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明坐在經濟開發區辦公室的椅子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桌麵上冰涼的玻璃台麵。
    他對趙全軍的了解，大多來自同事間的閑聊和地方報紙的零星報道。
    在他的印象裏，趙全軍向來是個識時務的商人，從不與官方起正麵衝突，也正因這份懂事，
    龍國官方才一直願意扶持他，給他的事業發展開了不少綠燈。
    可今天，趙全軍卻像是變了個人。
    那句帶著威脅意味的話，至今還在方天明的耳邊回響。
    他皺著眉頭，端起桌上早已涼透的茶杯，抿了一口，心中滿是無奈。
    他當然知道事情的起因是趙全軍和上汽?日產合資廠的矛盾，可在其位謀其政，他隻是個負責協調投資事務的主任，隻想安安穩穩做好本職工作，不想卷入這些複雜的紛爭裏。
    “趙老板，有些話你在我這裏可以說，去了外麵還是不要說了。”
    方天明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語氣帶著幾分懇切的提醒：“那些大領導的脾氣你都知道，大家撕破臉可就不太好看了。”
    在他看來，隻要能穩住趙全軍這個大額投資項目，就算是完成了自己的核心任務，至於趙全軍和合資廠的恩怨，他實在不想摻和。
    趙全軍聽著方天明的話，放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
    他能感受到胸腔裏翻騰的怒火，可他也清楚，在這裏發火無濟於事，隻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內心的情緒，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平靜：“方主任，今天打擾了，我們就先告辭了。”
    “後續如果你們這邊有什麽消息，再聯係我吧。”
    說完，趙全軍轉身，目光掃過身旁的徐慧珍和蔡全有，示意他們一起離開。
    徐慧珍臉上帶著明顯的不滿，嘴微微撇著，卻還是聽話地跟上。
    三人的腳步聲在安靜的辦公室走廊裏響起，逐漸遠去。
    方天明看著他們消失在門口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重新坐回辦公桌前。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投資流程表，上麵密密麻麻的字跡和標注，曾是他專注工作的證明，可現在，這些文字在他眼裏變得模糊不清。
    趙全軍那帶著不甘和堅定的眼神，還有之前劉市長在電話裏不容置疑的態度，不斷在他腦海裏交替浮現。
    他不知道這件事後續會朝著什麽方向發展，更不確定趙全軍是否還會堅持在滬城投資。
    畢竟，趙全軍這次在滬城受了這麽大的委屈，換做任何一個商人，恐怕都會考慮換個地方發展。
    但方天明也明白，這個投資項目對經濟開發區的發展至關重要，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推動滬城的經濟建設。
    他能做的，隻有耐心等待上級的會議結果，然後根據結果，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協調各方，爭取留住這個項目。
    離開經濟開發區辦公室，趙全軍、徐慧珍和蔡全有徑直走向停車場。
    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趙全軍抬手擋了擋，快步走到自己的小汽車旁，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徐慧珍和蔡全有也緊跟著上了車，車廂裏一時間陷入了沉默，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汽車鳴笛聲打破這份安靜。
    趙全軍沒有急著發動汽車引擎，他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睛，腦海裏不斷梳理著事情的來龍去脈。
    徐慧珍看著他疲憊的模樣，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全軍，要我說不如就在四九城或者津城找地建廠，”
    她的語氣帶著幾分急切：“就你跟上汽?日產合資廠這關係，以後在這裏待著，免不了要被滬城的領導欺負。”
    其實，徐慧珍一直都希望能在四九城發展。
    那裏是她的家鄉，有她熟悉的人脈和環境，而且四九城作為首都，發展潛力也不容小覷。
    之前趙全軍決定在滬城投資時，她就有些不太情願，現在看到趙全軍在滬城受了氣，更是堅定了讓他換地方的想法。
    蔡全有在一旁也點了點頭，附和道：“慧珍說得有道理，滬城這邊既然不歡迎我們，我們也沒必要熱臉貼冷屁股。”
    “四九城和津城的領導之前也聯係過我，說很歡迎我們過去投資，待遇方麵也都好商量。”
    按照以往的情況，要是在一個地方投資遇到這麽大的阻礙，趙全軍或許真的會考慮換個地方。
    畢竟做生意講究順勢而為，沒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可這次，情況卻截然不同。
    他睜開眼睛，眼神裏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慧珍姐，蔡哥，這次我不能退。”
    徐慧珍和蔡全有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蔡全有忍不住問道：“全軍，你這是為啥啊？滬城這邊明擺著不待見我們，硬撐下去也沒啥好處啊。”
    趙全軍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而問道：“慧珍姐，你知道這差不多大半個月以來，我們的汽車展覽店賣出去了多少輛車嗎？”
    提到這個，徐慧珍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
    她的大女兒徐靜理現在是趙全軍手底下稻殼汽車銷售公司的副總經理，負責全國範圍內的汽車展覽店業務，每天都會跟她匯報銷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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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聽靜理說一共賣出去了接近兩萬輛汽車。”
    “她們現在還在努力，說是要爭取一個月賣三萬輛車。”
    “我聽到這個數字的時候都驚呆了！”
    “這可是龍國，才剛剛改革開放沒多久，人們的工資一年也就幾百塊錢，怎麽就突然買得起幾千塊的汽車了？”
    “要不是知道你真的賣出去這麽多輛車，我跟你蔡哥也不會這麽快下定決心，跟你合夥開汽車服務相關的配套工廠。”
    蔡全有也跟著點頭，補充道：“是啊，一開始我還擔心這汽車賣不出去，配套工廠開起來會虧本。現在看到這銷售數據，心裏才算踏實了些。”
    趙全軍看著兩人臉上的神情，輕輕歎了口氣，緩緩開口：“慧珍姐，蔡哥，其實我們能一口氣賣出去這麽多車，還有我要跟阿美莉卡的通用汽車合作，都不是偶然。”
    “我其實很清楚，我這是在消耗國內汽車市場的潛力。”
    “等我手裏那些庫存車賣光了，往後在龍國內部，想要實現一個月賣三萬輛汽車的計劃，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這話讓徐慧珍和蔡全有都愣住了。
    徐慧珍皺著眉頭問道：“全軍，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啊？難道這市場潛力還能被消耗完？”
    “沒錯，”趙全軍點了點頭，語氣沉重，“你們也說了，現在才剛改革開放，人們的工資水平上不來，大部分人根本買不起車。”
    “這次之所以能賣出這麽多，一方麵是因為我們的汽車性價比確實高，另一方麵也是因為一部分本來就存有錢的人有購車需求，還有一些單位采購。”
    “可這些需求畢竟是有限的，等這波需求過去，以後一個月，全國範圍內能賣一萬輛車都算不錯的了。”
    蔡全有這才明白過來，他神色凝重地問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其實是在吃市場的紅利，等這紅利吃完了，日子就不好過了？”
    “可以這麽說，”趙全軍語氣肯定，“也正是因為現在市場小，我沒辦法一下子把上汽?日產合資廠給逼死。”
    “他們有滬城官方做後盾，就算銷量不好，也能靠著官方的扶持苟上幾年。”
    “所以我隻能到他們的地盤來，從全方位下手，慢慢擠壓他們的生存空間，讓這個品牌在龍國逐漸消失。”
    徐慧珍這時候也終於明白，趙全軍為什麽這麽執著於在滬城投資了。
    她之前還不太理解趙全軍對上汽?日產合資廠的恨意，現在雖然還是不完全清楚其中的緣由，但也知道趙全軍是鐵了心要做成這件事，於是便不再勸他放棄，轉而擔憂地問道：“那現在人家就是不讓你買地建廠，你怎麽辦啊？滬城這邊的領導明顯是偏向合資廠的。”
    趙全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裏滿是自信：“方天明不是說了嗎？他有三個領導，滬城這邊推推阻阻，我們就找浙省跟蘇省的領導。”
    “稻殼汽車廠本來就打算在浙省修建一部分，我等下就給浙省的常務副省長朱誌明打個電話。”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朱副省長之前就跟我提過，希望我們能到浙省投資，帶動當地的經濟發展。”
    “隻要他能出麵協調，拿下那五千畝地，應該就沒什麽問題。”
    “到時候，我們以浙省為據點，再慢慢向長三角其他地區輻射，一樣能對上汽?日產合資廠形成壓力。”
    徐慧珍和蔡全有聽著趙全軍的計劃，心裏的擔憂漸漸消散。
    蔡全有忍不住說道：“還是你想得周全，這樣一來，滬城這邊就算不配合，也影響不了我們的整體布局。”
    “沒錯，”趙全軍點了點頭，眼神堅定，“現在滬城官方是上汽?日產合資廠的後盾，但隻要我們能爭取到其他省份官方的支持，一樣能跟他們抗衡。”
    “而且，我相信，隻要我們的項目能給當地帶來實實在在的好處，無論是浙省還是蘇省，都會願意支持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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