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令牌迷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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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的鍾聲在山間回蕩時,昭寧正捧著青瓷碗穿過梅影斑駁的庭院。碗裏的參湯騰起嫋嫋白煙,在零下十度的空氣裏凝成細小冰晶,沾在她鬢角的絨發上,像撒了把碎鑽。路過放生池時,冰層下的錦鯉突然擺尾,凍裂的冰紋讓她心頭一跳——這是慧空大師說過的"星芒預警",前日她在藏經閣抄經時,硯台裏的墨也曾無端泛起漣漪。
禪房的木門虛掩著,門縫裏漏出的燭火在雪地上拖出狹長的光影。昭寧剛要推門,鼻尖突然漫上鐵鏽般的腥甜——是血,混著檀香與西域藏紅花的氣息。青瓷碗"當啷"墜地,參湯潑在門檻上,凍成暗紅的冰碴。
慧空大師俯臥在蒲團上,月白僧袍浸透黑血,半截令牌從後心穿出,麒麟紋的棱角在燭火下泛著冷光。昭寧撲過去時,掌心的星芒突然發燙,指尖剛觸到令牌邊緣,金屬表麵竟"滋滋"冒起青煙,焦糊味中露出內側陰刻的細字:蕭明庭印。
"大師!"她按住慧空頸側,體溫已涼得驚人。老和尚緩緩轉頭,眼白布滿血絲,唇角還沾著咳出的黑血:"先朝...星芒劍譜...三..."枯槁的手指在她掌心畫了個歪斜的"三",力道越來越輕,最後停在第三筆的轉折處,像根折斷的琴弦。
昭寧盯著他指甲縫裏的靛青痕跡——那是抄寫密宗符咒才會用的礦物顏料,三日前她還見慧空在藏經閣頂層整理經卷。指尖無意識摩挲令牌,突然發現麒麟眼的位置有處凹痕,正是星芒灼焦的中心點,仿佛這假令牌的鑄造者早知道星芒會在此處破陣。
更漏聲滴答作響,春桃在門外輕聲叩門:"小姐,寺裏的鍾要敲子時了..."話音未落,昭寧已解下披風裹住慧空遺體,指尖在他僧袍暗袋裏摸到半片殘頁,邊緣焦黑,隻餘"蕭明庭私鑄令牌"幾字清晰可辨。
子時的鍾聲撞碎夜色時,昭寧坐在禪房暖閣裏,借銅燈細看令牌。三日前慧空曾說:"星芒能辨萬物真偽,若遇偽物,便如烈陽融雪。"此刻令牌上的焦痕呈北鬥狀,正是星芒初綻時的紋路——原來三叔早用假令牌試探她的能力,而慧空臨終前的"三",既指他的私印,也暗合蕭家三房之爭。
窗外飄起細雪,昭寧忽然想起上個月在佛堂撞見的場景:三叔蕭明庭握著柳氏的手,將一串佛珠戴在她腕上,佛珠孔洞裏隱約露出靛青色粉末。當時她隻當是叔祖母親厚,如今看來,那粉末與慧空指甲裏的顏料分毫不差。
"小姐,您的手..."春桃端著熱酒進來,見她掌心被令牌邊緣劃破,血珠正沿著"蕭明庭印"的筆畫蜿蜒。昭寧突然怔住——血珠沒有滲入刻痕,反而在"明"字的日字旁聚成小窪,像極了北疆地圖上的月牙湖。父親蕭戰庭的信裏提過,月牙湖是先朝皇族舊部的聚集地,而星芒劍譜,正是先朝皇室的秘傳武學。
更深處,禪房外傳來踏雪聲。昭寧吹滅燭火,從暗格取出慧空送她的星芒羅盤,指針正劇烈顫動,指向東南方——那是三叔所住的明心院方向。羅盤背麵刻著的"星芒所指,真偽自現"突然發燙,讓她想起慧空說過的另一句話:"當年蕭戰山老將軍戰死時,有人看見他手中握的不是陸家劍,而是半截斷了麒麟角的令牌。"
令牌"當啷"落在羅盤上,指針猛地轉向正北,正是存放蕭戰山靈位的祠堂。昭寧心口劇跳,突然意識到慧空未說完的話:"如今...劍譜在三房"——不是三房之人,而是劍譜藏在蕭家三房某處?或者,私鑄假令牌的蕭明庭,正是當年偷走劍譜的人?
她摸到令牌邊緣的鋸齒,共十三道,與先朝十三皇子的封號暗合。先朝覆滅時,十三皇子攜星芒劍譜逃亡,民間傳說劍譜隨他沉於江底,如今看來,劍譜很可能落入蕭家手中,而三叔的私印,正是打開劍譜的鑰匙。
晨鍾響過三聲,昭寧才發現掌心的"三"字已被血染紅,像朵開在命門上的紅梅。慧空圓寂前為何要畫這個字?是指三房蕭明庭,還是劍譜分三卷,亦或是提醒她注意家中排行第三的人?想起幼弟蕭承煜昨日還纏著她要糖葫蘆,她突然一陣心驚——柳氏膝下無子,承煜雖是二叔之子,卻養在祖母身邊,若三叔圖謀星芒天命,最危險的反而是看似無害的幼弟?
推開窗,雪不知何時停了,東方天際泛著蟹殼青。昭寧將令牌收入袖中,指尖撫過慧空指甲裏的靛青——這種顏料產自西域龜茲,唯有精通密宗符術的人才能調配。三日前她在廚房看見秋菊給三叔的膳食裏加藏紅花,而藏紅花正是解靛青毒的藥引,難道慧空早已察覺自己被下毒,才急於在臨終前傳遞消息?
祠堂方向傳來烏鴉嘶鳴,昭寧忽然想起父親信中提到的"北疆出現麒麟紋令牌",與這假令牌的紋路幾乎一致。若三叔用假令牌冒充鎮北軍信物,既能挑起北疆戰事,又能嫁禍蕭戰庭一脈,可謂一箭雙雕。而慧空作為當年蕭戰山的副將,必定知道劍譜下落,所以才會被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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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向慧空遺體,發現僧袍領口處有片魚鱗狀的灼傷——正是星芒灼烤假令牌時濺出的火星所致。這說明慧空在遇刺時曾動用星芒之力,卻因不敵對方毒素,才會毒發身亡。而那抹藏紅花的氣息,分明是柳氏慣用的香粉味道。
"春桃,去請住持來為大師誦經。"昭寧整理衣襟,袖中令牌的棱角硌著掌心,"再讓人去明心院送帖,就說我明日要給三叔請安。"春桃欲言又止,看著她眼下的青黑:"小姐,您一夜未合眼..."
"睡不著。"昭寧打斷她,指尖劃過羅盤上的北鬥紋路,"慧空大師圓寂前,特意在我掌心畫"三",既是指認凶手,也是提醒我劍譜與三房有關。父親在北疆抗敵,我們在後方若連這點迷局都破不了,如何對得起他血染的甲胄?"
晨光穿透窗紙,照在令牌內側的"蕭明庭印"上,字體突然泛出微光——是銀粉混著星芒碎屑。昭寧想起慧空說過,星芒觸碰到真品會發出金光,而偽物則會冒青煙,這令牌內側的銀粉,分明是三叔故意留下的誤導,真正的線索,藏在麒麟眼的凹痕裏。
她取出銀針,輕輕挑開凹痕處的金屬,露出指甲蓋大小的紙團,展開後是幾行小楷:"臘月廿三,明庭入藏經閣,取走《北鬥七曜經》下冊。"落款是慧空的法印,日期正是蕭戰山暴斃前兩日。
原來三叔早對劍譜下手,而《北鬥七曜經》正是星芒劍譜的偽裝。昭寧捏緊紙團,終於明白為何祖父臨終前緊攥胸口,那裏本該戴著的傳家玉佩,此刻正掛在三叔的腰帶上——那是先朝皇族的信物,麒麟玉佩缺了一角,正如這假令牌的麒麟眼有凹痕。
雪光映得屋裏發亮,昭寧望著慧空平靜的麵容,忽然想起他常說的"星芒護主,亦需主護星芒"。如今星芒初綻,卻連護持它的人都保不住,這所謂的天命,從來都是需要親手攥緊的利刃。
她將令牌與殘頁收進暗格,換上素色衣衫,鬢邊別著慧空送的木樨簪——簪頭刻著北鬥,正是劍譜的起手式。出門時,春桃捧著參湯候在廊下,碗沿還刻著前日她教她畫的平安紋。
"小姐,您說慧空大師圓寂前畫的"三",會不會也指..."春桃欲言又止,望著遠處明心院飄來的檀香。昭寧點頭,指尖劃過木樨簪的北鬥紋:"三房、三叔、三卷劍譜,或許還有更深處的關聯。但無論如何,這局棋,該由我們來落子了。"
晨霧漫過放生池,冰層下的錦鯉再次擺尾,這次激起的漣漪竟呈北鬥狀。昭寧望著水紋輕笑——星芒既已顯兆,那些藏在陰影裏的手,也該見見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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