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事關信仰的戰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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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梔三步並作兩步躥到院門口,嘴裏叼著還在冒著熱氣的包子,全然不顧形象地隨手扯了一把黑緞紅底的寬大披風,堪堪躲過了裴母踢過來的一腳,一溜煙地跑到了當街。
    隨手拍掉了披風上兩隻清晰的腳印,不免暗自腹誹自家老娘剽悍如舊,冷不防裴母的獅吼自後邊追來,“誰家姑娘整日舞刀弄劍,眼瞅著都二十了,去哪裏找婆家?難不成老娘要伺候你一輩子?”
    拳頭大的肉包子隻消三兩口便進了肚子,任誰都難以置信那麽小巧的嘴巴是怎麽做到的。
    一路上少不了有熟識的三姑六婆一陣寒暄,加之後邊獅吼猶在耳邊,少不得又是一陣催嫁,才落荒而逃一般溜出了巷子,迎麵便看見三個褐色製式衣袍、身背披風的男人走了過來,才重新恢複了以往的威嚴,當先一人拱手施禮,“裴大人,情況有變。”
    大虞皇城城西三十裏,清水波間鎮,所轄不過三五百戶。
    小鎮依山傍水,水是白水河,曲折蜿蜒穿過小鎮,水質清冽,便養育了一方淳樸民風。山是青龍山,青龍山當然沒有龍,那種神秘的生靈非大機緣者不可見,山以青龍為名,不過是山嶺青翠狀似臥龍,卻也鍾靈毓秀,神機天成。
    青龍山南半山腰處,一座占地極廣的祠廟坐落其間,縱使已經破落衰敗,仍能從那雄偉建築的一角看得出當年的盛況。有鎮上那百歲的祥瑞每每談及,便唏噓不已。據傳,那祠廟原本供奉的是一尊神明,也曾盛極一時,光是神明的拓像便每戶一張日日供奉,香火不斷。
    隻是不知從何時起,那供奉變了味道,三牲六畜不知何時已經不能滿足神明的苛求,供奉的豬羊變成了童男童女。也有見不得以人當作供品的,憤而發聲,那神明卻比往常更加靈驗,無端降下災禍,波及的卻是全鎮的百姓,於是人心惶惶,民心激蕩。
    恰逢此時,大虞皇朝一紙敕令遍告東疆,強令拆除一切野廟淫祠。那一夜,小鎮上的居民隻聽得那青龍山上轟鳴陣陣,雷電交加,聞者皆肝膽欲裂。足足持續了大半夜,才聲勢稍歇,忽有天降暴雨。隻是那雨中帶有絲絲血腥之氣,竟似天降血雨,然而雨水過處,竟樹木叢生,百草豐茂。
    大雨一直持續下了三天,雨水似是天河傾倒。一直過了三日,天空放晴,才有那膽子大的,約著幾個人上了青龍山,看到的便是往昔宏大雄美的祠廟化作了廢土,入眼皆是斷壁殘垣,就連那往日接受供奉、寶相莊嚴的塑像也變得身首異處,放眼望去,滿目盡皆是荒涼破敗。
    緊跟著,便有皇家祭祖的消息傳出,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祭祖之風莫名盛行起來,隨之而來的是各地祖廟宗祠如雨後春筍般盛行,便是那漂泊無定的遠遷之人,也嚐試著開啟尋親認祖之旅。那失了神明祭拜的靈魂便重新有了寄托,這寄托全是對祖輩的追思。
    相比祭拜神明,祖先崇拜最能具象的便是宗族的壯大,血脈的凝聚,後世香火的鼎盛,一直延續至今。
    可最近的清水波間鎮似乎並不太平,不斷失蹤的人口鬧得三五百戶人家人心惶惶,官家也來過無數次,可每次都無功而返。
    要說有什麽異常之處,便是那山腰破敗的祠廟所在,忽地多了許多蛇蟲鼠蟻,以至於進山路過的人都傷了不少,時間久了,便少有人經過了。皇城司的人也曾探訪數次,結果卻不盡如人意,同樣毫無頭緒。
    隻是這樣一來,便苦了鎮上十七八歲的妙齡少女,失蹤的人口無一例外都是待字閨中的大姑娘。也不知是誰用的什麽法子,明明門窗緊鎖,人卻依舊隔三岔五地消失不見。
    裴梔一路行來,已經幹掉了四個包子,一碗鹵煮,三根油條,捎帶腳還啃了一根青蘿卜。同為鎮撫司三位同僚一路看得目瞪口呆,早知道小裴大人武力卓絕,卻不知飯量同樣功參造化,絕非常人可以比擬。就是不知道那盈盈一束的小腰包裹的肚量究竟有多大?
    小鎮不乏好事的閑漢,從四人一進鎮子便發覺出四人的不同,那製式的衣袍和繡著金線織就成麒麟的披風,無疑昭示著四位的來曆不凡,尤其看那帶頭的竟然是位妙齡少女,眾人更是不免好奇萬分。
    青龍山下,一條小徑直通半山腰早已荒敗不堪的祠廟。裴梔隻是回頭瞪了一眼,那尾隨而至的十來名閑散無聊的漢子便似被猛獸盯上一般,心下忐忑,來不及張嘴辯解,便呼啦一聲作鳥獸散,眨眼跑得不見了蹤影。
    裴梔悄摸摸打了個沉悶的飽嗝,這才緩步登山,後邊跟隨的三人不自覺間手已經握住了腰間的刀柄,亦步亦趨跟在裴梔身後,神情凝重中帶著一絲絲緊張。隻不過看著頭前信步而行的女子,竟似乎莫名的心安。
    破敗的祠廟早已斷了人跡,野草從各個地方肆意鑽出來,野生的藤蔓更是縱橫交織,雖處處生機盎然,卻難掩破敗荒涼。
    裴梔的雙瞳似乎有一瞬的白芒暴漲,卻似乎又是三人的錯覺,隻是直直地望著前方一棵枝繁葉茂的榆樹,良久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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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撫司的消息從來不會無的放矢,消息的源頭直指這座荒祠,可看裴頭兒的意思,似乎也無從下手。就在眾人耐心即將耗盡,裴梔終於發話了,對著那棵榆樹,一字一頓地沉聲道:“是你自己出來,還是我請你出來。”
    又是一片寂靜,安靜中似乎有一絲絲尷尬,三位鎮撫司的同僚一致認為裴頭兒一定是來的時候吃撐了,純粹在和大家開玩笑,可沒人敢上前打擾,畢竟誰也不想自己變成下一個玩笑的主角,裴頭兒的手段每每想起,都會讓人不寒而栗。
    一道雪白的電芒劃過,似乎一切都沒有發生。片刻後才有吱吱呀呀的聲音傳來,那枝繁葉茂的榆樹憑空從中斷為兩截,濃密枝葉的樹冠砸在地上轟然作響,空氣如同水波一樣蕩漾出幾道波紋,眼前的景色忽然變得陌生異常。
    那原本破敗不堪的祠廟不知何時竟然恢複如初,此刻縱使是白日,依舊燈火通明,不時有絲竹鼓樂之聲傳出。
    透過半掩的院門和低低的矮牆,便見偶爾會有妙齡少女身著羅綺,風光旖旎春光無限,手裏捧著各式瓜果穿梭不止。隻是細看她們,全部眼神空洞,雖胭脂敷麵,卻難掩容顏憔悴。
    哐啷啷三聲響,三把鎮撫司製式長刀出鞘,三人步履挪移之間,便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陣法,雖然簡單,但卻可以集中三人合擊之力,給對手以重創。
    裴梔卻似毫不在乎,長刀依舊掛在腰間,似乎隻是裝飾,抬腳便邁進了那祠廟的院子,路過門口時,更是一腳踹飛了那半掩的院門,足足三息才有落地聲傳出,那絲竹鼓樂一瞬間失了聲音。
    令人牙酸的聲音傳來,裴梔一寸寸拔出了腰間的長刀。刀長四尺三寸,刀身筆直,尤其刀柄長度遠超尋常刀劍,便是雙手握刀也足夠。
    大虞皇朝立國三千年,便是老皇爺憑借的一柄長刀打下的江山,也是憑借一柄長刀,人族才能在神、妖環伺下站穩腳跟。
    在東疆這片土地上,長刀所指,縱使妖、神,也要避讓三分。所以,老皇爺的長刀也理所當然地成為皇家製式兵器,不光是為了緬懷先賢,更是為了同敵人講道理。長刀之下,可破一切虛妄。
    裴梔單手持刀斜指向前,刀意透體而出,那原本金碧輝煌、燈火通明的祠廟再次如水中花月一般扭動了幾下,再次恢複到破敗不堪的樣子,那些穿梭不止的妙齡女子忽地齊刷刷緊閉雙目倒地不起。
    祠廟盡頭,一道棕黃色的身影走出,寬肩窄腰身材高大的男人半裸著上身,胸口濃密的體毛清晰可見,卻早已被酒水打濕,有濃烈的酒氣傳出。一雙狹長的雙眼,眼白幾乎占據了大片,細小的瞳孔竟然泛著紅光。
    裴梔皺了皺秀氣的雙眉,雙眼再次泛起白光,隻消一眼,眉頭便皺得更深了,語氣出奇的冰冷,“妖族所屬,為何要在人族領地禍亂蒼生?”
    那身材高大的男人瞪著看似凝滯的雙眼瞧向裴梔,忽地眼裏升起了深深的欲望,猩紅的舌頭舔了舔毫無血色的雙唇,嘿然笑道:“好美的小娘子!隻要殺了你們,誰又知道是我做的?”
    裴梔強忍著惡心,“你就不怕我大虞皇朝的律法嗎?”
    “哈哈哈哈哈,你跟我提律法?難道你想用人族的律法來約束我?”
    “你就不怕似你這般所為,會破壞人、妖兩族的盟約嗎?”
    “怕,我當然怕,否則也不會這般遮遮掩掩。不過隻要殺掉你們,這個秘密依舊會保留下去,不是嗎?”再度伸舌頭舔了舔雙唇,一身邪氣的男子色迷迷的雙眼上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裴梔,猥瑣道:“不過,隻要你肯留下來陪我,我可以考慮留你一條命。”
    裴梔笑了,笑得當真如春花爛漫。三個鎮撫司的漢子卻不由心頭一緊,看向那邪氣四散男子的目光中充滿了憐憫,三人不約而同地後退了幾步,隱隱護作一團。
    裴梔左臂半曲,右手長刀緩緩拉過臂彎,那本就如一泓秋水的長刀更顯得亮晃晃的。雙手持刀,“敦倫汝母”,一聲厲喝聲中,裴梔如同一根離弦的弩箭,長刀高高揚起當頭劈下。
    邪氣凜然的男子赤紅的雙眼微眯,本就細小的瞳仁更變得細小不可察,隻能見到有隱隱紅光自細窄狹長的眼縫透出,異常粗壯的雙臂一翻,雙手各執一柄短刀交叉上當。
    身為蟄伏東疆無數歲月的大妖,他當然知道那熟悉的製式長刀的威力,也熟悉最早那柄長刀的故事,換作長刀最早的主人,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退避三舍,可眼前站著的小娘子嘛,他可不認為她能對自己構成什麽威脅。
    長刀四尺三寸,重七斤六兩,刀柄需要雙手合握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縱使臂力驚人,也需要長久地浸淫其中,使用起來才能得心應手。
    他有道理相信,眼前這個瘦削的人兒,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他似乎並不著急收拾眼前的裴梔,他甚至能想到裴梔香汗淋漓、嬌喘不止的樣子,於是一股火熱便順著小腹竄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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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刀與邪氣男子手中雙刀相交,登時發出令人牙酸的金鐵交擊之聲,雙刀忽地止不住的一個下墜,竟被裴梔一刀劈得差點破了刀架,長刀貼著男子的左臉劃過,竟然刺得麵皮生疼。
    雙臂下肌肉極速律動著,男子雙臂不可思議地再次膨脹了一圈,大喝聲中奮力彈起裴梔的長刀,便對上了裴梔那咧開嘴角微微上揚的笑,卻不說話,隻是再次掄起長刀兜頭砸下,好像拿在手裏的不是一把刀,而是一根鐵棍。
    狂風暴雨般的進攻終於以裴梔被高高彈起告一段落,嬌俏的人臉色紅潤,呼吸卻依舊悠長,隻是那手持雙刀的男子情況似乎並不樂觀,單膝跪地,雙刀拄在地上,虯結粗壯的雙臂輕輕地顫抖著,一雙望向裴梔的眼睛裏充滿了駭然。
    “你很好!我倒是小瞧了你,果然鎮撫司的人,又怎麽會是庸手呢!”那漢子緩緩直立站起,隨意揮了揮雙臂,那酸麻腫脹的感覺才算終於消失不見,看向裴梔的目光重新變得淫蕩猥瑣,“果然帶刺的玫瑰會紮手,不過想必聞起來也更誘人吧!?”再次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毫無血色的雙唇,手裏的雙刀舞成了兩團刀花。
    裴梔白皙的手掌擦過雪亮的刀身,長刀依然鋒利無匹,裴梔非常滿意這把看似普通的長刀,卻鮮少有人知道那可是她傾盡心血請人專門打造的,雖然看上去和普通鎮撫司製式長刀沒有區別,可單單三十斤的重量,就曾讓一眾同僚望而卻步。
    誰都可能背叛自己,兵器卻絕不會背叛,對此裴梔深信不疑,所以她也更加愛惜自己的兵器,隻要長刀在手,裴梔就有信心斬斷一切阻礙,不管是人還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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