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晚風卷著梅香鑽進將軍府，昭寧褪下染血的甲胄，袖中北鬥繡紋在暮色裏泛著微光——那是用三十六位副將的斷指血繪的星圖，此刻正隨著心跳輕輕發燙。她望著案頭玉碟裏的炊餅，層層疊著禦膳房的金絲卷邊，突然皺眉：“糖霜撒得比藥鋪的朱砂還厚。”
    “嚐嚐看？”李淮舟倚在雕花窗前，月白袖口繡著的麒麟紋與她平安玉的缺口嚴絲合縫。他指尖敲了敲碟沿，鎏金托盤上的北鬥暗紋在暮色中若隱若現，正是今早從皇宮帶出來的禦賜餐具。
    昭寧捏起餅邊咬了口，糖粒粘在銀線手套上：“禦膳房的廚子怕是沒見過雪地營的炊餅。”話未落，李淮舟忽然湊近，雪鬆氣息混著星砂味掠過她鬢角：“當年在漠北雪原，你掰了半塊凍硬的炊餅塞給我，那時我問你甜鹹，你說……”
    “我說雪地裏的餅隻有血腥味。”昭寧耳尖發燙，忽然想起十六歲那年，他們在雪洞躲了三天，最後半塊炊餅她硬塞進他嘴裏，自己啃著帶冰碴的麥麩。此刻看著他眼中倒映的燭火，忽然發現那道柔然巫祝留下的鞭疤，不知何時被星砂敷成了淡金色。
    李淮舟忽然輕笑，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這是暗衛從涼州帶來的，鹽粒是雪地營弟兄們用馬奶換的。”粗糲的麵餅帶著麥香，邊緣烙著清晰的北鬥印，正是三年前他們約定的暗號。昭寧接過時，油紙內側的炭筆畫讓她呼吸一滯——畫著兩個背靠背的身影，左邊的人袖口繡著北鬥，右邊的人腰佩麒麟，腳下是啃了一半的炊餅。
    “淮舟……”她聲音發顫，指尖撫過畫中人物頸間的狼牙墜，與李淮舟此刻戴著的那枚分毫不差。狼崽“貪狼”忽然從桌底鑽出，舌頭舔過炊餅邊緣，眼中銀藍光芒大盛——這是慕容氏“星瞳術”的征兆，意味著餅中摻了能破蠱的星砂。
    “記得你說過，等天下太平要去涼州吃羊肉泡餅，”李淮舟忽然蹲下身，指尖劃過她掌心的玉璽烙痕，“可現在才明白，你藏在炊餅裏的不是鹽粒，是讓柔然細作聞風喪膽的星砂。”他忽然抬頭，眼中映著她袖口翻出的斷指血紋，“那年我斷後被圍，是你用炊餅碎末引開雪狼，自己卻中了三箭。”
    昭寧望著他肩甲下露出的舊傷，突然想起雪地營突圍那晚，她背著重傷的他在雪地裏爬了三天，每走十步就掰半塊炊餅扔向追兵。那些被星砂浸泡過的餅渣，在雪地上連成北鬥形狀，最終引來了慕容氏的藥宗暗樁。
    “其實那天的炊餅，”她忽然別過臉，聲音輕得像梅瓣，“我偷偷撒了半袋鹽——怕你疼得昏過去。”李淮舟忽然怔住，想起昏迷前嚐到的鹹澀，原以為是雪水融化，卻不知是她藏在袖口的星砂鹽。更妙的是，這種鹽能讓柔然的蛇蠱失去活性，正是母親南宮柔的獨門秘方。
    更夫敲過戌初的梆子，梅園的夜鶯突然發出警示般的啼叫。昭寧看著李淮舟從靴底抽出的密信，火漆印正是今早禦膳房的炊餅圖案，展開後卻是柔然可汗的退兵部署圖，邊角用星象密碼寫著：“星芒所指，炊餅為令”。
    “明日早朝，陛下會用‘私通外敵’罪問罪，”李淮舟的指尖劃過圖上的玉門關，那裏被朱砂圈成北鬥第七星的形狀，“而我們的炊餅，”忽然望向她腕間的平安玉，“該讓龍椅上的人，嚐嚐當年雪地營弟兄們啃過的苦。”
    昭寧忽然捏起禦膳房的甜餅，糖霜簌簌落在星砂炊餅上：“你可知，柳氏當年給父親下的蠱，解藥就藏在炊餅的麥麩裏？”她忽然輕笑，將兩塊餅並排放置，北鬥印與麒麟紋在燭火下相映，“現在看來，這甜餅上的金絲，倒像是給皇帝陛下織的金絲籠。”
    李淮舟望著她眼中的星芒，忽然想起十二歲那年，他們在將軍府的梅園偷烤炊餅，她被炭火燒到手指卻笑著說：“淮舟哥哥，等我當了將軍，要讓每個弟兄的炊餅裏都有肉。”此刻他摸著腰間的麒麟佩，終於明白，那個在雪地裏分炊餅的小女孩，早已將星劫的密碼，藏進了每個弟兄的掌心。
    “貪狼”忽然發出低嚎，鼻尖湊近李淮舟的袖中。昭寧看見他悄悄塞進她掌心的，是半塊帶著牙印的炊餅——那是三年前漠北突圍時，他留給她的最後口糧。缺口處的紋路，與她平安玉的邊緣完全吻合，此刻在星芒中微微發燙，竟隱隱透出“星劫將破”的字樣。
    “阿姊！”承煜的拐杖聲從門外傳來，少年懷裏抱著個食盒，“老周說，用慕容氏的‘移星術’烤炊餅，能讓餅麵顯出星象——”話未說完，他看見李淮舟手中的圖，忽然愣住，“原來你就是密信裏的‘炊餅先生’？”
    李淮舟忽然揉了揉承煜的發頂，指尖劃過他腕間的銀鐲：“當年你阿姊在雪地給我喂餅，說‘淮舟哥哥要活著，才能幫我數北鬥星’。”少年耳尖發紅，忽然想起上個月在寧心居，曾看見老周把星砂摻進麵粉，原來那些給北疆老兵的義診餅，早就是傳遞軍情的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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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漸深，昭寧站在梅園的老梅樹下，看著李淮舟與承煜比劃劍招。月光透過枝椏，在他們袖口的北鬥與麒麟紋上投下碎影，像極了當年雪地裏的炊餅碎屑。她忽然摸出那塊帶牙印的餅，缺口處的銀線已織成完整的星圖，中心正是紫禁城的方位。
    “當年雪地的炊餅，”李淮舟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後，聲音低得隻有兩人能聽見，“其實是甜的。”昭寧渾身一震，轉身看見他指尖捏著半塊餅，餅麵用星砂畫著兩顆相連的星子——北鬥搖光與輔星。他忽然輕笑，“因為你喂我的時候，指尖沾著母妃給你的桂花蜜。”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那年她偷偷在包袱裏藏了一小罐桂花蜜，突圍時全抹在了最後兩塊炊餅上。李淮舟明明知道，卻在昏迷前騙她說“鹹餅更好吃”，隻為讓她多吃一口。此刻看著他眼中的星光，昭寧忽然發現，原來有些約定，早在雪地裏分炊餅時就已定下，與星劫無關，隻與掌心的溫度有關。
    更漏聲中，狼崽們突然發出整齊的嚎叫，在夜空中連成北鬥的韻律。昭寧望著東南方的宮牆，那裏的燈火比往日明亮三倍——該是皇帝在緊急召見柳氏餘黨。她忽然將帶牙印的炊餅塞進李淮舟掌心，指尖劃過他掌紋：“明日金鑾殿，記得用這塊餅敲開禦膳房的密道，那裏的地磚刻著當年玄武門之變的星象。”
    李淮舟望著她甲胄下露出的平安玉，忽然想起母親曾說：“星劫中的炊餅，既是充饑的糧食，也是斬命的利刃。”此刻他終於明白，昭寧藏在炊餅裏的，從來不是簡單的軍糧，而是讓天下人都能在星芒下吃上熱乎炊餅的決心，是鎮北軍與皇室舊臣用二十年光陰織就的星命之網。
    這一夜，將軍府的梅園飄起細雪，卻在觸到星刃營的狼崽時化作流光。昭寧看著李淮舟在月光下演練劍招，袖口的麒麟紋與她的北鬥紋交相輝映，忽然輕笑——炊餅之約，從來不是年少的戲言，而是兩個被星劫選中的人，在血與雪中埋下的，讓天命歸位的種子。
    當第一縷晨光爬上梅枝，昭寧發現掌心的炊餅竟滲出星芒，在青磚上投出“星劫將破”的字樣。她忽然明白，這場與李淮舟的炊餅之約，不僅是故人重逢的溫情，更是星劫大棋的關鍵落子——當禦膳房的甜餅與雪地營的鹹餅同時擺在金鑾殿上，當北鬥與麒麟的星芒照亮龍椅上的冕旒，那個在雪地分炊餅的清晨，終將成為改寫天下的星命時刻。
    狼崽“貪狼”忽然咬住她的披風，往馬廄方向扯去。昭寧跟著走去，看見馬槽裏藏著整箱的星砂炊餅，每塊餅麵都烙著不同的星象——搖光星旁的輔星格外明亮，像極了李淮舟眼中倒映的她的影子。原來有些約定，早已在歲月裏釀成了星芒，隻等時機成熟，便照亮整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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