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榮歸將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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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卷著殘雪掠過朱漆門環,昭寧的玄色披風在獵獵寒風中翻卷如展翅的夜鴉。她勒住韁繩,望著門楣上"鎮北將軍府"五個鎏金大字,指節在馬鞍上掐出青白——三年前她帶著雪地營踏碎這扇門時,門後跪著的是哭哭啼啼的柳氏和縮在乳母懷裏的幼弟,如今馬蹄聲裏,朱漆剝落處竟新添了三簇銀白的守歲鈴。
"來者何人?竟敢擅闖將軍府!"門洞裏湧出二十餘個青衫護院,為首者腰佩柳葉刀,刀柄上纏著柳氏慣用的月白羽紗。昭寧身後三百雪地營甲士同時按劍,甲胄相撞聲驚起簷角寒鴉,她抬手按住欲上前的副將,指尖撫過鞍側懸著的檀木匣——匣中玉璽此刻正隱隱發燙,隔著鮫綃仍能感受到九龍紐上流轉的星芒。
"睜大狗眼瞧瞧。"昭寧撥轉馬頭,月光恰好掠過她肩甲上的北鬥紋,七顆銀星在玄色甲胄上連成淬了霜的利箭。護院們的刀刃開始打顫,有人認出她袖擺翻卷處露出的北鬥繡紋,那是雪地營主帥獨有的徽記,三年前在雁門關外,正是這抹銀星帶著三千孤軍啃下了柔然二十座城池。
"柳氏可在府中?"昭寧開口時,掌心已按在檀木匣上。話音未落,二門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十六歲的承煜拄著棗木拐杖踉蹌奔來,月白中衣上還沾著藥漬,發帶鬆鬆綰著,露出額角未愈的猙獰刀疤——那是半年前柳氏黨羽刺殺時留下的。
"阿姊!"承煜的拐杖卡在青石板縫裏,踉蹌著撲進昭寧懷裏。她嗅到弟弟身上淡淡的金創藥味,喉間忽然發緊,低頭卻見他盯著自己袖口的北鬥紋,眼中泛起水光:"你走時說要繡完北鬥就回來,原來真的..."少年聲音發顫,指尖輕輕劃過繡紋,那裏的銀線混著金線,正是她用柔然可汗的弓弦所織。
護院頭領突然暴喝:"拿下!柳夫人有令,擅闖者..."話未說完,昭寧已扯開檀木匣,玉璽上的麒麟紐在月光下驟然亮起,星芒順著她甲胄上的北鬥紋流淌,在雪地上投出巨大的麒麟虛影。為首護院的柳葉刀"當啷"落地,他膝頭一軟跪倒,其餘人跟著齊刷刷伏地,額頭頂著積雪不敢抬頭。
承煜望著懸浮在半空的星芒,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雪夜,阿姊背著他從後窗逃出時,衣擺上染著的也是這樣的銀光。那時他還不懂,為何阿姊總在月圓之夜對著北鬥星發呆,直到上個月收到雪地營傳來的密信,才知道每顆星子都對應著一位戰死的副將——原來她袖口的北鬥,是用三十六根斷指血繪而成。
"去稟告柳氏,"昭寧將玉璽收入匣中,星芒驟然收斂,唯有麒麟紐上的鎏金仍在暗自發燙,"就說鎮北將軍府的主人,帶著傳國玉璽回來了。"她翻身下馬,特意避開承煜的傷腿將他抱起,拐杖落在雪地上發出輕響,驚起門角銅鈴叮咚——這串鈴聲,該是柳氏新換的西洋玩意兒,當年母親最厭惡的便是這種吵鬧。
穿過前庭時,昭寧瞥見影壁後有人影晃動,袖口露出半幅柳綠裙角。她唇角微揚,故意加重靴底鐵齒在青石板上的聲響,聽著身後此起彼伏的跪地聲,忽然想起三個月前在漠北收到的密報:柳氏趁她征戰,將府中舊人換了七成,連母親生前的梧桐苑都改作了佛堂。
"阿姊看!"承煜忽然指著遊廊下的冰燈,琉璃盞裏凍著半枝紅梅,正是母親當年最愛的"踏雪尋梅"。昭寧指尖一顫,想起去年冬至,柳氏派人送來的信裏說梅園遭了蟲害,所有梅樹都已砍掉。此刻冰燈裏的紅梅開得正好,枝椏上還凝著金粉,分明是用西域凍晶封存的極品。
"柳氏倒還記得母親的喜好。"昭寧冷笑,冰燈映得她眉眼如霜。承煜低頭絞著她的披風穗子,小聲道:"上個月她讓人在佛堂抄了三個月《金剛經》,說要為阿姊祈福...可我聽見她房裏的媽媽說,柔然人許諾給她黃金萬兩,隻要..."少年突然閉嘴,驚恐地望著昭寧驟然冷下來的臉色。
主院門前的銅獅眼裏嵌著夜明珠,昭寧踏過門檻時,珠光明滅間看見廊柱上新增的纏枝紋——那是柳氏母族的徽記。雕花門"吱呀"打開,暖香混著檀香撲麵而來,柳氏穿著月白纏枝紋長裙跪坐在蒲團上,麵前供著三柱高香,聽見動靜才慢慢轉身,鬢邊的東珠步搖晃出細碎光斑。
"見過將軍。"柳氏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膝行兩步時,昭寧清楚看見她裙角繡著的暗紋——正是柔然王室的雪狼圖騰。檀香混著血腥氣鑽入鼻尖,她忽然注意到供桌上的青瓷碗裏,盛著半塊啃剩的鹿肉,正是柔然人祭祀時的供品。
"夫人這佛堂,倒像是柔然的薩滿神壇。"昭寧將承煜放在椅上,手按在劍柄上緩步逼近。柳氏的臉瞬間煞白,東珠步搖"啪嗒"落地,露出耳後三簇藍色刺青——那是柔然巫祝的標記。承煜驚呼一聲,想起上個月替柳氏抄經時,曾在黃紙背麵看見用柔然文寫的"斬草除根"。
"你...你竟敢汙蔑本宮!"柳氏突然尖叫,袖口甩出三支淬毒袖箭。昭寧旋身拔劍,銀芒閃過,袖箭釘在廊柱上滋滋冒青煙。雪地營士兵聞聲闖入,卻見昭寧已掐住柳氏的脖子按在供桌上,檀木匣被她甩在承煜膝頭,玉璽的星芒映著柳氏扭曲的臉,將她耳後的刺青照得發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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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你在父親藥裏下蠱,"昭寧指尖收緊,感受著掌下跳動的脈搏,"去年讓人在承煜的馬車上動手腳,半個月前又給柔然傳遞密信..."她忽然瞥見供桌下露出的半幅輿圖,正是雪地營收複的三關九隘布防圖,指尖驟然掐入柳氏咽喉,"你以為換了府裏的奴才,換了門上的鈴鐺,就能瞞過北鬥七星?"
柳氏喉嚨裏發出咯咯聲響,指甲抓撓著昭寧的甲胄,忽然盯著她胸前的北鬥紋獰笑:"你以為帶著玉璽就能坐穩將軍位?當今陛下...咳咳...當年可是親手把傳國玉璽丟進了護城河..."話未說完,昭寧忽然鬆開手,柳氏癱倒在地劇烈咳嗽,眼中閃過瘋狂的笑意。
承煜捧著玉璽的手突然發抖,他想起上個月在禦書房,曾聽見皇帝與柳氏的兄長密談,說"昭寧若帶著玉璽回來,便以弑親罪論處"。此刻阿姊的甲胄上染著柳氏的血,北鬥紋在火光下忽明忽暗,像極了話本裏那些功高震主的將軍,最後都死在帝王的猜忌裏。
"把她押入地牢,"昭寧轉身時,聲音已恢複冷硬,"派人看守承煜,任何人不得接近。"她彎腰撿起柳氏的東珠步搖,珍珠在掌心滾出細碎的血痕,忽然聽見前庭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有人高喊:"聖旨到——"
北風再次卷起殘雪,昭寧望著門外飛馳而來的黃蓋馬車,忽然想起三年前離開時,父親在獄中用血寫下的八個字:"北鬥所指,天命不歸"。此刻玉璽在承煜懷中發燙,星芒透過窗紙在她甲胄上投下流動的光,恍若當年雁門關外,她帶著最後一百士兵衝鋒時,頭頂那片永不熄滅的北鬥星。
聖旨到府的動靜驚飛了簷角寒鴉,柳氏的獰笑還在耳邊回蕩,昭寧忽然按住劍柄輕笑——皇帝要的是玉璽,還是她昭寧的人頭?掌心的步搖突然裂開,露出藏在珍珠裏的柔然密信,上麵用朱砂畫著交叉的彎刀與北鬥七星。她指尖撫過冰冷的信箋,忽然聽見承煜在身後輕聲說:"阿姊,你現在真像話本裏的女將軍...可話本裏的將軍,最後都..."
少年的聲音消失在北風裏,昭寧望著越來越近的黃蓋,甲胄下的舊傷突然作痛。三年前中箭的肩胛骨還在隱隱發燙,那裏刻著與雪地營三十六副將共同立下的誓言:"生為北鬥刃,死作鎮北星"。而此刻,她袖中的北鬥繡紋正在吸收玉璽的星芒,銀線漸漸變成血色,如同當年染血的戰旗。
聖旨落地的脆響驚碎了冰燈,琉璃片混著殘雪在她靴底作響。昭寧抬頭看見公公手中展開的明黃聖旨,第一句"鎮北將軍昭寧,私藏傳國玉璽,意圖不軌"讓承煜猛地站起,拐杖"當啷"落地。她望著公公袖口繡著的柳氏族紋,忽然明白為何柳氏敢在府中私設神壇——原來真正的毒,早在朝堂深處紮根。
"臣接旨。"昭寧突然跪地,甲胄撞擊地麵發出巨響。承煜驚呼著要撲過來,被雪地營士兵攔住。她抬頭時,看見公公眼中閃過驚訝,指尖悄悄按在檀木匣上,星芒順著地麵的積雪蔓延,在聖旨上投出麒麟踏雲的虛影。殿內燭火突然齊滅,唯有玉璽的光芒大盛,將"意圖不軌"四字照得透亮,卻見墨跡下隱隱透出另一句:"著即入宮,麵聖請罪"。
黑暗中,昭寧聽見柳氏的笑聲混著北風傳來,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皇家的玉璽,從來不是護國的令牌,而是索命的繩套"。她按住承煜冰涼的手,將玉璽悄悄塞進他袖中,掌心的北鬥紋在黑暗裏發出微光,如同指引迷途的燈塔——這一次,她要讓北鬥星的光芒,照亮將軍府最深的陰溝,還有那座熾人的紫禁城。
北風掠過簷角的守歲鈴,叮咚聲裏帶著血的腥味。昭寧跟著公公走向馬車時,忽然聽見承煜在身後喊:"阿姊,話本裏的女將軍最後都成了傳說!"她回頭一笑,甲胄上的北鬥紋在月光下明明滅滅,像極了他們小時候在梅園數過的星星——那些看似遙遠的光芒,原來早已在暗夜裏織成了天羅地網,等著收盡所有的陰謀與背叛。
馬車碾過殘雪的聲音裏,昭寧摸著袖中柳氏的密信,忽然發現信末畫著的不是彎刀,而是帝王冠冕上的十二旒。玉璽的熱度透過層層甲胄傳來,她忽然明白,這場榮歸從來不是終點,而是另一場征戰的開始——為了承煜,為了雪地營的英魂,更為了那個在父親靈前發過的誓:"若北鬥星不落,鎮北將軍府,永遠是這江山的鐵盾"。
車簾落下的瞬間,她看見將軍府門楣上的鎏金字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新換的守歲鈴被北風吹得東倒西歪,卻終究沒能蓋住門後地牢裏傳來的柳氏咒罵。昭寧閉上眼,任由玉璽的星芒在腦海中勾勒出朝堂的版圖,指尖輕輕劃過肩甲上的北鬥——第七顆星子的位置,正是皇帝的禦座所在。
這一夜,長安城的雪,怕是要下到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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