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雲天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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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猶在半空,子非魚的心卻瞬間跌入了穀底。他太清楚許陽的脾氣,也實在太過了解那紅衣女子對於許陽的重要性。
    可如今刺殺就發生在有虞城,就發生在他的眼前,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到許陽究竟會有怎樣的憤怒。
    性情隨和隻是他處事的態度,子非魚卻異常清楚,越是蔫蘿卜越辣,成人成魔或許隻在一瞬之間。
    子非魚不敢再想下去,心頭的怒火化作憤怒的拳頭,徑直砸在了灰色的影子後心。影子就真如青煙一般被猛烈的拳風刮得四散,消失不見了。
    一拳落空,雙眼猩紅的子非魚看著如同疾風掠過的許陽,一把接住了空中跌落的兩個女子。憤怒的雙眼轉向不遠處,熾烈的陽光下,一道灰色的影子悄然浮現。
    重重的人影包圍了重新出現的影子,沒有憤怒的嘶吼,沒有惡毒的詛咒和謾罵,一切情緒在此刻都顯得多餘,除了憤怒。
    幽泉的披風化作長鞭,青冥的長劍緩緩浮現,長河的拳頭隱隱間有風雷激蕩之聲傳來。即使是接近聖境的強者,麵對返虛境的影子也不敢掉以輕心。
    老鼠最可怕的永遠不是攻擊力,而是狡猾得難以捉住。返虛境的存在,逃命的本事遠遠大於攻伐的手段。
    影子就那麽靜靜停在半空,明明赤日當空,可那虛幻的影子竟似乎連陽光都能吞噬,影子周身看起來虛幻無定。
    青銅麵具下是細密地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鎧甲。子非魚的憤怒幾乎難以抑製,雙掌虛握間,一杆長戟出現在兩手之間。
    雙眼的怒火幾乎可以焚燒穿一切擋在麵前的阻礙,子非魚就那麽強橫地穿進包圍圈,手中的長戟高高舉起,“吃我一戟吧!”
    幽泉和青冥幾乎同時側目,好直白的男人。
    長戟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當頭劈下,金色的菊花在子非魚身後的虛空綻放,那是獨屬於大虞皇朝的印記,皇道帝威幾乎要撕裂這方天地。
    灰色的影子似是不屑地笑了,無能的狂怒他見得多了,卻從來沒有一次能真正威脅到他。
    常年行走於陰影之中,他從來不在乎虛名,不在乎人們豔羨的目光,他更喜歡看著他的獵物在他眼前生命一點點流逝,他喜歡那種刀尖山翩翩起舞的感覺。
    就像包圍自己的那兩個女子,那個黑衣的女子渾身泛著濃濃的癸水之氣,至於那個白衣的女子,凜冽至極的庚金之氣呼之欲出。她們都是不能輕易招惹的存在,可現在還不是對自己束手無策。
    至於眼前的青銅麵具,他也曾有所耳聞。大虞皇朝的底蘊始終是個謎,卻從來不是可以威脅到他的存在。就像他可以在大虞皇城下肆意刺殺掉想要刺殺的人,卻沒有人能留住自己。
    他甚至來得及看清當頭劈下的長戟上篆刻的花紋,那是無數陣紋師嘔心瀝血的傑作,可以瞬間爆發出超過自身數十倍的威能。
    可他從來都不擔心,身處虛空的他就像汪洋大海中的一條魚,每一滴水都是他的退路。
    他癡迷那種生死一線的感覺,那種難以名狀的感覺,每每想起,都讓他幾乎有一種難以抑製地想要呻吟出聲的衝動。
    毫厘之間,生死立判。
    影子習慣地將自己放逐到另一片虛空,他最喜歡欣賞對方明明勢在必得卻轉瞬茫然無助的失落的感覺。
    隻是為什麽以往百試不爽的術法神通失靈了?他甚至來不及深思,長戟已經當頭劈落,子非魚身後怒放的菊花鎖定了這片虛空。
    長戟撕裂了虛空,卻也給了影子一線生機。隻是明顯虛化的影子顯然受到了重創,再也沒有了戲謔的心思,他隻想逃。
    任務完成,他隻想逃,逃得遠遠的,雖然代價有些沉重,可是隻要不死,一切都不算太晚。
    隻要他想逃,再沒有了戲弄的意思,他不相信有誰能夠攔住自己。然後,他便一頭撞進了一襲白衣的懷裏。
    影子忽然劇烈抖動起來,不是忐忑,也不是興奮。他也不想的,可是本能的畏懼還是讓他選擇了最不可能的一種方式來結束眼前的一切。
    影子忽然炸裂開來。像是璀璨的煙花,又像是成熟的蒲公英,轟然炸裂。爆炸竟然讓虛空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洞,空間亂流肆虐,所有接觸到的任何東西都會化為虛無。
    任飄零隻是右手虛握,恐怖的空間亂流就化作了幾縷清風,轉瞬消散於無形。
    任飄零真的有些無奈,強大如他,竟然也有被人當作棋子的一天。所有人都看到灰色的影子自他的指尖消散,至於是不是他殺的,似乎不是特別重要了。
    一個返虛境的強者,來博一個禍亂天下的氣機,怎麽看都不虧的。任飄零笑了,笑得多少有些無奈。
    不遠處的一襲灰袍背身跪立,深深埋下的頭顱或許是火山爆發前的平靜,死寂卻讓人心驚膽寒。
    紅袍和青衣靈魂破碎,雖然緩慢,卻正在不可逆轉的一點點崩潰瓦解,相比之下,軀殼的傷害反而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任飄零見過了太多的生離死別,隻不過隨著自身的強大,早已經對此麻木了,已經很少再能讓他的內心產生絲毫的波動,除了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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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皙清瘦的手掌穿過憤怒化成的層層虛空禁製,輕輕落在灰袍的肩上。許陽艱難地回過頭,便看見了身旁的一襲白衣。
    那一襲白衣似乎無懼歲月,依舊是十年之前的模樣。他的眼神依舊睿智深邃,神情依舊淡然。
    許陽赤紅的眼神終於像是有了神采,“你救救她們,算我求你。”懷中依舊緊緊抱著兩個人,那赤紅的眼睛似乎要隨時擇人而噬,嘶啞的聲音裏卻是滿滿的哀求。
    長久的安靜,安靜得幾乎讓人窒息。
    任飄零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哪怕有些殘忍,卻還是要說出來。“靈魂的湮滅,我也束手無策。”
    許陽眼中的星火似乎瞬間熄滅了,僵硬地將望向任飄零的目光重新轉回懷裏,轉頭看向那懷中的紅衣和青衣,嘴裏兀自呢喃著:“不,一定還有辦法的,一定會有的,一定。”
    艸。佟虎怒吼著一步上前,死死揪著子非魚的領口,氣息粗喘得像頭牛,牙齒咬得嘎吱吱作響,卻終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子非魚如同一具行將就木的死人,就那麽任憑佟虎搖晃著。城頭,白白淨淨的年輕人輕輕搖著手裏的折扇,笑得愜意淡然。
    崩豆一溜煙地爬上了任飄零的肩頭,盯著兩隻衝天辮的小鬆鼠瞪著兩顆寶石般的眼睛望著眼前的男人,有股莫名的親切感。
    漆黑的眼睛眨巴了兩下,似是糾結似是不舍,終於還是從鼓鼓的嘴巴裏掏出一個大大的板栗,雙手捧著,殷切地遞到男人的麵前。
    任飄零笑了,哪怕眼前的隻是一隻靈智初開的鬆鼠,他也給予了足夠的尊重,笑得足夠真誠,就像傾蓋如故的新朋友。
    再次拍了拍許陽的肩膀,任飄零的聲音猶如天籟般響起,“我隻是說我沒有辦法,不等於完全沒有辦法。”
    許陽想要揍人,他想立刻把眼前的男人揍得鼻青臉腫的,可他不能。他既打不過眼前的白衣任飄零,又需要他告訴自己該怎麽做。
    “去雲天宮,那的秘境裏或許有你想要的東西,去那裏找一種叫作‘回魂草’的靈植回來,或許還有救。”
    一道白光從任飄零的指尖飄出,化作點點星光將火煒和莊妙可包裹住,緩緩牽引著飄到任飄零的身前。隨手一劃,虛空頓時劃開一道口子,兩個似是沉睡的女子緩緩飄進其中。
    “百日之內,我可以確保她們無虞,至於剩下的,隻能靠你了。”
    許陽看著任飄零額前的一縷長發肉眼可見地從銀白變成了灰白,就連那清水一般的眼眸都忽然染上了一層疲倦,那個男人卻依舊淡定從容。
    雲天宮不在天上,而是在地底。
    就像滿嘴仁義道德的往往是陰險狡詐之輩,就像整天喊著替天行道的往往是打家劫舍的,就像高掛著明鏡高懸的往往藏汙納垢。
    就像雲天宮其實不在天上,而是在地底的極深處。
    雲天宮就像是一座地底長出來的寶藏,那裏不僅有人發現過蓋世的功法,更有無上靈藥,神兵利器,以及起死回生的丹藥……
    自從三百年前雲天宮出世,之後每十年開啟一次,已經造就了無數的傳奇。
    明明原本還是不入流的宗門玄天宗,隻是宗主瞅準機會混進了雲天宮,短短不到五十年的時間,已經隱隱成了東疆一流宗門的。
    還有最近一百年來名動天下的劍仙聶隱,隻是進了一次雲天宮,就讓所有人忽略了他原本隻是一個小乞丐。
    至於大虞皇朝,你憑什麽以為一個世俗的皇朝可以在仙門林立的東疆大陸屹立不倒?要知道世俗的皇權富貴對於修士而言,不過黃粱一夢罷了。
    雲天宮就在東疆的最北邊,靠近北莽那片神秘的禁地。
    雲天宮同樣有著奇怪的禁製,所有修為超過歸一境的人,都不可以進入雲天宮。它似乎有著自己運行的規則,一旦突破了限製,所有非法闖入的存在都會莫名其妙地被抹殺。
    所有進入雲天宮的人都會默契地遵守這一規定,無數次的嚐試下才摸索到的規則,那是一批又一批的高手用生命為代價換來的。
    修士經過啟靈、通幽,到達歸一境,已經可以觸摸到天地法則具現出分身,每個分身都具備獨立的意識和感悟法則的能力。似乎,歸一境也是雲天宮所能承載的極限。
    而許陽已經可以具現出四具法則分身,再加上體內空間的輔助,他有信心從雲天宮找到回魂草帶回來。
    隻是令許陽詫異的是,這次的雲天宮之行沒有子非魚,而是一個名叫裴梔的女子同行。
    用子非魚的話說,每次進入雲天宮的名額早就注定的,皇朝隻有可憐的兩個名額,許陽加入了的話,隻好把原本屬於子非魚的名額讓了出來。
    許陽不免對裴梔有了幾分好奇。他很難想象眼前看似柔弱的女子卻是名副其實的鎮撫司百戶,而她腰間的佩刀也絕不是裝裝樣子的擺設。
    飛魚急速穿梭在虛空中,就像魚兒遊在水中。皇家督造的飛魚卻沒有印象裏的窮奢極欲,所有能被簡化的全部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卻把速度和空間利用到了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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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元石刻畫的陣盤是整個飛魚動力所在,紛繁複雜的陣紋不但讓飛魚能夠飛得更快更穩,也在無時無刻保護著精元石,畢竟如果精元石受到攻擊發生爆炸,那可是相當於合道境的全力一擊。
    大馬金刀端坐的裴梔隨意的叉開兩條腿,看起來不像個女人,更像是一個糙漢,就那麽直勾勾地看著對麵的許陽。
    或許是鎮撫司長久以來養成的職業習慣,她習慣仔細觀察每一個能引起她興趣的人,習慣從對方暴露的任何一個小小的細節去了解對方。
    很遺憾,她失敗了。眼前的男人似乎就像是一塊木頭。很少有人能對上裴梔的丹鳳眼而無動於衷,女子的雙眼似乎能將人看穿,所有被她盯上的,都有一種渾身赤裸的感覺。
    可看著眼前的男人,就像是在照鏡子。裴梔盯著他,他也目不轉睛地盯著裴梔,眼睛甚至都不眨一下。從他的眼睛裏,裴梔甚至看到了隱忍不發的侵略性。
    裴梔無奈地敗下陣來,有時候她不得不承認,男人的臉皮有時候天生就比女人的厚,尤其你還沒辦法揍他的時候。
    無聊。裴梔無奈地站了起來,她甚至沒來得及關注許陽看到她兩條大長腿時候,眼睛裏一閃而過的驚豔。這和人品無關,美好的事物總是格外地吸引人。
    讚美造物的神奇。
    裴梔的身體忽地僵硬住了,她終於明白了許陽眼裏流露出的侵略意有所指。長刀幾乎隨著意念升起的同時已經出鞘,裴梔對著轟然炸裂的精元石陣盤一刀斬出。
    長刀淩厲至極的刀罡將麵前的空氣硬生生斬開兩半,擦著耳邊呼嘯而過的爆炸餘波帶著滾燙的溫度,裴梔甚至能聞到頭發燒焦的味道。然後,眼前的飛魚轟然炸裂,而自己似乎被人拖著瞬間遠離爆炸中心。
    無盡疊加的虛空不斷地在眼前湮滅,遠離爆炸餘波的裴梔似乎才剛剛清醒過來,貌似自己正被人揪著領子拎著不斷後退。
    身側的不遠處,隱約的空間波動隱隱消散,似是水底的魚兒吹出的一個泡泡,卻無法逃過裴梔的眼睛,一縷頭發燒得枯黃的許陽也正一臉凝重地望著那個方向。似乎有人不希望他們再繼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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