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靈魂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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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的震顫忽然席卷了整個縹緲仙宗,明明一切如常的修行仙境似乎打破了某種禁錮,靈氣愈發的充盈。
所有的仙宗弟子,或從睡夢中,或從修行中齊齊驚醒。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一切如常,一切又似乎變得不一樣了。
兩道流光似是幹涸水塘裏的兩條遊魚,瞬間失去了肆意遨遊的池水,拚命想要掙紮著逃離,卻怎麽也無法擺脫那隻手掌的禁錮。
青崖子已經消失了,就像曾經逝去的萬千生靈一樣,徹底泯滅於天地之間。兩道流光更像是兩道精純的能量,那遼闊天地,似乎就是他們夢想要去到的池塘。可許陽的手依舊緊緊地禁錮著兩道流光,似乎在等待著遲遲未曾揭開的答案。
縹緲峰延伸出的七條巨大的鎖鏈重新恢複了原有的深邃,再也不見有流光浮現。似乎他們已經完成了使命,誰又能想到七峰竟然是鎮壓主峰的陣法,他們的存在的意義,很長一段時間是鎮壓摘星樓,鎮壓摘星樓裏的青崖子。
現在所有的使命終結了,雲海翻湧間,七峰背後的虛空,層巒疊嶂的群峰聳峙,竟然紛紛顯現出來。分明有無上的存在曾經以遮天的偉力折疊了空間,時至今日方才徹底露出縹緲仙宗的真容。
莫名的悸動在每一個縹緲仙宗的弟子心頭浮現,幾乎隻是一瞬間,所有人都感覺到自身修為的桎梏被打破,恍然間就邁入了一個嶄新的境界。
原本癡癡望向天際的方天正忽然身體震顫,整個人隻覺得身體一輕,曾經縹緲無期的境界桎梏忽然被打破,如同溺水瀕死的人忽然被托舉到了岸上,整個人一瞬間變得暈暈乎乎的。
好半晌,似是想起了什麽,方天正隨手一抓,不知躲藏在何處的廖長歌忽然出現在手上,身邊幾乎同時響起一聲撲通聲響,定睛細看,卻是廖長歌的老子、自己的爺們兒,廖凡鄭暈頭暈腦地從地上爬起來。
“我讓你仗勢欺人。”方天正隨手一個巴掌扇了過去,廖長歌原地轉了三圈,終於迷迷糊糊地停了下來,待看清眼前人正是自己的老娘,頓時眼圈一紅差點哭出聲來,卻被方天正一瞪眼硬生生逼了回去。
廖凡縮了縮脖子,悄無聲息地躲向了後方,盡量減少存在感。本來境界莫名的突破,陡然增長的自信在看到方天正後瞬間熄滅,腦裏推演了無數次也無法躲過她扇出的那一巴掌,看來突破的不止是自己。平均主義害死人呐,廖凡暗暗心底咒罵不已,臉上卻是風清雲淡。
其餘六峰的峰主感受著自身莫名突破的境界,內心感慨無限。原來的縹緲仙宗竟然隻是一個禁錮囚犯的囚籠,自己竟然身處囚籠而不自知,真是不幸。幸運的是,自己不是囚籠囚禁的對象,確切地說,更像是一群無所事事的獄卒。而今囚籠打破,頓開枷鎖,一切的禁錮終於消失不見了,得見天日的感覺真的美妙啊。
石頭真的很羨慕眼前眾人的變化,明明已經術法通天的強者幾乎隻是一瞬間便又上了一個大台階,要說不羨慕是假的。石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他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不夠努力,否則為何遲遲難以寸進。
拋出去的遮天蔽日的帷幔重新化作了披風披在肩頭,幽泉依舊冷漠淡然,似是心有所感,扭頭看了眼石頭淡然道:“不過是無盡歲月的壓製瞬間爆發而已,你差的隻是時間的積累,而你最大的優勢恰恰是時間。”
石頭怔怔地看向幽泉,他不知道這個冷豔無雙的女子是否在對自己說話,不過貌似很有道理,所以不管是不是,石頭原本煩躁的心忽然就變得澄澈無比了。
盤膝席地而坐的飛蓬緩緩睜開雙眼,他不清楚外界究竟發生了什麽,他隻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忽然變得更強了,強到他幾乎瞬間想到了許陽。他幾乎控製不住自己要馬上找到那個年輕人,失去的麵子總要自己親手找回來才算圓滿。
然後他抬頭便看見了天空中的許陽,也看見了許陽手裏左衝右突卻始終不得脫困的兩道流光。他依舊看不透那個年輕人的深淺,這讓他好不容易升起的鬥誌瞬間消散。隻是,為何他手裏的兩道流光如此熟悉,分明從未有過任何交集。
黑紅黑紅的臉上看不清任何情緒,溝壑縱橫的皺紋裏似乎隱藏了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稀疏的山羊胡子和焦黃的牙齒,沈若愚似乎還是那個熟悉的老農模樣,始終沒有任何改變,仿佛天地異變絲毫不曾影響到他。
他似乎不在乎任何事,任何人似乎也不會刻意關注他,關注一個寡言少語的老農。或許他更關心的是他的拙峰,關心他拙峰上的一草一木,關心他豢養的雞鴨鵝。
許陽似乎也不關心下方發生的任何變化,他隻關心他手上的兩道流光,微曲的五指卻仿若堅固的牢籠,任憑青崖子最終化作的兩道流光如何掙紮都難以逃脫。
純粹的火係法則在掌指間升騰,兩道流光似是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機更加拚命地遊動起來,卻依舊無法逃脫手掌的禁錮,光芒逐漸黯淡趨於虛無透明,無盡痛苦的嘶吼聲隨之響起,不免讓人聞之心神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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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漸透明的兩道虛影重新化作青崖子的模樣,眼裏卻再也沒有了先前的淡定從容,隻有偽裝被撕下後的怨毒與恐懼。
“你看,如果你能夠坦誠一點,我們都可以避免很多麻煩,不是嗎?”許陽笑吟吟地看著重新凝聚的青崖子,笑得風輕雲淡。
“你究竟想怎麽樣?”青崖子幾乎咬牙切齒地說道。
“不想怎麽樣,我隻是想要告訴你,有些時候,罪孽不是死亡就可以洗刷得清的。”許陽若有所思地開口道,“在你看來,神魂俱滅可能是最嚴厲的懲罰,可我卻不是這麽認為。”
青崖子不語,隻是眼裏的怨毒逐漸消散,逐漸被更多的恐懼替代。
“狡兔三窟嗎?我應該猜得不錯吧?”
青崖子緩緩閉上了雙眼,透明的靈魂顫抖得更加厲害,隻是現在他哪怕想要自己消散自己的靈魂都做不到,那微曲五指的手掌掌控了他的生死。
“雖然我不清楚曾經的曆史究竟發生過什麽,畢竟已經過去了,而你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所以現在我隻代表我自己,我會給你個機會,準確地說是給所有人一個機會,一個公平選擇的機會。”
原本雙目緊閉的殘魂倏然睜大了雙眼,又有希望的光芒在眼底閃耀,雖然他遮掩得很好,卻無法逃過許陽的眼睛。
許陽卻似乎完全無視他的反應,他在等,等一個機會,是給別人的機會,也是給他自己的機會,一個驗證自己想法的機會。
所有人如墜霧裏,茫然無措地望著天空中的一人一靈魂。漫天星光重新灑下無數星輝,似乎也在見證即將到來的一切。
在飛蓬詫異的目光注視下,沈若愚的脊背終於不再佝僂,雖然看上去還是像個老農,卻絕不是之前的老農。老人並沒有施展什麽大神通,隻是一步一步向前。每踏出一步,便向上一分,每踏出一步,便距離許陽和青崖子近了一分。
踏天而行的老人塵封已久的記憶忽然被翻動,記憶裏那個大雪漫天的夜晚再次出現在腦海中。彼時尚且是一個嬰孩的自己被一雙溫暖堅實的臂膀抱起,迎著漫天的風雪走進了縹緲仙宗,也遠離了死亡的厄運。
沈若愚到現在還記得那隻從天而降的巨手隻一擊便破滅了村莊,全村三百餘口盡皆命喪巨掌之下,除了自己。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昏天滅地的一擊卻偏偏避開了柔弱無力的自己。
自己應該是不幸的吧?尚在繈褓中的自己就早早失去了雙親。自己又是幸運的吧?在那個冰天雪地的夜晚,有幸遇到一個人,一雙手臂抱起自己,徹底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抱回自己的師尊不久便溘然長逝了,隻留下自己一個人獨守拙峰,有摘星樓裏宗門的隱世強者教導自己修行,卻從不相見。無盡的歲月裏,孤獨是他最親近的朋友。他隻有日複一日地練劍,卻不知道自己活著的意義。
直到有一天,命運再次選擇了他。自打上山後再沒有下過拙峰的自己,莫名其妙地被派下山。同樣是大雪漫天的雪夜,同樣是慘遭屠村的橋段,同樣是雪夜裏的孤兒。
他帶著孤兒回到縹緲峰,卻不得已遵循那位摘星樓裏的前輩的遺願將那孤兒放置在山門前,親眼看著方天正抱走了尚在繈褓裏的嬰兒。哦,對了,那孤兒後來取名叫飛蓬,寓意漂泊無所定處。
現在想想,哪裏有什麽巧合,哪裏是什麽宿命,一切的一切,隻因為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背後操控。你以為的命運的選擇,不過是提線木偶的宿命。
沈若愚老人的腳步不算快,所幸距離許陽不算高,也不算遠。老人靜靜在許陽身側站定,就那麽淡然地望著許陽手中青崖子的殘魂。
許陽似乎有些不忍,緩緩側頭望向老人,卻恰巧對上老人沉穩的目光。黑紅的臉龐,滿臉的皺紋,一笑起來便露出殘存的幾顆稀疏焦黃的牙齒。“小友,沒想到這麽快就見麵了,我也沒想到。”
許陽一時語塞,竟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卻見老人隻是不經意揮了揮手,轉頭望向許陽手裏的青崖子殘魂,沉吟良久才緩緩開口道:“我應該叫你青崖子,還是師尊,亦或是你——沈若愚。”
青崖子努力壓抑住嚴重的恐懼,憤懣又適時充斥進來,忽然變得狂躁不安,“是誰現在還重要嗎?”猙獰地望著眼前的老人,忽然又看向許陽,失心瘋一般狂笑起來,“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呀!沈若愚隻不過是我割裂出去的靈魂的一部分,所以除非你連同他一起殺了,否則我永遠不會死。哈哈哈哈……”
許陽卻絲毫不為所動,隻是靜靜地看著青崖子的殘魂憤怒地咆哮著。沈若愚同樣古井無波地看著眼前的殘魂,等他的笑聲逐漸偃旗息鼓才緩緩開口道:“不,你錯了。從你割裂靈魂的那一刻起,從你覆滅山村的那一刻起,你是你,而我隻是我。”
“不,你還不明白,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呀!”青崖子獰笑著望著沈若愚,努力想從老人的眼裏看到一絲慌亂無措。很不幸,他失望了,老人依舊平淡如水,古井無波。轉過頭,輕輕對許陽頷首,許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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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之間,青崖子感覺到束縛自己的桎梏消失不見了,怔愣了片刻才意識到這不是錯覺。他看向許陽,許陽也在看著他,卻絕沒有要阻止他的意思。
青崖子獰笑著化作一縷流光沒入沈若愚的眉心,引得下方眾人驚呼陣陣。下一刻,一臉茫然的青崖子又出現在沈若愚的體外,滿眼的無措和不解。再次衝向沈若愚眉心,再次浮現出來。他愕然發現自己竟然無法掌控眼前老人的這副身體,無法觸摸對方的靈魂。
“你還不明白嗎?你是你,而我是我,我是沈若愚,拙峰沈若愚。”老人語調輕緩,似是在訴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似是這小事和自己毫不相幹。
“不,這不可能!”青崖子咆哮著,他布局萬年,留下的後手怎麽會脫離自己的控製,這不可能。或許……青崖子陰冷的目光盯上了地麵上一臉茫然的飛蓬。
隻是自由再次消失了,不見許陽有任何動作,青崖子愕然發現自己再次被禁錮,任憑怎麽掙紮都無濟於事。
沈若愚輕輕歎了口氣,目光複雜地看向青崖子,終於揚起手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向青崖子的眉心。
“不——”無邊的恐懼包裹,青崖子努力想要掙紮,卻發現一切都是徒勞,隻能眼睜睜看著那根手指一點一點逼近自己的眉心,無邊的黑暗包裹住自己,徹底失去了意識。
青崖子殘魂的眉心處,一道光滑傷口出現,如同那日山上的青竹上刺出的孔洞一般。一陣風吹過,殘魂化作嫋嫋青煙。
沈若愚老人的手指就那麽僵在半空,久久不曾收回,這算是和曾經的自己告別嗎?
沒有人知道,隻有許陽的聲音回響在耳邊——沒有人能審判你的靈魂,除了你自己,神明也不行。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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