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七日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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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七日渡生
    北疆的雪刀子割在窗紙上時,南宮柔正用帕子裹著粗陶碗。碗裏是溫了第三遍的參須水,她含一口在唇間,俯身渡給榻上的男子。蕭戰庭的唇色比雪還要白,喉結像凍僵的蝶,半日才輕輕顫動一下。
    這是第七日。從他在雪地裏被拖回來,肩頭插著三支淬毒狼牙箭起,南宮柔便沒合過眼。指尖在他膻中穴上掐出的紅痕結了痂,又被冷汗泡得發白,她卻渾然不覺,隻盯著他睫毛上凝的冰碴——那是昨夜替他換敷藥時,嗬出的熱氣遇冷結的霜。
    “蕭戰庭,你若敢死……”她忽然低咒,指尖在穴位上重重一按。男子胸口的青黑毒斑紋絲未動,反倒是她自己一陣眩暈,唇角溢出的參汁染青了帕子。藥太苦,她含在嘴裏太久,舌尖都麻了。
    更漏聲在死寂裏格外清晰。子時三刻,南宮柔剛換好新的熱毛巾,忽然看見那雙緊閉的眼睫顫了顫。像是春雪初融時冰棱斷裂,蕭戰庭的瞳孔終於破開混沌,映入眼簾的是少女蒼白的臉,睫毛上還沾著未化的冰晶,像隻怕冷的蝶落在雪地裏。
    “水……”他的聲音像生鏽的刀,甫一出口,便看見南宮柔猛地抬頭,眼中泛起水光。下一刻,溫熱的液體渡進唇間,帶著淡淡藥苦,卻比北疆的春水還要暖。他想抬手,卻發現腰間一空——祖傳的平安玉佩,此刻正係在她腕上,紅繩襯著她凍得發青的皮膚,像朵開在寒冬的梅。
    北疆習俗,贈玉佩即許終身。蕭戰庭忽然想起三日前,自己昏沉中聽見她哭著說“你若醒不過來,我便帶著玉佩去北疆雪山替你守靈”。原來她竟真的取了他的貼身玉佩,此刻正隨著她的呼吸輕輕晃動,撞在她腕骨上,發出細碎的響。
    “毒……解了?”他啞聲問,指尖想去碰她鬢角沾的雪,卻被她躲開。南宮柔別過臉,把空碗往桌上一擱:“毒未解淨,還有三日療程。”話雖冷硬,手卻又去摸床頭的藥罐,聲音輕了些:“醒了便好,明日開始喝藥,別再咬碎瓷碗。”
    蕭戰庭這才發現,床頭櫃上擺著三隻碎瓷片,邊緣還沾著暗紅血跡——想來是前幾日他毒發咬壞的。胸口忽然發悶,他低頭看去,自己胸前的毒斑竟淡了許多,指尖撫過膻中穴,那裏有片細密的掐痕,像是有人用盡全力,要把他從鬼門關裏拽回來。
    窗外傳來更夫打四更的梆子聲。南宮柔忽然想起什麽,從袖中掏出塊碎銀:“明日我去鎮上換藥,你……”話未說完,蕭戰庭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玉佩的穗子蹭過他掌心:“別走,毒已解了七分,剩下的我自己運功便可。”
    少女的手腕在他掌心輕得像片雪,卻猛地抽回:“胡說!狼牙箭的毒入了心脈,若不持續逼毒——”話到此處忽然頓住,她看見蕭戰庭眼中泛起苦笑:“我知你辛苦,隻是……”他凝視她腕間玉佩,“你既收了我的聘禮,便該讓我護著你,而非你護著我。”
    南宮柔的臉忽然紅了。北疆的風從窗縫裏灌進來,吹得燭火明滅不定,她轉身吹滅燭盞,聲音悶悶的:“先養病吧,聘禮的事……等你能下地再說。”黑暗中,蕭戰庭聽見她窸窣著鋪開草席,在榻邊打地鋪,忽然想起初見時,她穿著男裝混在商隊裏,腰間別著的正是他遺失的平安玉佩——原來從那時起,命運便已將兩人係在了一起。
    第八日破曉,蕭戰庭睜眼時,看見南宮柔蜷在草席上睡著了,指尖還維持著掐按穴位的姿勢。他輕輕起身,解下自己的外袍蓋在她身上,腕間玉佩的紅繩勾住她的發絲,他忽然一笑——這丫頭,竟連他玉佩上的穗子都換了,換成了她偏愛的茜紗紅。
    藥罐在炭爐上咕嘟作響,飄出淡淡的參香。蕭戰庭望著窗外未化的積雪,忽然握緊了拳頭——這次刺殺他的人,用的是北疆狼族的毒箭,而他明明已偽裝成商隊出行,消息卻還是走漏。看來京都的那雙手,終究還是伸到了北疆……
    榻邊,南宮柔忽然發出一聲夢囈,眉心緊蹙。蕭戰庭伸手替她捋順鬢角的碎發,觸到她指尖的薄繭——那是這七日來,替他掐穴、煎藥、渡水磨出的繭。平安玉佩在她腕間泛著微光,他忽然下定決心:待毒解後,便帶她回京都,無論柳氏如何反對,他都要娶她為妻。
    雪,還在下。卻有一縷晨光,悄悄爬上了少女腕間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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