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頂峰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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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遮天蔽日的烏雲在笑聲中翻湧流轉,四下逃竄。蜿蜒而至的青青草路也在笑聲中化作了飛灰,徒留沒入雲端的一截加速向上蔓延著。
    細密的雨幕仿佛也在笑聲中震碎。
    笑聲逐漸低沉,星落輕撫手中的長槍,眼神中多了一層落寞,如山的氣勢也逐漸散去,整個人仿佛即將再次陷入沉眠,等待著下一次的召喚。
    “星落!”
    長河等人齊齊暴喝,虛空中更有片片金光灑落,星落倏然抬頭凝望,像是這才發覺眾人的存在一般。
    他仿佛聽見了呼喚,仿佛在呼喚聲中聽見了熟悉的聲音,這一刻,他終於不再孤獨。
    壯如山嶽的身軀猛然躍起,星落向著眾人聲音傳來的方向拚命奔跑著,眼睛裏充滿了熾熱的光芒。
    無數歲月的堅守,終於等到了希望。有人還不曾忘記自己,不曾忘記那段本應長埋歲月的過往。
    信念在記憶裏的傳承不斷,哪怕再讓他枯守上億萬年,他也毫不猶豫。
    星落奔跑著,將一切能用上的手段全部催發到了極致,隻為了看一眼千年堅守盼來的曙光。
    可是,明明相隔咫尺之遙,卻仿佛相隔了萬水千山,不知疲倦奔跑的星落終於放緩了腳步逐漸停了下來。
    聲聲的呼喚依舊在耳邊回蕩,可他明白自己無論如何都難以逾越這看似近在眼前的短短的距離。
    歲月從來沒有因為誰而停留過。
    許陽看了眼老黑,老黑閃爍的眼神終於架不住許陽的目光,極不情願的後退了兩步,腹中隆隆作響,一張口一個小小的銅鼎便飛了出來。
    鎮魂鼎重現。
    許陽目光掃過眾人,看著眾人期盼的眼神,終是無奈地獨自飛入鼎中。
    靈魂的重量有多重?靈魂又能擔起多少重量?許陽不知道,他隻知道借助鎮魂鼎的保護,他才能勉強逆流而上,去尋找那些故去的光陰留下的片段。
    一條大河縱貫虛空,星落茫然看著腳下忽然出現的大河,看著從大河上遊飄下的一尊銅鼎。
    銅鼎中,一襲灰袍的男子跨越了無盡的歲月而來,帶著曾經熟悉的氣息,瞬息而至。
    “他們都很好!”
    銅鼎浮沉,許陽看著眼前雄壯的男子輕聲開口道,這是一場相隔了千萬年歲月的對話。
    星落的眼睛裏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他當然知道眼前的年輕人嘴裏說的他們是誰,他甚至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
    有長河,有幽泉,有青冥,還有……
    那兩道氣息雖然微弱,可依然能分辨出,那是屬於心炎的。至於為什麽會一分為二,想來他們也曾經曆過難以想象的過往吧!
    “謝謝你,年輕人,謝謝你讓我知道,曾經的努力沒有白費,曾經的袍澤還活著,終於有人在此走出了那座星空古城。”
    是啊,終於有人再次走出了那座古城,走出了那座保護人族最後一方淨土的雄關,可又何嚐不是走出了圈禁的樊籠呢?
    許陽躬身深施一禮,“謝謝你,引路人。”
    星落微微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聲再次響起,胸中壓抑千萬年的憤懣終於一掃而空。
    他當得起這一拜。
    “前路崎嶇,希望後來者勇往直前。”
    一座橫跨大河的石橋忽然出現,迷霧翻湧中逐漸露出了真容。青石橋麵上被大河翻湧的水霧浸染得濕滑,橋頭的欄杆上,一隻通體雪白的烏鴉正目不轉睛地望著許陽。
    許陽笑了,久別重逢的喜悅溢於言表,卻僅僅化作拱手一禮。雪白的烏鴉臉上竟然露出了人性化的笑,嘎嘎怪叫聲中,雪白的翅膀翻騰了幾下,落在一身宮裝的柔奴肩頭。
    隻是,眼前的柔奴看上去有些虛幻,仔細辨認才發現那竟然是相隔無盡歲月的投影。
    柔奴的投影也同時發現了許陽的存在,卻隻是淡然一笑,便望向了橋上站定的星落。
    無數道虛影自橋上最高處跳下,義無反顧地跳進洶湧的大河中,繼續著未了的執著。
    也有那終於放下了一切的,快步走過石橋,消失於大河的另一邊。那裏,是新的開始。
    星落似乎明白了眼前的抉擇,低頭看了看橋下,又回頭看了看許陽,終於放下了心中的執念,背對著許陽揮了揮手,大踏步向著橋的另一端走去。
    那裏,是新的開始,星落不再是星落,他將開啟屬於他的新的一生。
    可是,他真的能放下心中的執念嗎?或許,無數個歲月後,他將再次歸來,續寫屬於他的未了的心願。
    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無數隻手拉住了自己,許陽恍惚著睜開眼,便對上了老黑咕嚕嚕亂轉的一雙大眼珠子,鎮魂鼎被他重新吞進了肚子。
    四下張望,許陽這才發覺自己竟然重新回到了現實,重新回到了眾人身旁,重新站在了這座高山上。
    “星落的心願已了,他去了。”
    眾人聞言心下悲戚,不免神色黯然。隻消片刻,陰霾便一掃而空,目光直視前方,仿佛要穿過雲層的遮擋,直視山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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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乎同時,星空古城後的無極大陸上,一個新的生命呱呱墜地,啼哭聲異常的響亮,甚至就連屋外父親暢快的哈哈大笑聲都被遮掩了下去。
    星空古城,不醉無歸小酒館門前的大柳樹下,躺椅上的柔奴睜開了眼睛,旋即便又重新閉上,仿佛再次酣睡過去。
    白色的烏鴉仿佛雕塑一樣蹲在一條柔軟的柳枝上一動不動,隻有柳枝在陽光灑落的空中上下浮沉著。
    小酒館門檻上坐著的劉思抻出脖頸間係著的桃木小劍,珍而重之地摩挲了幾下,重新又放回貼身處。
    他依然記得父親劉三甲去世前拉著自己的手不斷念叨著的那個名字——許陽。
    那是父親的朋友,也是父親這一輩子最驕傲的所在。一介凡人的父親,有一個可以星空下行走的朋友,不斷為人族探索著未知的前路。
    以至於,曾經年少的他在父親的酒館裏,見到過無數意氣風發的遊俠們三五成群地圍著父親,纏著他一遍又一遍講述著曾經講述了無數遍的相同的故事。
    每每思及此,與有榮焉。
    青草路隨著眾人向山巔行進再現,卻再沒了蒼翠欲滴的顏色,甚至隱隱泛著枯黃。
    峰頂並沒有想象中一覽天下小的豁達美景,光禿禿的山石嶙峋間,一座本應雄偉的大殿備受歲月的蹉跎而變得殘破腐朽不堪,赫然坐落其中。
    青草路到這裏便也到了盡頭,枯黃的野草仿佛瞬間便走完了屬於這一世的枯榮,在破敗的大殿前化作了漫天飛舞的灰燼。
    灰燼飛舞中,一道踉蹌的人影撞進了大殿。
    凜冽的罡風愈發顯得猛烈,縱使吹不散漫天的烏雲,卻能將破損的殿門吹得嘩啦啦作響,更有甚者化作了一陣旋風鑽進了大殿,四處逡巡一番便毫無所獲地消散於無形。
    透過殘破的殿門,依稀能看清大殿內的景象。殿內出奇的空曠,除了最裏邊影綽綽的三尊巨大的雕像外,再無他物。
    可即便是僅存的三尊雕像也早已失去了本來的色彩,看上去烏突突的,像是腐朽的木樁一樣矗立在那裏不知經過了多少歲月的洗禮。
    隻有最右邊的那座雕像上依舊有斑駁的顏色殘留,卻也能從這鳳毛麟角的殘留中想象得到雕像曾經的壯美與威嚴,隻是卻也僅此而已。
    隻是不知為什麽,雖然相隔尚遠,可眾人還是覺得那座雕像有種熟悉的感覺。
    一道頎長的身形背對著眾人在這座雕像前長身而立,大殿中空曠無聲,隻有風吹動殿門發出吱呀呀的聲響。
    末日,廢土,滿目淒涼。
    一盞昏黃的油燈忽然自那雕像前的人頭頂飄出,就那麽靜靜懸停在半空,跳躍不定的燭火將眼前的人影拉得老長老長,隨著燭火的跳動左右扭曲著。
    魚貫而入的眾人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就那麽靜靜等待著,仿佛在等待著一個契機。
    過了好久,雕像前的人才發出一聲長長的喟歎,歎息聲中,有無奈,有彷徨,有不甘,有……
    轉過身,眾人便再次見到了炬那張熟悉的臉,可惜神明似乎情況不太好,本就蒼老的容顏更加衰敗,仿佛隨時都會油盡燈枯。
    可即使這張臉再怎麽蒼老,眾人還是能從他身後的雕像上看到和這張蒼老的麵孔相似的地方。那赫然就是炬的雕像。
    “瀆神者,你們有幸能見到如今我的慘狀,也算不虛此行了。”溝壑縱橫的一張臉上,炬張了張幹癟的嘴巴,憤然望著尾隨而至的眾人。
    “窮途末路的神明真的很少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吧?”
    “刀俎?魚肉?”炬的聲音猶如破舊的風箱拉動發出的聲音,聲音裏夾雜著不甘與憤怒。“我隻是敗給了歲月,卻絕不是敗給了你,不是敗給了你們,凡人!”
    “可是,神明不應該是與天地同壽,永恒不朽的存在嗎?”石頭甕聲甕氣疑惑的聲音傳來,麵帶疑惑,隻是眼裏有狡黠的光芒閃過,實在是言不由衷。
    咳,吐。
    一口濃痰被佟虎吐在了腳下,胖子卻絲毫不覺得有任何不妥,自顧自挖著鼻孔,外翻的鼻毛每一根都仿佛明目張膽宣泄著不屑。
    “我還是習慣仰視神明,習慣看神明高高在上的樣子。”巨人阿木掂量著手裏碩大的木棒,乜斜著眼睛望著炬,“總是低著頭看神明,搞得我頸椎都有些酸痛了。”
    炬衰老的身軀顫抖了幾下,胸膛劇烈起伏著,卻像是想通了什麽,竟然瞬間拋棄了憤怒,整個人恍然間便恢複了泰然自若的神態。
    伸手招來那盞昏黃不定的油燈,炬伸出小指上鋒利如刀的指尖,毫不猶豫地劃破了自己的眉心,一滴金色的血液悄然滑落進燃燒的燈盞中。
    昏黃的火苗逐漸變得明亮了許多,隨著那滴神血的注入重新燃燒得旺了起來,陣陣沁人心脾的馨香頓時彌散在空曠的大殿中。
    炬忽然雙膝跪地,衝著眼前的雕像跪拜了下去,衝著屬於自己的那尊雕像深深垂下了頭顱,整個人匍匐在地,像是一塊即將發黴潰爛的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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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許陽眾人很快發現了不對勁,那匍匐在地的炬身上竟然重新隱隱煥發出新的生命力,雖然微弱,卻似是溪流般涓涓不斷。
    一聲清脆的裂響聲傳來,原本就斑駁的神像更像是被忽然間風化了幾千年,斑駁的顏色迅速黯淡衰敗,雕像更是從頭到腳出現了一道深深的裂縫,可就連裂開的茬口都是那種腐朽的灰敗的顏色。
    黑色的液體緩緩自雕像的裂縫中流出,腐臭的味道讓人幾欲作嘔。仔細看去,黑色的液體中依稀有金色的光芒閃耀,那是曾經神聖的神明的血液,卻也變得腐朽變質了。
    悉悉索索間,更有細小的蟲豸飛快爬過,雕像內部竟然滿是蟲蛀的孔洞。
    炬緩緩直立起了身子,沒有人能看清他此刻臉上的表情,隻有低沉的呢喃聲傳來:“我們本不該如此的,我們本應該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
    慢慢轉向眾人,許陽驚愕地發現剛剛還仿佛隨時都會斷氣的神明竟然再次獲得了新生般,重新變成了中年人的模樣。
    “你們真的很難纏。”炬的聲音響起,再沒有了曾經的虛弱感,聽起來中氣十足,“我原本以為散掉一部分法則之力回饋天地,化作綠草如茵假死脫身,會讓你們適可而止,可你們真的很煩人。”
    “所以,既然如此,那就全都留下吧,人族的強者,留下來充當我的養料吧,這或許便是你們最好的歸宿。”
    一道黑色的閃電掠過,恰巧躲過了炬手中發出的淡淡的金光,老黑已經站在了大殿外,正瞪著兩隻大眼珠子嘰裏咕嚕轉個不停,齜牙咧嘴的模樣仿佛在向炬示威一般。
    許陽卻似乎一點也不擔心,任憑炬手中的金光封禁了整座大殿。他隻是好奇地踱步向前幾步,好奇的目光在炬和雕像身上來回掃視著。
    “有點意思,自己向自己獻祭,從而獲得本就屬於自己本體的一絲力量。看起來我還是不夠了解你們,高貴的神明。”
    炬全然沒有了戲弄的心思,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正在一點點流逝,可這便足夠了,足夠自己抓住眼前的這群人投入自己的神國,化作神國的養料。
    此刻的神明更像是癌細胞,瘋狂吞噬著本體來壯大己身,他同樣知道本體消亡的時候,也是自己徹底消亡的時刻。
    可一切還來得及,隻要抓住了眼前的這幾個人,他們應該足夠自己苟延殘喘一段時間了。
    神情冷漠的炬繼續勾動了幾下手指,整個大殿便在一陣轟隆隆的響聲中不斷分解、重組,隻須臾間便化作了一副甲胄穿在了炬的身上。
    甲胄如同流水一般在炬的身上蔓延,恍惚間更像是無數隻呐喊掙紮的手在不斷撕扯著,卻不得不最終幻化成甲胄的形狀,包裹住曾經無數生命的收割者。
    空地上,徒留許陽眾人依舊被困在一團金光中,隻留老黑在不遠處謹慎地觀望著。
    古老的甲胄在身,炬更像是一尊從遠古走來的神,一尊滿是殺伐之氣的殺神,遍布甲胄的刀傷劍痕猶如一道道熾烈的讚美的頌歌。
    一柄同樣古老的長劍緩緩從雲中降落,氣機鎖定了下方的許陽眾人。
    於是,峰頂之上,高山之巔,風起雲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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