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明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麵前攤著厚厚的一疊文件，全是關於兩天後奠基儀式的籌備細節。
    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指尖還殘留著油墨的氣息，桌上的茶水早已涼透，杯壁上凝結的水珠順著杯身緩緩滑落，在桌麵上留下一圈淺淺的水漬。
    這幾天，方天明就像上了發條的陀螺，連軸轉個不停。
    每天上午，他得陪著趙全軍在經濟開發區裏轉悠，下午則馬不停蹄地處理奠基儀式的各項事宜。
    通用汽車副總裁、摩根士丹利的代表，還有江浙滬三地的一把手都要出席這次奠基儀式，容不得半點差錯。
    他拿起一份流程表，逐字逐句地核對，從嘉賓的接待路線到現場的安保安排，再到媒體的采訪環節，每一個細節都反複確認，生怕出現任何紕漏。
    “要是這工作出了岔子，”方天明在心裏默默想著，“倒黴倒不至於，但往後的日子肯定不好過，說不定還會影響後續的晉升。”
    正當他全神貫注地修改著一份發言稿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伴隨著一陣腳步聲，趙全軍領著徐慧珍和蔡全有走了進來。
    方天明無奈地放下手中的筆，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起身迎接。
    他心裏清楚，這位趙老板可是得罪不起，就算自己手頭的工作再緊急，也得先放下，好好招待。
    “趙老板，您這都連續來看了好幾天了，”方天明一邊說著，一邊從櫃子裏拿出一套精致的茶具，熟練地清洗著茶杯，“現在征地工作才剛完成，拆遷都還沒開始呢，您這時候來，也看不出什麽門道啊。”
    他的語氣裏帶著幾分埋怨，眼底的疲憊難以掩飾。
    這段時間，趙全軍的頻繁到訪打亂了他原本的工作計劃，讓他倍感壓力，根本沒辦法全身心地投入到奠基儀式的籌備中。
    趙全軍在沙發上坐下，身體微微前傾，目光落在辦公桌上的開發區規劃圖上，語氣平靜地說：“方主任，我們這幾天可不是瞎看，是在選地。”
    “經濟開發區裏的工廠園區，滬城區域內還有五千畝的用地沒有規劃，我想拿下這塊地，用來修建汽車配套產品的生產工廠，總投資一億美金。”
    他頓了頓，眼神看向方天明，“方主任，您看這件事情，是您能直接做主，還是需要我去找上麵的領導談？”
    其實，趙全軍心裏也有自己的小算盤。
    他原本的投資金額是五千萬人民幣，但他深知，隻有把投資金額往高了說，才能引起對方的重視，事情也才更容易辦成。
    在如今這個招商引資的大環境下，大額投資往往更能打動地方官員。
    “投資建廠？”方天明聽到這個消息，臉上並沒有露出驚喜的表情，反而當著趙全軍的麵皺起了眉頭。
    他的這個反應，恰好印證了之前趙全軍和徐慧珍的猜想。
    國家早就有了安排，想要把一些國營工廠塞進這個園區。
    借助通用汽車的名氣，以及和通用汽車、摩根士丹利的合作，帶動這些國營工廠的發展。
    所以，園區內的所有土地，早就有了預定的歸屬，並非像表麵看起來那樣還有閑置。
    方天明端起茶壺，將滾燙的熱水注入茶杯，茶葉在水中緩緩舒展，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他歎了口氣，說道：“趙老板，不瞞您說，要是您隻需要五百畝地，我咬咬牙，說不定還能想辦法給您擠出來五百畝。可您一開口就是五千畝，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啊！五千畝地，要占整個園區的六分之一，這麽大的地塊，我可做不了主。”
    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眼神裏也充滿了為難。
    趙全軍坐在那裏，手指輕輕敲擊著沙發扶手，沉默不語。
    他知道方天明這話並非推脫，園區內的土地規劃肯定涉及到諸多方麵的利益，方天明一個開發區主任，確實沒有那麽大的權力。
    過了一會兒，方天明將泡好的茶端到趙全軍、徐慧珍和蔡全有麵前，繼續說道：“趙老板，我跟您說實話，雖然我是經濟開發區的主任，但園區內的土地怎麽用、給誰用，我真的做不了主。”
    “而且我還得跟您透個底，就連劉市長，在這件事情上也沒有決定權。”
    “您要是真想要這塊地，得去找四九城的計劃委和國經委。”
    “他們手裏有幾個項目，那些項目組都在四九城。”
    “一旦那些項目組的項目落地，國家給了他們投資，那這些地就成他們的了。”
    方天明的這番話，讓趙全軍徹底明白了事情的難度。
    國家早有規劃，他要跟那些部委去爭這個名額，簡直是難如登天。
    國營工廠背後有國家的支持，麵子大，而計劃委和國經委又都是重要的部門，他根本不可能讓國家改變已經製定好的計劃。
    趙全軍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前，目光緊緊盯著規劃圖，手指點在經濟開發區旁邊的一塊地上麵，說道：“方主任，我原本是想著園區內的征地已經完成了，入駐起來方便，所以才想進園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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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園區內的地不好弄，那你們要是能幫忙把園區旁邊這塊地的產權弄清楚，我要這塊地也行。”
    徐慧珍和蔡全有也湊了過來，仔細看著那塊地。
    這塊地和園區就隔著一條馬路，地理位置十分優越，而且更靠近滬城市區。
    隻要將來進行基礎設施建設，這塊地肯定是繞不過去的，絕對是一塊注定會被開發的好地塊。
    隻不過相比園區，開發時間可能會晚幾天，但這幾天的時間，趙全軍還是能等得起的。
    方天明順著趙全軍手指的方向看去，仔細研究著那塊地的情況。
    他知道，這塊地目前還是耕田，不過按照經濟開發區的發展規劃，不久之後，這裏的土地都會轉化成工業用地，當地的農戶也會慢慢遷走，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您要這塊地？也是五千畝？”方天明抬起頭，看著趙全軍問道，“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得跟上麵的領導談一談，才能給您確切的答複。”
    “其實趙老板您也看到了，我這個開發區主任，真沒有您想象中的那麽大權在握，很多事情都得經過上級領導的批準才能做。”
    “別人都是一個領導管著，我這頭上可有三個領導，事事都得請示匯報。”
    “不過像您這個事情，隻要滬城的領導點頭答應，應該就沒什麽大問題。”
    趙全軍原本以為，要園區外的這塊地，方天明自己就能做主，沒想到還是要向上級請示。
    但他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說道：“要劉市長他們同意才行？那您現在就問問吧，我就在這兒等著，您給他們打個電話請示一下。”
    方天明看著趙全軍堅定的眼神，知道他今天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了。
    於是，他回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直接撥通了滬城市政府的電話，幾經轉接，終於找到了劉慶祝市長。
    “劉市長，您好，我是方天明。”
    方天明對著電話恭敬地說道，“有個事情想向您請示一下，趙全軍趙老板想在我們經濟開發區旁邊的一塊地上投資建廠，計劃投資一億美金，建設汽車配套產品生產工廠，需要五千畝地，您看這件事情.......”
    他簡短地把趙全軍的要求說了一遍，語氣中帶著幾分期待。
    電話那頭的劉慶祝，聽到趙全軍要在滬城投資建廠的消息，心裏其實是很樂意的。
    畢竟這麽大的一筆投資，對於滬城的經濟發展來說，無疑是一個很大的推動。
    但是，一想到前些天趙全軍沒有給他麵子，拒絕了他提出的一些合作要求，劉慶祝心裏就有些不舒服，所以並沒有直接一口答應下來。
    “天明啊，這個事情可不是小事，”劉慶祝在電話裏說道，“我得先跟滬城的一把手商量商量，然後再開個會議，集體討論一下才能決定。”
    “你先跟趙老板說一聲，讓他耐心等一等，有了結果我會盡快通知你。”
    方天明掛了電話，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他轉過身，對著趙全軍苦著臉說道：“趙老板，實在不好意思，劉市長說這個事情需要跟滬城一把手商量，還要開個會議討論一下，短時間內，我沒辦法給您答複。”
    聽到這話，趙全軍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他心裏清楚，如果是要園區內的地，因為涉及到國家計劃，不好辦也就罷了，他也沒什麽可說的。
    可現在他要的是園區外麵的地，這些地目前肯定沒有明確的開發計劃，就算有，估計也隻是初步的想法，還沒落實。
    可即便如此，他想弄來建廠還是這麽麻煩，這其中的緣由，不用想也知道。
    “方主任，看樣子，是我之前得罪了劉市長他們啊。”趙全軍的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滿和無奈，“既然是這樣，那我也不為難方主任您了，這塊地我不要了。”
    他頓了頓，想起之前在鵬城投資的順利經曆，繼續說道：“之前在鵬城投資的時候，人家鵬城和粵東的領導，可沒有你們這麽難搞。”
    “辦事效率高，態度也好，有什麽問題都會積極幫忙解決。”
    “你們要是早這麽態度，我當初直接建議通用汽車和摩根士丹利去粵東投資算了，也省得在這兒浪費時間。”
    趙全軍說這話的時候，心裏確實憋著一股氣。
    他原本以為在滬城投資會很順利，畢竟滬城也是一個經濟發達的城市，沒想到會遇到這麽多阻礙。
    他也知道，自己說的這番話可能會得罪滬城的領導，但他實在是忍不下這口氣，不吐不快。
    方天明坐在一旁，聽著趙全軍的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來反駁。
    他知道趙全軍說的是實話，滬城在招商引資的服務效率和態度上，確實還有提升的空間。
    但他作為開發區主任，夾在中間也很為難，一邊是上級領導，一邊是投資方，他也隻能盡力協調，卻往往力不從心。
    徐慧珍拉了拉趙全軍的衣角，示意他少說兩句。
    她知道趙全軍心裏有氣，但在這裏說這些話，不僅解決不了問題，還可能讓事情變得更糟。
    蔡全有也在一旁勸道：“全軍，你別生氣，事情或許還有商量的餘地，咱們再想想其他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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