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太原城籠罩在濃霧中，青石板路麵上凝結著露水。楚雲飛穿著一身藏青色長衫，頭戴禮帽，鼻梁上架著圓框眼鏡，活脫脫一個藥材商人的模樣。他蹲在鍾樓街對麵的豆漿攤前，慢條斯理地喝著碗裏的熱漿，眼角餘光卻始終盯著7號院落的黑漆大門。
    \"老板，再加個燒餅。\"楚雲飛壓低聲音對身旁扮作夥計的孫銘說，\"看到那個賣煙的小販了嗎？從我們到這兒起，他已經往7號院裏瞟了十七次。\"
    孫銘借著遞燒餅的動作微微點頭：\"左邊巷口還有個擦皮鞋的，右手虎口有老繭，明顯是常年用槍的。團座，這地方戒備森嚴啊。\"
    楚雲飛抿了口豆漿，甜中帶腥的味道讓他皺了皺眉。根據地下黨提供的情報，這個所謂的\"楚氏戰法研究室\"表麵上是家日本商社，實則由特高課直接控製。奇怪的是，從淩晨蹲守到現在，進出院落的除了日本人，還有幾個穿中山裝的中國人——其中一人背影酷似軍統山西站副站長鄭耀先。
    \"等會兒我進去，你帶人在外接應。\"楚雲飛掏出一塊懷表看了看，\"如果兩小時內我沒出來，立即按第三方案行動。\"
    孫銘剛要反對，楚雲飛已經起身整理長衫，拎著個皮箱朝7號院落走去。皮箱裏裝著精心準備的\"樣品\"—幾包名貴藥材下麵，藏著那把隨身攜帶的勃朗寧手槍和兩顆美製手雷。
    \"站住！幹什麽的？\"門口穿黑衣的警衛操著生硬的中國話攔住去路。
    楚雲飛點頭哈腰：\"小的姓陳，是同仁堂的夥計。太君前日訂的野山參到了，掌櫃的特命小的送來。\"他說著掀開皮箱一角，露出裏麵油紙包裹的藥材。
    警衛狐疑地打量他，正要搜查，院裏走出個穿和服的瘦高男子：\"讓他進來吧，是我訂的貨。\"
    楚雲飛低頭哈腰地跟著那人進了院子，心跳卻不由自主地加快。這個日本人的中文太流利了，幾乎聽不出外國口音，而且...他右耳後有一道明顯的疤痕，形狀像個月牙——和地下黨描述的\"夜梟\"特征完全吻合！
    穿過兩道回廊，楚雲飛被帶進一間西式客廳。牆上掛著山西全境軍事地圖，上麵密密麻麻標注著各部隊駐防位置。他眼角一跳——358團的布防情況竟然精確到每個機槍巢的位置！
    \"陳先生對軍事感興趣？\"和服男子突然用日語問道。
    楚雲飛裝作茫然地搖頭：\"太君說笑了，小的就是個跑腿的，哪懂這些...\"
    \"是嗎？\"男子猛地撕下偽裝，露出裏麵的日軍少佐軍服，\"那楚團長為何要扮作藥材商呢？\"
    房間兩側的推拉門唰地打開，六名持槍日軍瞬間將楚雲飛團團圍住。楚雲飛歎了口氣，慢慢摘掉眼鏡：\"看來我低估了你們的反偵察能力。\"
    \"不，是我們高估了您的謹慎。\"少佐得意地笑著，\"從您踏入太原城第一步起，就已經在"獵隼"的監視下了。自我介紹一下，鄙人山本一郎，特高課特別行動組組長。\"
    楚雲飛瞳孔微縮——這就是周誌鵬密碼本上提到的那個\"山本一郎\"！他故作鎮定地放下皮箱：\"山本先生煞費苦心引我來，不會隻是為了喝杯茶吧？\"
    \"爽快！\"山本拍拍手，一個士兵端上茶盤，\"我想和楚團長做個交易。隻要您交出特種訓練手冊，皇軍可以保證您和358團全體官兵的安全，甚至...\"他壓低聲音，\"給您個山西省保安司令的位置。\"
    楚雲飛端起茶杯聞了聞，沒喝：\"山本先生可能不了解中國軍人。我們有個傳統——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
    山本臉色一沉：\"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搜他的身！\"
    兩名日軍上前按住楚雲飛肩膀。就在這電光火石間，楚雲飛手腕一翻，滾燙的茶水潑向最近一名士兵的眼睛，同時右腿橫掃，將另一人踢翻在地。他趁機撲向皮箱，卻被山本搶先一步用槍指住後心。
    \"別動！\"山本厲聲喝道，\"我知道您身上至少還有一把槍。慢慢站起來，把手放在頭上！\"
    楚雲飛緩緩起身，大腦飛速運轉。山本示意士兵搜查，很快從他腰間摸出那把勃朗寧，又從靴筒裏找出一把匕首。
    \"帶他去地下室。\"山本冷笑道，\"讓楚團長看看我們為他準備的"展覽"。\"
    楚雲飛被推搡著穿過一條狹窄的甬道，來到一個寬敞的地下室。眼前的景象讓他倒吸一口冷氣——整麵牆貼滿了他的照片和資料，從日常作息到戰術習慣，事無巨細地被記錄分析。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中央沙盤赫然是358團團部的微縮模型，連他臥室窗台上的那盆蘭花都被精確還原！
    \"很震撼吧？\"山本得意地說，\"為了研究您，我們成立了專門的"楚氏戰法研究室"。知道最有趣的是什麽嗎？\"他拉開一個抽屜，取出一疊文件，\"您的很多戰術思想，居然和德國軍事學院正在研究的課題高度吻合，而有些甚至...超越了當今世界軍事理論水平。\"
    楚雲飛強迫自己保持鎮定。這些文件上記載的確實是他結合現代軍事知識改良的戰術，但沒想到日軍已經掌握到這種程度。他目光掃過桌上的一份電報底稿，突然渾身一僵——那上麵赫然寫著他在21世紀軍事論壇發表過的論文標題！
    \"看來楚團長認出來了？\"山本敏銳地注意到他的反應，\"這份《論散兵群戰術在現代城市戰中的應用》真是精彩，尤其是關於"蜂窩式防禦體係"的構想。隻是我不明白...\"他湊近一步，\"您是怎麽在沒有任何實戰經驗的情況下，寫出如此前瞻性的論文？\"
    楚雲飛心跳如鼓，額頭滲出細密汗珠。這個破綻太大了，1941年的中國軍官根本不可能有現代城市戰的理論基礎。他急中生智：\"山本先生既然調查過我，應該知道我曾留學德國。這些不過是借鑒了古德裏安將軍的裝甲集群理論...\"
    \"謊言！\"山本突然暴怒，\"古德裏安從未發表過類似觀點！\"他猛地拉開保險櫃，取出一份標著\"銅錢計劃\"的檔案，\"知道這是什麽嗎？三年來所有針對您的情報匯總。而最核心的部分...\"他翻到最後一頁，上麵貼著張模糊的照片——一個穿西裝的男子倒在血泊中，\"是關於真正的趙元禮之死的調查報告。\"
    楚雲飛盯著照片，大腦飛速運轉。趙元禮是軍統高級特工，三個月前在重慶遇刺，怎麽又和日軍的\"楚氏戰法研究室\"扯上關係？
    山本似乎看出他的疑惑，陰森地笑了：\"現在的"趙元禮"是我們的人。他花了整整兩年模仿真趙元禮的一舉一動，就為了一個目的——接近您，研究您，最後...\"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突然，地下室的門被撞開，一個滿臉是血的日軍衝進來：\"少佐！有人襲擊大院！\"
    爆炸聲接二連三地響起，整棟建築都在震顫。山本咒罵一聲，命令士兵看住楚雲飛，自己帶人衝了出去。楚雲飛聽出那是孫銘帶隊發動的佯攻，立即抓住機會——他假裝踉蹌倒地，趁機從袖口摸出藏匿的刀片，割斷了綁手的繩索。
    \"不許動！\"留守的日軍舉槍瞄準。楚雲飛一個側滾翻躲到辦公桌後，同時踢翻油燈。火光瞬間吞沒了半間屋子，日軍士兵慌亂中連開數槍，卻都打在空處。楚雲飛趁機撲向保險櫃，抓起\"銅錢計劃\"檔案塞進懷裏，又從地上撿起把三八式步槍。
    走廊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楚雲飛閃到門後，第一個衝進來的日軍剛露頭就被槍托砸暈。他奪門而出，迎麵撞上三個聞聲趕來的特務。狹窄的甬道裏來不及開槍，楚雲飛幹脆把步槍當長矛使，一個突刺捅穿最前麵特務的喉嚨，隨即側身躲過第二人的匕首，反手一記肘擊打碎第三人喉結。
    衝出地下室時，整個院落已經亂成一團。孫銘帶著五名\"幽靈\"隊員正在院牆缺口處與日軍交火，看到楚雲飛立即大喊：\"團座！這邊！\"
    楚雲飛彎腰疾奔，子彈在身旁激起一層塵土。就在他即將到達缺口時，背後傳來山本歇斯底裏的吼聲：\"攔住他！不惜一切代價！\"
    \"砰！\"
    一顆子彈擦著楚雲飛臉頰飛過，火辣辣的疼。他回頭看見山本站在二樓窗口，手裏握著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槍。正要還擊，突然一聲槍響，山本胸口爆出一團血花，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己前胸的血洞，然後像截木樁般栽出窗口。
    楚雲飛順著槍聲方向看去，隻見徐明遠舉著冒煙的駁殼槍站在西廂房屋頂，臉上帶著詭異的微笑。
    \"楚團長，別來無恙啊。\"徐明遠的聲音在槍聲中清晰可聞，\"我這份"投名狀"，您可滿意？\"
    沒時間多想，楚雲飛在孫銘的掩護下衝出院子。巷戰仍在繼續，但日軍顯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幽靈\"分隊且戰且退，很快甩開追兵，鑽進預先安排好的撤退路線。
    兩小時後，太原城西一間不起眼的雜貨鋪地窖裏，楚雲飛仔細檢查著\"銅錢計劃\"檔案。隨著閱讀深入，他的眉頭越皺越緊——檔案詳細記錄了一個龐大的間諜網絡，成員遍布晉綏軍、八路軍甚至重慶高層。更可怕的是，其中幾頁赫然是358團內部人員的情報匯總，包括各營主官的詳細背景和性格分析。
    \"團座，徐明遠帶到了。\"孫銘警惕地押著軍統特派員走進地窖，\"他堅持要單獨見您。\"
    徐明遠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隻是西裝上多了幾處血跡和塵土。楚雲飛示意孫銘先出去，然後冷冷地問：\"為什麽殺山本？\"
    \"因為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徐明遠從內袋掏出一份電報，\"戴局長密令，要我伺機除掉山本一郎。他是"夜梟"，日軍安插在軍統內部最深的釘子。\"
    楚雲飛接過電報掃了一眼，確實是軍統的密碼格式：\"那你為何潛伏在我身邊？\"
    \"兩個任務。\"徐明遠伸出兩根手指，\"一是查清358團戰術情報泄露的渠道，二是...\"他突然壓低聲音，\"找出"銅錢計劃"的幕後主使。戴局長懷疑，重慶高層有人與日軍秘密和談。\"
    楚雲飛心頭一震。曆史上確實存在過所謂的\"日蔣和談\"，但沒想到自己竟會卷入相關陰謀。他翻開檔案最後一頁，指著上麵的指紋照片：\"認識這個嗎？\"
    徐明遠湊近一看，臉色驟變：\"這是...陳主任的私章印記！\"他所說的陳主任，是軍統局僅次於戴笠的二號人物。
    地窖裏一時寂靜無聲。楚雲飛的大腦飛速運轉，將所有線索串聯起來：日軍對他戰術的研究、軍統內部的間諜、\"死去\"又複活的趙元禮...這一切背後，似乎隱藏著一個更大的陰謀。
    \"團座！\"孫銘突然慌張地衝進來，\"剛接到團部急電，日軍大舉進攻我防區，錢伯鈞營長報告發現一支特殊部隊，戰術打法與"幽靈"分隊極為相似！\"
    楚雲飛猛地站起身：\"是"獵隼小隊"！\"他轉向徐明遠，\"特派員，現在你有兩個選擇——要麽繼續執行軍統的任務，要麽跟我回去打鬼子。\"
    徐明遠微微一笑：\"誰說這兩個選擇矛盾呢？\"他從腰間解下一把鑰匙，\"這是山本保險櫃裏找到的，能打開軍統山西站的絕密檔案室。我相信那裏會有更多關於"銅錢計劃"的證據。\"
    遠處傳來警笛聲，日軍的搜捕越來越近。楚雲飛迅速做出決斷：\"孫銘，你帶兩個人護送徐特派員去山西站。其餘人跟我回團部，"獵隼小隊"必須殲滅！\"
    眾人分頭行動前，徐明遠突然叫住楚雲飛：\"楚團長，有件事您應該知道。\"他遞過一張照片，\"這是三天前在重慶拍的。\"
    照片上，一個穿西裝戴金絲眼鏡的男子正在與幾名日軍軍官握手。雖然刻意側著臉，但那輪廓分明就是\"已死\"的趙元禮！而更讓楚雲飛心驚的是，照片背景裏那個模糊的身影——雖然隻拍到半邊身子，但那走姿和手勢，像極了他穿越前在曆史紀錄片裏見過的汪偽政權某高官！
    \"這個趙元禮是假的，但他在執行的計劃是真的。\"徐明遠意味深長地說，\""銅錢計劃"最終目標不是收集情報，而是...在適當時機除掉閻錫山、您和八路軍幾位指揮官，為日軍全麵占領山西掃清障礙。\"
    楚雲飛將照片揣進懷裏，轉身跳上等候多時的摩托車。此刻他終於明白，自己麵對的不僅是戰場上的明槍明炮，更有一張無形的巨網正從四麵八方收緊。而破局的關鍵，或許就藏在那份\"銅錢計劃\"檔案的某個細節裏...
    摩托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飛馳，楚雲飛摸出懷裏的檔案又看了一眼。最後一頁的角落有個不起眼的符號：一個銅錢圖案，上麵刻著\"昭和十六年\"字樣。這個日期，換算成公曆正是194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