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割裂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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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烏雲籠罩了天際,或許是趁著那靜謐黑暗的夜空悄然而至的吧!烏雲翻滾間,偶爾可見赤紅如血的光芒在雲層中閃動,如同猩紅的眼睛注視著縹緲仙宗,於是那滾滾的烏雲仿佛化作了一頭虛空的凶獸。
大虞皇朝都城有虞城,皇宮。
皇宮正中最高的那座大殿便是帝皇和群臣議事的所在,也是帝國的權力中心。大殿絕對不允許有任何人不請自來,就算飛鳥也不行。禁空的法則就像一道道細密的無形的大網,籠罩著大殿。
大殿最高處的鴟吻數千年如一日地守護著,身旁一襲白衣的男子迎風而立,滿頭雪白的長發隨風飛舞,一雙眼睛凝視著虛空。雙眸中似乎有日月輪轉,隻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虛空,注視著縹緲仙宗的方向。
地麵上,青銅麵具的子非魚不知道任先生在看什麽,也不想知道。有時候,知道的事情太多了,隨之而來的麻煩也就不可避免。
裴梔站在二皇子身後,全然沒有侍從的覺悟,一把雪亮的長刀在手中把玩,一條同樣雪白的毛巾不停地擦拭著同樣雪亮的長刀。專注的神情,猶如那絕美的女子對鏡梳妝一般。
綠油油的鬼火一般的火焰跳躍著,青崖子的骷髏頭以一個怪異的角度扭動了幾下,發出瘮人的哢哢聲響,黑乎乎的眼眶裏,原本逐漸暗淡的兩團火焰倏地又重新旺盛了起來。
重新將半截斷劍插入骨頭的縫隙中,骷髏頭骨開合間,青崖子的笑聲有興奮,有譏笑。“好硬的拳頭,好倔的年輕人。”
似是羞於對方的讚美,又像是默契地想要配合對方,許陽幾乎無視兩人之間的距離,隻是一步便來到近前,平平無奇的一拳砸出。咚的一聲響,笑聲被一拳生生砸斷,接二連三的敲擊聲又如同擂響的戰鼓般響起。
一拳將青崖子砸飛,許陽止住了腳步靜立虛空,似是忽然陷入了沉思。遠處被砸到虛空的骷髏青崖子再次站了起來,明明被捶擊的七扭八歪的骨架在一陣令人牙酸的哢哢聲響中再次複原,胸口處綠色的鬼火依舊跳動如精靈。
“哈哈哈哈哈……聰明的年輕人,你應該看出來了。”青崖子的聲音裏帶著得意的興奮,還有滿滿的嘲弄,“你看,無論你怎麽努力,我是不死的。所以放棄吧,年輕人,將你身體裏的真血交給我,我可以完成你的遺願。”
“不死?”許陽嗤笑一聲,歪著頭看向青崖子,“苟延殘喘罷了,不過是依附於一具枯骨的執念而已。”
“所以,我需要你的真血。那血氣充盈的感覺,想想還真讓人期待呢!”
許陽望向七峰綿延而來的七條巨大粗壯的鎖鏈,上邊依舊有七彩流光閃耀,正源源不斷匯入主峰縹緲峰。許陽忽然麵露欽佩地重新望向骷髏青崖子,“果真大道無常,誰能想象得到,一個鎮壓你的陣法,偏偏成了保護你的烏龜殼子。”
骷髏青崖子的身形微微一頓,卻瞬間恢複了張狂,“果然被你看出來了,年輕人,是不是很絕望,縱使你能看出來又怎麽樣?”
縹緲仙宗的七人卻是齊齊麵色大變,一直躲在暗處的飛蓬更是幾乎驚掉了下巴。宗主?鎮壓?原來,一直號稱坐鎮摘星樓閉關不問世事的老宗主竟然就是眼前的骷髏怪,原來他竟然是被鎮壓在此。
是誰能有如此驚天手筆?又是誰能夠布局萬年?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號稱天下修仙共主的縹緲仙宗竟然隱藏著如此驚人的秘密?曾經的縹緲仙宗到底發生過什麽?
一隻寬厚的手掌按在肩頭,飛蓬抬頭便看見沈若愚正一臉慈祥地望著自己,老人滿臉的溝壑藏滿了睿智,粗糙的大手堅定有力。飛蓬忽然有莫名的心安。
“可囚籠終究是囚籠,你可以暫時竊取它的力量,隻是這力量畢竟不屬於你。”許陽淡然望向青崖子,磅礴浩瀚的氣息瞬間爆發,緊握的雙拳牢牢鎖定了那具骷髏。
“年輕人,明知無望的事兒,為什麽非要固執地堅持呢?放棄抵抗吧……”青崖子嘲諷的聲音猶如鬼魅,再沒了最初的縹緲祥和。話音未落,狂暴的拳風自身後響起,打斷了青崖子喋喋不休的譏諷。
天空中,烏雲下,一襲灰袍的許陽圍著皚皚白骨揮拳如風,一聲聲沉悶的敲擊聲響徹在眾人心頭,俱是麵色凝重。
狂暴的攻擊再次停下來,青崖子重新拉開了和許陽的距離。雖然沒有肉體上的痛感傳來,可那狂暴的拳頭打在身上,靈魂的震顫還是令青崖子一陣眩暈,卻也再次抵住了許陽的攻擊。
骷髏兩排森森的牙齒不斷開合著,青崖子嘲笑的聲音再次響起,“愚昧的小子,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也不知道你是精明還是傻。怎麽,現在是不是徹底死心了?準備擁抱絕望吧!”
青崖子的聲音硬生生打住,取代眼眸的兩團鬼火死死盯著許陽,盯著許陽手裏夾著的半截斷劍。低頭望去,插在骨骼間的斷劍不知何時到了許陽手上。
“笑啊?怎麽不笑了?狂啊?怎麽不嘚瑟了?”幽泉的聲音在下方響起,正一臉戲謔地看著天上的青崖子。可惜,光溜溜的枯骨沒有一絲血肉,看不到此刻對方臉上吃癟的表情,否則心情會更加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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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條巨大的鎖鏈依舊有七彩流光閃耀,隻是青崖子胸口的綠色火焰卻逐漸安靜了下來,空洞的眼眶裏的兩團鬼火也變得飄搖無定。
“好了,現在的你沒有了烏龜殼子的保護,我們是不是該好好聊聊了。現在會好好說話了嗎?”許陽把玩著手裏的斷劍,任憑斷劍嗡鳴輕顫不止,似是在歡呼雀躍。
如果對方不是骷髏骨架,現在的臉色肯定難看至極。青崖子沉默著,如同天上翻滾的烏雲,不知道在想什麽。驀然間,仿佛下定了決心,已經是枯骨的兩隻手掌不斷變幻著指訣,繁奧複雜的法訣快速施展著,隻一瞬,驚變突發。
空中一道道光線瞬間出現,很快連接在一起,瞬間一個巨大且紛繁複雜的法陣在青崖子的頭頂成型。似乎有大道嗡鳴之聲傳出,法陣緩緩旋轉起來,一道道白芒包裹住青崖子,瞬間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光繭。
縹緲仙宗群峰之上,忽然升起無數數不清的光點,似是受到了法陣的召喚一樣,紛紛飛向青崖子頭頂的法陣中。那光點中,分明有靈魂的震顫不斷傳出。
許陽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拳頭攥得嘎吱作響,飛速欺身向前,一拳又一拳打在光繭上,卻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悄然間化解於無形。
地麵上縹緲七峰的宗主同樣麵色難看,紛紛抱元守一,努力壓製著不讓自己的靈魂脫離自己身體的掌控。飛蓬臉色灰敗地跌坐在地上,一團瑩瑩白光肉眼可見,似乎隨時都要從眉心處鑽出來。
天魂、地魂和命魂結合在一起統稱為靈魂,修士經過修煉的天、地雙魂可以化為實體,是為神魂。天、地雙魂可以神遊物外,這也是為什麽有些地方我們明明沒有去過,卻總能感到熟悉的原因,那是天、地雙魂曾經神遊至此。如果天、地雙魂意外死亡,這個人就會失去六識,變得癡癡傻傻的。而命魂常駐人體的竅穴中,一旦命魂離體,則七魄俱散,徹底死亡。
咄的一聲輕喝響起,沈若愚一指點在飛蓬的眉心,飛蓬頓時一個激靈睜開眼,卻見到老人的眉心那團白光似乎隨時都要破體而出,眼看要壓製不住了。
一聲冷哼響起,似是勾起了幽泉的某些記憶,那些血與火的歲月裏的片段不斷在腦海中重現。身後黑色的披風倏地飛起,迎風而長,瞬間便割斷了眾人和天空中青崖子的聯係。
黑色的披風似流水潺潺四下蔓延,遮蔽了群山,也擋住了那飛起的點點光點,仿佛擋住了數不清的撲火的飛蛾。光點懸停了一瞬,又重新回落到群山,回落到每個生命的身軀裏。
憤怒的嘶吼從巨大的光繭中響起,天空的烏雲翻滾間有紅色的閃電道道落下,被那旋轉不停地法陣吸收,一瞬間,天地似乎都開始顫抖起來。一隻白骨手掌劃破光繭伸了出來,青崖子死死瞪著遠處的許陽。
驀然間,骷髏張大了嘴巴,肉眼難辨的聲波從中射出,直指許陽,幾乎在同一時間,一聲震徹神魂的淒厲嘯聲在許陽的腦海中炸響。
脖頸間黑色小葫蘆輕顫,於空中泛起陣陣漣漪,衝淡了驀然而來的攻擊。饒是如此,卻也令許陽感覺頭腦如同炸開一樣,兩滴鮮血從許陽的雙耳中流出,看起來淒厲駭人。
斷劍再次出現,許陽目光變得森然,看起來有些嚇人,心情似乎差到了極點。二指夾住斷劍,對著青崖子和他頭上的法陣輕輕一揮,那絕天地通的一劍再次出現,奔騰的劍意肆虐間便擊碎了一切阻礙。
漫天的烏雲在一劍下消散,巨大的法陣化作點點流光消失。白色的骷髏胸口處已經不見了那團綠色的火焰,就連眼窩處的兩團火苗都弱了好多,仿佛下一刻隨時都會熄滅。
青崖子低著頭,不可思議地看著白骨從肩部的一側斜斜分來,半截身軀的白骨跌落在地上,徒留上半身依舊懸停在半空。他想過無數次結局,想過有無數種可能,可偏偏沒有想到會是這種結果。
萬年的布局,萬載的等待與煎熬,所有的希望都在這一刻破滅。青崖子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出奇的平靜,平靜到自己都想不明白為什麽。我不是應該憤怒嗎?為什麽會是這樣。
更加虛幻的靈魂虛影從殘存的骨架中飄蕩出來,重新又恢複成了那個清瘦的老者形象。虛影眼神複雜地看向七峰,看向群山,看向下方的眾人,終究是不發一言。
瀕臨衰敗的靈魂似乎重新恢複了澄澈,無視身後半截枯骨在靈魂剝離的瞬間化作了飛灰,許陽的拳頭似乎在這一刻才跨越了無盡的時間和空間,縱使是堅固的白骨也難以抵擋。
靈魂的虛影飄然向前,無懼亦無畏,就那麽緩慢靠近許陽,靠近這個明明上一秒還在想著怎麽徹底殺死他的存在。清瘦單薄的身影看上去隨時都會消散,慈眉善目的青崖子似乎徹底放開了執念。
“年輕人,感謝你讓我萬載歲月的執念得以解脫。你是一個好人。”殘破的靈魂完全無視了隨時可能煙消雲散的危險,就那麽認真而莊重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或許,隻需要許陽的一句承諾,他便可以放下所有的執念,消散於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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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最大的枷鎖是執念。執念之於靈魂,無異枷鎖之於常人。
許陽隻是淡然注視著毫無保留的殘魂,眼裏有莫名的情緒翻湧。過去了嗎?該放下嗎?應該是吧?真的嗎?
視線掃過下方的人群,無論縹緲仙宗所屬,還是始終不離不棄的佟虎眾人,所有人同樣都在注視著他。他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一樣相信一個人,無論他做出什麽樣的選擇,一定有他的道理。
信任是昂貴的東西,信任是無法估價的奢侈品。許陽不想辜負大家的信任,所以他隻想客觀地陳述一個事實。
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手掌攥住了逼近的靈魂,就像拎著一隻雞的脖頸。是的,你沒有看錯,一隻骨節分明有力的手掌握住了虛幻的魂靈。
眼眶裏兩團瀕臨熄滅的火焰又掙紮著跳動了幾下,青崖子遠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坦然。
大手握著虛幻的靈魂,青崖子終於有機會近距離地窺探許陽,可眼前明明眉目慈善的年輕人怎麽看都像是惡魔一樣可怖。
“殘缺的靈魂嗎?有意思。割裂靈魂的時候一定很痛苦吧?那麽,讓我們一起找出你的暗棋,或者準確地說,是你留下的後手,你不會拒絕吧?”
殘魂的雙眼忽然變得空洞,瞬間又變得狂暴起來,青崖子原本淡然的殘魂劇烈地掙紮著,卻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響,目光從淡然變得絕望。
如同璀璨的煙花炸響,青崖子殘破的靈魂瞬間破裂,兩道流光似是兩條遊魚,掙紮著在指尖遊動,卻終不得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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