是砸向被玄壇黑虎占據神魂的子非魚。
    小小的葫蘆砸在對方身上，咚的一聲悶響，卻似乎依舊於事無補，單憑一個小小的葫蘆就能改變現狀，無疑是癡人說夢。
    熊擔山先是一驚，旋即不禁啞然失笑，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卻見許陽倏地動了，身形暴起，隻是一瞬便來至在子非魚近前，雙手擒住子非魚的雙臂，緊接著一個頭槌狠狠砸在對方的臉上。
    俊美異常的一張臉登時如同開了一朵妖豔的花，鮮血模糊，那“咚”的一聲撞擊聲響，哪怕是遠處的眾人聽也感覺牙酸。
    卻隻見那子非魚的頭被重重的一擊撞得向後仰去，彎成了一個詭異的角度，中門大開。
    許陽卻也不含糊，鬆開禁錮雙臂的一雙手，握掌成拳，如同擂鼓一般，嘭嘭嘭幾拳打在子非魚原本就凹陷的胸口，隻打得對方後退連連。
    一切隻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熊擔山似乎被許陽一連串的動作驚呆了，這時才反應過來，一聲獸吼便要撲上前去，卻見長河身形一晃便攔在了身前，一雙拳頭早已捏得嘎嘣嘣作響。沒有任何多餘的言語，一拳砸向那頭近乎暴走的大妖。
    很早以前，便有妖族的大能發現了大道法則的神奇，天道的玄妙。所有妖族都夢想有朝一日能化形成人，並不是它們有多羨慕人類的那副軀殼，而是隻有化形之後才能更好的感悟天道，才有可能更進一步。
    誰說天道無情，天道也是公平的，他賦予妖族遠超人類的強悍軀幹，卻將其神魂限製其中。
    熊擔山恢複了本體，完全展現出最強攻擊狀態，一頭巨大的棕熊人立而起，重重地拍向長河。一道土黃色的光暈浮現周身，濃鬱的大地法則之力凝聚。
    相比熊妖，長河忽地顯得渺小異常，卻毫無畏懼，紅塵仙的實力在此刻展露無遺，衝天的戰意伴隨著一拳打出，砰的巨大聲響中，熊妖翻了幾個跟頭倒飛出去，長河搖晃了幾下，臉上泛起的潮紅隱隱褪去。
    火煒神情緊張地望著許陽的方向，以至於頭上編織的花環掉落都沒有察覺到，哪怕那是許陽親手編織的，哪怕曾經愛不釋手。石頭等人也一同看向許陽，他們相信長河，所有人中的最強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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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同樣相信許陽，可沒人知道許陽的真實戰力，而他麵對的可是實打實的玄壇大妖。
    每一拳擊在子非魚身上，對方便後退一步，那具肉身當真如同巨鼓一樣，每挨上一拳，便發出擂鼓般的嘭然聲響。
    七拳，子非魚生生退了七步。
    那原本如同墨染的雙眼，不知何時竟然墨色盡褪，重新恢複了黑白分明的雙眸。驀地，許陽大喝一聲，其聲猶如霹靂炸響，眾人隻覺耳中嗡鳴，卻見許陽墊步上前，一拳重重打在子非魚的身上。
    詭異的是，這一次子非魚卻是沒有後退，哪怕身形也分毫未動，卻隻見一道黑影被許陽一拳從子非魚身上擊出，掉落在地，隻一個翻滾迎風落定，卻是那玄壇黑虎被硬生生打了出來。
    嗶啵一聲炸裂的細小聲響，沒有人注意到的角落，原本掉落在地的那個青銅麵具上忽然出現的一道裂痕，縱貫整張麵具，幾乎將那猙獰的麵具一分為二。卻見子非魚身上居然泛起了一層白光。
    初時隻是朦朦朧朧的，少頃，那層白光變得愈發的熾烈，到最後幾乎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光幕。隻消三五個呼吸間，白光漸漸變得溫和，再看過去，子非魚站立的地方不知何時杵著一個巨大的白繭，一動不動。
    熊擔山猛然擺脫了長河的糾纏，重新化作人形，一張臉早已鼻青臉腫，踉蹌著退回到那隻黑虎旁邊，恰逢那黑虎倏地人立而起，一個麵容陰鷙的黑衣中年站了起來，與熊擔山並成掎角之勢，神色凜然地望向眾人。
    臉上一陣青氣若隱若現，許陽拚命調動體內小天地的法則之力極力壓製，才終於引導體內幾欲暴走的靈力歸於平靜。緩步上前，好奇地打量著眼前巨大的白色光繭。長河抖了抖酸麻腫脹的雙手，縱使尚未恢複到巔峰狀態，可畢竟是曾經攻伐神明的存在，化形大妖固然難以對付，卻也得在拳頭下老老實實地乖乖聽話。
    “似乎，和你的計劃有些出入呀！”許陽完全無視熊擔山幾欲噴火的雙眼，一臉促狹地輕聲道，伸手捅了捅身邊的白繭，雖是白光凝聚，卻猶如實質一般，入手感覺怪怪的。
    熊擔山的臉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看了一旁黑虎化形的黑衣人，才扭頭望向許陽，“我早該想到的，能得到他的青睞，又怎麽會是普通人呢？”
    許陽隨手掏出了那個黃皮小葫蘆，左右看看，實在是找不出有何神奇的地方，不解地道：“你是說它嗎？還是它的主人？他又是誰？”
    貪婪從眼底一閃而過，卻正好被許陽逮個正著，不免緊了緊手上的葫蘆，生怕一不小心會自己長腳跑掉一樣，又或者似是那熊擔山下一刻就會不要命地撲過來強取豪奪一般。
    那黑虎所幻化的黑衣人聲音嘶啞，猶如鋼刀刮過鐵屑般刺耳尖銳，“大哥，合你我二人之力，一切猶未可知，不必灰心。”話音未落，隨即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柄彎刀。彎刀形如半月，星光下散發著幽幽光芒，黑衣人似乎一瞬間變得虛幻不定。
    夜色漆黑寧靜，縱使這漫天的星光亦無力驅散這無邊的黑暗。星光閃爍間，黑衣人倏地消失不見，就像一縷青煙隨風而逝。
    吉吉忽地翕動了一下鼻翼，暴怒之下兩顆尖利的牙齒露出，嘴裏發出一聲驚天怒吼，領域降臨，前方十數丈範圍的黑暗翻湧，似是要凝結成實質一般，領域內的一切都變得遲緩異常。
    總是背負在身後的那根木棒不知何時出現在手中，整個人高高躍起，雙手持棒一棒砸下，勁風獵獵。
    一聲沉悶至極的敲擊聲響起，一縷黑煙掙脫了吉吉布下的域場的束縛，電射回熊擔山的身旁，方才重新化為黑衣男子模樣，隻是身體一個踉蹌，才勉強站定，手中那如同半月的彎刀卻是失了蹤跡。
    暴戾恣睢的氣息收起，吉吉重新變回了那個白發白須的模樣，雙手揣袖，誰又能看出這分明也是一隻絕世大妖呢？許陽笑了，笑得暢快淋漓，看向熊擔山那邊的眼神充滿了戲謔。
    一切似乎都超出了控製，熊擔山實在搞不懂這忽然出現的一隊人到底還有什麽底牌，那隻白猿到底什麽來頭？熊妖的眼神閃爍不定，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現場一片死寂，誰都沒有動，似乎都在尋找或等待一個機會。
    一聲清脆的聲響忽地響起，卻見那白繭突然之間裂開了一道縫隙，有道道豪光自繭內射出。眨眼間細密的裂紋遍布了整個繭，忽地一隻白嫩的手掌打破繭殼伸了出來，那白繭便化作漫天流光眨眼消失不見了。
    子非魚似是剛剛睡醒一樣，隻是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龐似乎記下了他曾經遭受重創的事實。又一道白光當頭灑落，眾人詫異地發現卻是莊妙可揮手間發動的療傷術法。
    眼見得子非魚的麵龐肉眼可見地恢複了血色，莊妙可漠然掃視眾人一圈，方才冷冰冰道：“敵人的敵人怎麽也算暫時的朋友，最起碼多一個幫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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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非魚笑了，那絕美的臉龐愈發妖豔迷人，“不不不，你們都是我真正的朋友，感謝大家在危險的時候沒有放棄過我。”黑色的甲胄如同潮水一般快速爬滿了全身，右手輕輕招了招，那不知隱匿於何處的青銅麵具便倏地飛回手中，就連那縱貫而下的裂紋似乎都淡了許多。
    輕輕將麵具按在臉上，那翩翩濁世佳公子又變成了力能伏虎的將軍，冰冷的麵具看不出意思情感，扭頭望向早已眼神閃爍的熊擔山，“那麽，我曾經的朋友，你難道沒有什麽想和我說的嗎？”
    最後一絲臂甲完全覆蓋住雙手，子非魚就那麽驀地升空，雙手虛握間便有電光閃耀，氣息令人窒息。更加令人窒息的是子非魚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妄圖破壞人、妖兩族盟約，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事情敗落後的後果？敬愛的熊伯，你準備好迎接怒火了嗎？”
    哇，超然獨立，睥睨一切，氣貫長虹，風姿綽約。佟虎簡直看得癡了，要是自己有一天也能如此人前顯聖，不，哪怕隻有一次，也算是人生圓滿、了無遺憾了。“二皇子，你就是我的偶像，俺崇拜你！”佟虎的聲音在漆黑的夜裏傳得老遠，群山也在不斷回應“崇拜你…崇拜你…”
    半空的子非魚身形一個踉蹌，手忙腳亂間連忙穩住，似是需要消化剛剛佟虎帶來的衝擊，好半天才繼續道：“熊擔山，當真好手段，可笑我一個常年戴著麵具的人，竟然始終沒能看穿你的假麵。我以為，隻有我戴上麵具，是為了不讓世人看見真實的我，卻不知，這世上所有的人，人人都戴著假麵。”
    冷冷望著不遠處的熊妖，“既然你選擇撕掉假麵，那麽，準備好迎接你的命運了嗎？”
    平地起風雷，一道粗壯的白色閃電憑空落下，似是將天空都給撕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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