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神降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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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雨如絲,在漆黑的夜色中悄無聲息地落下,潤物無聲。
    如絲細雨如情人眼眸,眸光所過之處便化作繞指柔,皇宮內隱匿於暗處的侍衛仿佛如同失去了操控的木偶,紛紛癱軟在地,淡淡的光芒從身體逸散,轉眼便消失在雨幕中,整個人便徹底失去了生機。
    漆黑的天幕仿佛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細雨融化,明明是綿綿的雨夜,可原本漆黑如墨的天空竟然不知何時出現了點點星光,猶如一雙雙眼睛,漠然凝視著人間發生的一切。
    殷紅的血滑過臉龐,仍舊帶有身體的溫度,卻依舊不可逆轉般滑落,恰巧滴落在子初手裏的金樽中。
    猶如標槍一般筆直的身軀瞬間仿佛背負了一座大山般彎曲下來,仿佛一瞬間被人抽走了大部分的精氣,忽然間整個人變得落寞低沉。
    子非魚來不及驚呼,快步上前想要攙扶自己的父親,哪怕他曾經是整個東疆最強大的男人,可此刻看起來虛弱得猶如風中飄搖的燭火,隨時都會熄滅。
    可剛剛來得及踏出一步的子非魚便不由自主頓住了腳步,子初隻是隨意掃了一眼,子非魚便讀懂了對方眼中的意思。
    子初,隻要這個男人沒有徹底倒下之前,便沒有人能忤逆他的意思,哪怕是自己的兒子也不行。
    可偏偏有人能無視子初的目光,懷中抱刀的裴梔幾乎一步便出現在皇的身邊,懷中的長刀發出陣陣嗡鳴,似是隨時會跳出刀匣。
    莊妙可目光流轉望著遠處的裴梔,望著那個身材苗條的女子,此刻更像是一把出匣的長刀。
    子初重新坐回了高大的石椅,頗有些意興闌珊地摩挲著石椅早已被磨得光亮的扶手,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麽。
    空曠的大殿中,除了巨大的火燭偶有明滅,那是察覺到了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雨夜的微風。
    淡金色的臉龐上沒有一絲表情,同樣也沒有了剛剛和許陽對飲的神采飛揚,此刻的子初更像是一尊金色的塑像,生命正在一點點不可逆的流逝。
    伸手抓起石桌上的酒壺,子初的手依舊很穩,仿佛所有發生在他身上的詭異和他完全不相幹。
    子非魚幾乎再次驚呼出聲,卻硬生生止住。所有人都能看出來那壺酒有問題,自己的父皇沒有道理看不出來,卻依舊恍若未覺地給自己斟滿了眼前的酒盞。
    清洌的酒香在金樽的底部打了個旋便溢滿了整個大殿,讓人忍不住垂涎,哪怕明知道那是一杯催命的毒藥。
    杯底殷紅的血液隨著美酒的斟滿,已經難尋蹤跡,隻是滿是酒香的空氣中,那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息卻無論如何都難以掩蓋。
    和風細雨中,一縷潮濕的風闖進了大殿,於是那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息混雜了潮濕的空氣,便顯得尤其刺鼻。
    子初卻仿佛並未受到絲毫影響,就連端起酒杯的手都沒有一絲顫抖,依舊平穩。一杯酒下肚,那淡金色的臉龐上,竟然多了一絲難得一見的血色。
    金樽再次被斟滿,隻是子初卻並沒有著急喝,隻是用骨節分明的兩根手指輕輕叩擊著石桌的桌麵,咄咄的聲音仿佛敲響的戰鼓,仿佛下一刻便有鐵馬金戈的鼓點緊跟著響起。
    火燭最先窺見了逐漸升起的殺機,於是燭火便倉皇地想要躲避,卻發現無論怎麽努力都隻是徒勞,隻是搖曳間,原本明亮的大殿仿佛逐漸昏暗了下來。
    一聲喟歎中夾雜著無助與無奈,夾雜著不解和憤懣,夾雜著太多難以名狀的情感……
    “為什麽?”
    短短三個字仿佛用盡了子初所有的力氣,甚至連語氣中都帶有一絲絲的遲疑,一絲絲的不舍。
    子非魚惶然,旋即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問的竟然不是自己,而自己的皇兄早已遠遠站定,就那麽麵無表情的望著眾人。
    最角落的石柱旁,搖曳的燭火明滅不定間,子非我半張臉隱藏在石柱的陰影後,隻露出一隻明亮的眼睛,冷漠地望著眾人,望著高台上的子初,望著子初身下的石椅。
    那是整個東疆大陸的頂峰,權力的最高點,無論是誰究其一生都難以企及的高度。
    可子非我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成功了,馬上就要登臨頂峰,馬上就可以坐在那個權力具象化的石椅上,馬上就可以君臨天下了。
    於是年輕人再難壓抑心中的興奮,一絲絲潮紅悄無聲息地爬上了大皇子的臉上,僅露出的一隻眼睛裏,欲望逐漸升騰,再難遏製。
    幹燥修長的手掌扶住石柱,凸起的巨龍浮雕傳遞給手掌隱隱的刺痛,以及石柱的冰冷讓子非我難得地重新恢複了幾分清醒,沒有被即將到手的權力完全衝昏頭腦。
    “父皇,你已經很老了,而我也不再年輕。”子非我的聲音不帶有一絲感情,仿佛在講述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幹的事情。
    “這片大陸交給我,我會做得比你更好。”子非我不自然地舔了舔並不算幹燥的雙唇,聲音忽然拔高了幾個度。
    “如果你我都是凡人,我也可以等的,我們也可以做到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可偏偏修行讓這一切變得遙遙無期,我已經不想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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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久以來的壓抑終於得以宣泄,子非我能感覺到發自靈魂的痙攣,那種酥麻的感覺讓他逐漸癡迷。
    子初的腰杆仿佛愈發的佝僂了,兩根手指依舊叩擊著桌麵,雙眼卻盯著斟滿的酒盞,良久無語。
    許陽等人卻是麵麵相覷,他們從來沒有想過竟然會無意中牽扯進一場宮變中,而宮變往往意味著流血。
    再看任飄零,卻發現任先生竟然又恢複了先前的從容淡定,依舊端坐在那裏,仿佛無論任何事情都無法影響到他一樣。
    於是許陽在子非我目瞪口呆的眼神中,重新回到了座位坐下,連帶著佟虎一眾人紛紛落座,猶如一群合格的看客。
    難道他們不懂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道理?子非我英俊的臉龐上陰晴不定,法則之力波動之間,一把和子非魚同樣的長戟早已握在了手中。
    “所以父皇,不要怨我,你曾經教導過我,如果想要得到什麽,一定要靠自己去爭取。”
    酒中的毒藥仿佛徹底發揮了作用,那可是據說連神明都難以抗拒的劇毒,絕不是一個凡人可以抵禦的。
    子初驀然咳嗽了兩聲,就連咳嗽聲聽起來都顯得有氣無力。相比於金樽中的毒藥,或許背叛的創傷更加讓他難以接受。
    敲擊桌麵的兩指驀然停頓,就連呼吸都變得紊亂,良久子初才緩緩抬起頭,看向了自己曾經最得意的大兒子子非我。
    不知為什麽他忽然想笑,可嘴裏發出來的卻是嘿嘿的聲音,與其說是笑,更像是長笑當哭。
    “你當真想要這個位置?”
    空氣窒息的可怕,良久子非我緩緩從石柱後方走出,手中長戟兵鋒所指,是那高高在上的石椅,還有石椅上的無上皇者,如今看起來行將就木的子初。
    “父皇,謹遵您的教誨,我想要的,我自己來取。”子非我出奇的平靜,平靜的像是在講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幹的事。
    “不,相信我,我的孩子,你不會想要得到它的。”原本中年相貌的子初此時更像是一位逐漸衰老的老人,試圖做著最後的掙紮與救贖。
    長戟斜斜的虛劈而下,大殿的燭火再次搖曳不定,卻避無可避,明滅間子非我的聲音猶如毒蛇吐信。
    “你已經老了,父皇。而我,走到今天這步,已經退無可退。”
    “不,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孩子,而隻要是孩子都會犯錯的。”子初搖搖晃晃站定,眼眸中流露的溫柔卻做不得假。
    “隻要你退去,我寧願相信,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隻是一場夢。這是我作為父親對你的承諾。”
    “退?我又能退到哪裏呢?”一直冷靜的子非我忽然變得癲狂,縱聲狂笑聲中,陰冷至極的氣息迅速在大殿中蔓延。
    子初卻像是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依舊站在高台上,站在石椅前,竭力將已經彎曲的腰身重新挺得筆直。
    “就憑你?”一旁的子非魚忽然站在了子初的前方,猙獰的青銅麵具重新覆蓋了姣好如女子的一張俊美的臉龐,手中長戟遙遙指向子非我。
    “怎麽會呢,我的好弟弟。”子非我看著眼前和自己一般無二的胞弟,眼裏卻隻有嗜血的興奮,以及無盡的欲望。
    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長戟鋒利的刃口,一滴淡金色的血液在指尖凝結成了一顆金色的血珠,神聖龐大的氣息便鋪天蓋地般席卷過大殿的每一個角落。
    “神降!”
    子非我口中呢喃著,癲狂的樣子更像是一個瘋狂的信徒,一個瘋子,一個怪物,卻獨獨不再像是一個人……
    指尖劃過虛空,金色的血珠憑空在虛空勾勒出一個詭異繁雜的符文。最後一筆落定,天地似乎齊齊震顫了一下。
    璀璨至極的光柱驀然間貫穿了天地,撕裂了黑暗,撕開了雨幕,無視大殿屋頂的阻攔,徑直貫穿落在了子非我的身上。
    許陽再熟悉不過這種神秘的氣息,那是獨屬於神明的威壓,神聖莊嚴,讓人心生敬畏,卻一如既往地有著令人作嘔的虛偽與貪婪。
    皇宮的一角,祖廟宗祠的所在,似是一陣風掠過,粗如兒臂的蠟燭燃起的燭火忽然熄滅,徒留一陣陣青煙嫋嫋升起。
    供案上的香爐內,香燭同時熄滅,幾案後方密密麻麻的神主牌位忽地齊刷刷跳動了一下,紛紛東倒西歪地倒下。
    子初再次一聲長歎,雜糅著無限的失落與無助,無奈與憤怒,一切終是不可挽回了。
    隻是他子家的兒郎可以死在戰場,死在和神明對峙的爭鬥中,卻唯獨不可以以這種方式死去,那將是他子姓一族難以磨滅的恥辱。
    幾乎同時,三道流光更是劃破了夜空,穿透早已被細雨侵蝕而消失的護陣,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大殿中,煌煌神威充塞了天地。
    三尊神明整齊地站在子非我身後,那如同汪洋般的氣勢,分明是三尊星君修為的神明,隻差一步便可達到真君的境界。
    子非我原本頎長的身形更加挺拔,一頭烏黑飄揚的長發不知何時已經徹底褪去了原本的顏色,取而代之的是一頭銀色的長發隨風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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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也已經消失不見,金色的光芒像是兩抹熾烈的驕陽,金色的光芒吞吐間,子非我的氣息一路攀升,直至真君巔峰才緩緩停下。
    “無盡歲月的等待,是時候重新修訂秩序了,一劍分天下的時代該過去了。”恢宏浩大的聲音仿佛天音,伴以大道和鳴,威勢不可抵擋。
    子非我再也不是曾經的子非我,此刻的他已經徹底成為一尊神明,高高在上的存在。
    “所以,你想要的遠不止我身下的石椅,遠不止東疆這片大陸,你想要的是淩駕在所有的人族之上,俯瞰眾生。”
    似是徹底失去了希望,子初反而難得的平靜下來,看向子非我的眼神中再也沒有了絲毫的留戀,仿佛在看陌生人一樣。
    子非魚戰意升騰,仰望著曾經的兄長,卻絲毫沒有因為對方身上那磅礴的氣勢有所退卻,反而眼裏充滿了興奮和鬥誌。
    可比子非魚更快的是裴梔,那個始終守候在子初身邊的女子,那個曾經盯著莊妙可看的女子,那個曾經跟隨許陽共闖雲天宮的女子。
    長刀劃出一道流光,甚至比滿屋的燭火更加明亮,刀鋒所指,是那已經徹底迷失的子非我。
    一道雷聲轟鳴,似是天地都對有人敢對神明出手感到憤怒,瀆神者仿佛連天道都憤怒憎惡。
    可這一切絲毫不能阻止裴梔的長刀,哪怕是煌煌天雷也不能讓裴梔有絲毫的遲滯,一刀斬出,一往無前。
    那一瞬間,莊妙可瞪大了一雙美目,目光所及,長刀的刀身上,“天下第二”四個花鳥篆文隱約可見。
    手中的香爐上,便同樣有淩厲的刀意一閃而過,一抹嫣紅浮上莊妙可修長的脖頸。
    三尊神明中的一尊發出一聲冷哼,隻一瞬間便出現在裴梔長刀的前方,粗壯有力的大手似乎對鋒利的長刀無所顧忌,徑直抓向長刀。
    人類的強者嗎?神明嘴角綻開了一抹獰笑,強者在他看來似乎還抵不上一粒微塵。
    酒杯叮的一聲放在石幾上,任飄零滿足地籲出一口酒氣,獰笑著抓向裴梔的神明便愕然發現自己竟然一動不能動,一身的神力更是如同冰雪遇驕陽般飛速流逝著。
    原本蘸著酒水在桌上塗抹的許陽抬頭,便對上了任飄零的雙眼,相視一笑。一旁的火煒望向跟前的石幾,桌麵上簡單幾筆勾勒出的陶罐形狀古樸,細看卻又神秘異常……
    於是,那原本如米粒般的刀芒愈發璀璨,如驕陽曝地,如大日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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