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弟弟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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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初十,昭寧正踮腳往佛像暗格塞新製的金創藥,春桃突然從窗縫裏遞進來個油紙包,指尖凍得通紅:“山腳下的貨郎說,是京裏來的小乞兒托他帶的。”紙包上歪歪扭扭畫著顆糖葫蘆,她指尖一顫,急忙拆開封蠟。
信紙是從賬本上撕下來的,邊角還留著“柳氏私房”的墨痕,字跡像被風吹歪的小樹苗:“阿姊,祖母說你是災星,可我覺得你是福星。上個月我摔碎她的翡翠鐲,你從蛇口裏救我時,鐲子碎在你腳邊,你卻把我護在懷裏——那時你掌心的星星比月亮還亮。”
昭寧盯著“星星”二字,指腹摩挲過紙上暈開的墨點,忽然想起五年前的暴雨夜。六歲的承煜偷爬假山摔進蛇窟,她趕到時看見青蛇吐著信子逼近幼弟,星芒不受控地炸開,蛇頭落地的瞬間,她扯下沾血的碎玉塞進承煜掌心:“別怕,阿姊的星芒能驅邪。”
信末畫著歪扭的糖葫蘆,旁邊用紅筆圈了個金鐲子:“我偷了她妝匣裏的雙鸞紋金鐲,讓小廝拿去當鋪換錢,可掌櫃的說要十兩才肯給糖葫蘆擔子。阿姊愛吃山楂上的糖霜,等開春雪化了,承煜給你扛一整串糖葫蘆!”
碎玉從紙縫裏滑落,滾到佛像底座的北鬥紋上。那是半塊雙魚紋玉,斷口處還留著當年她掌心的血漬——承煜被救後攥得太緊,玉棱劃破了他的虎口,卻死活不肯鬆手:“這是阿姊的星星變的。”
“小姐,這鐲子怕是要惹麻煩。”春桃盯著信末洇開的墨跡,聲音壓得極低,“柳氏最寶貝那對雙鸞鐲,是當年蕭家嫁女的頭麵。”昭寧卻望著碎玉輕笑,指腹擦過信紙上被淚水暈開的褶皺——她記得承煜周歲時,柳氏抱著他在佛堂念經,袖口金鐲撞在銅爐上叮當響,那時她便知道,這鐲子刻著柳氏的生辰八字,是壓在祖祠的命根子。
更漏聲從簷角冰棱滴落,昭寧忽然聽見瓦片輕響。推開窗時,星刃正蹲在屋脊上,嘴裏叼著片染了胭脂的帕子——這是南宮柔與她約定的信號。帕角繡著半朵寒梅,正是三日前她讓暗衛帶給母親的信箋紋樣。
“阿寧!”暗格裏的火折子亮起,春桃突然指著信紙背麵驚呼。翻過來才看見,稚嫩的筆畫間藏著細小的針孔,排成北鬥形狀——這是蕭戰庭教她的密語,每顆星點代表不同的暗樁。數到“搖光星”位置時,她指尖頓住,那裏紮著三個重疊的針孔,正是蕭振庭房裏暗衛的標記。
碎玉在掌心發燙,昭寧忽然想起上個月星刃帶回的消息:柳氏將承煜的書房搬到了西跨院,與三叔的幕僚住同一排廂房。信裏那句“掌櫃的說要十兩”,分明是在暗指西跨院的十間房——承煜定是聽見了什麽,才用糖葫蘆做幌子傳遞消息。
“春桃,去把後山的鬆針燒成灰。”她將碎玉貼在唇畔,冰涼的觸感混著墨香,“明日讓貨郎帶包‘平安香’回京,香灰裏摻上能讓金鐲發黑的藥粉。柳氏發現鐲子被換,定會疑心身邊人,而承煜……”指尖撫過信上歪扭的“福星”二字,她忽然笑了,“我那傻弟弟,怕是早就知道,金鐲內側刻著的‘柳氏’二字,用醋泡上三日便會顯形。”
雪粒子打在窗紙上沙沙作響,昭寧對著燭火展開信紙,終於看見信角被淚水泡開的褶皺裏,藏著極小的血點——三點連成直線,正是蕭振庭房外暗衛的巡邏路線。她忽然想起慧空圓寂前畫的“三”字,原以為指三叔,如今看來,怕是早該留意這排行第二的“二”叔。
“小姐,星刃又在撓門了。”春桃抱著狐裘進來,忽見昭寧盯著碎玉發呆,剛要說話,卻見她突然起身,將信箋按在佛像前的香爐上。火光騰起的瞬間,信紙背麵的針孔竟在香灰上投出北鬥影子,搖光星位的三點,正對著信末那個被淚水暈開的“十”字。
“去備筆墨。”昭寧摸著碎玉斷口,那裏不知何時被磨得光滑,想來是承煜日日揣在懷裏所致,“給我那傻弟弟回信,就說……”筆尖懸在宣紙上方,她忽然想起那年元宵,承煜攥著她的袖口不肯放,非要把自己的糖葫蘆分給她:“阿姊吃山楂,承煜吃糖霜,這樣阿姊的星星就不會苦了。”
墨汁在硯台裏蕩開漣漪,她終於落下筆:“糖葫蘆要沾雙倍糖霜,金鐲子卻要浸三日陳醋。若祖母問起,便說……”筆尖頓在“星芒”二字上,窗外的星刃忽然低吠,她望著雪光裏的北鬥七星,忽然輕笑,“便說,是福星托夢,讓你用金鐲子換她掌心的星子。”
碎玉重新塞進暗格時,昭寧聽見春桃在廊下訓斥偷溜進來的小沙彌。佛前長明燈忽明忽暗,映得佛像眼底的朱砂痣格外鮮豔——那是她前日偷偷點上去的,與承煜周歲時眉心的紅點一模一樣。
“小姐,信差今夜就出發。”春桃遞來暖手爐,忽然瞥見暗格裏露出的半幅繡品,正是南宮柔送來的那幅生辰八字圖,“小少爺如今在府裏,怕是……”
“怕什麽?”昭寧將碎玉按在繡品中央,雙魚紋與北鬥星圖在火光下重疊,“柳氏以為用‘災星’之說隔開我們,卻不知當年我救下的小崽子,如今敢偷她壓箱底的金鐲。”指尖劃過繡品上蕭戰庭的名字,她忽然想起父親信裏的雪印,“承煜能在虎狼環伺的蕭府,用孩童的筆跡畫出暗衛路線,便說明……”
“說明什麽?”春桃眨著眼睛。
昭寧望著窗外飄落的梅瓣,忽然將碎玉拋向空中:“說明蕭家的星芒,從來不止我掌心這一顆。”玉片落在北鬥紋上,映出的光斑恰好罩住繡品上那個被墨漬掩蓋的“振”字——蕭振庭,二叔的名字,此刻正藏在承煜的“糖葫蘆”暗號裏。
更夫敲過子時,昭寧吹熄燭火前,又看了眼信紙上暈開的淚痕。那些被淚水泡軟的字跡下,隱約能看見淺淡的刻痕——是承煜用指甲劃的“西十”,正是西跨院第十間房的位置。她摸著信箋上稚嫩的筆畫,忽然覺得掌心的星芒不再灼人,反而像弟弟攥著她手指時,那點暖融融的溫度。
雪停了,星刃在簷角長嚎。昭寧摸著暗格裏新添的碎玉,忽然明白慧空臨終前的“三”字,或許不是指三叔,而是提醒她——蕭家三房,最該提防的,從來不是明麵上的爪牙,而是藏在孩童眼中的,那抹尚未被染髒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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