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禦筆血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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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鑾殿的銅鶴香爐飄著冷香,蕭昭寧望著禦案上洇開的墨漬,龍紋黃綾在燭影裏泛著陳舊的金光。老皇帝握著狼毫的手青筋暴起,指節幾乎要掐進掌心,明黃色龍袍下的脊背弓如倦龍,比三年前在永夜宮初見時更顯佝僂。
"陛下?"李淮舟的聲音沉如鬆濤,玄色衣擺上的星砂暗紋在陰影裏明明滅滅。他腰間懸著的鎮北狼首劍尚未解下,劍穗上凝結的冰碴正簌簌融化,帶著北疆的風雪氣息漫進殿中。三日前他們剛從千裏外的狼族王庭趕回,馬蹄未歇便被急召入宮。
狼毫突然在黃綾上劃出歪斜的墨痕,老皇帝劇烈咳嗽起來,帕子上洇開點點猩紅。蕭昭寧看見他腕間那串永夜珠手串已斷,十八顆珠子碎了七顆,剩下的也蒙著灰霧——那是當年她在佛寺後山見過的、被皇權詛咒侵蝕的模樣。
"護世星主...鎮北帝星..."蒼老的聲音像磨過的砂紙,筆尖懸在黃綾上空許久,終於落下第一筆。狼毫飽蘸的不是朱砂而是鮮血,暗紅墨跡在明黃緞麵上綻開,如同雪地紅梅般刺目。蕭昭寧指尖微顫,想起三個月前在星寧藥堂,蕭戰庭臨終前在她掌心寫的那個"忍"字,也是這般浸透骨血的色澤。
殿外傳來禦史大夫的靴聲,玉笏拍地的脆響驚起梁上燕雀。"陛下!星主之位乃開國祖製,豈容外臣染指..."話未說完便戛然而止,蕭昭寧眼角餘光瞥見金紅朝服上攀滿銀藍星砂,如活物般順著喉管爬向舌尖。禦史大夫瞪大雙眼,雙手抓撓脖頸卻發不出半絲聲響,朝珠在掙紮中散落滿地。
"十九年了..."老皇帝將狼毫重重按在硯台,墨汁飛濺在龍案上,像極了當年玄武門石階上的血漬。他望向階下的蕭戰庭——鎮北將軍鎧甲未卸,肩甲上的狼頭紋章還沾著邊關的霜雪,"當年朕收到密報,說星主降世之日有紫微星墜,狼族王庭的占星師稱...稱護世雙星若合,皇權必傾。"
蕭戰庭腰間的狼首佩飾發出輕鳴,這位在北疆守了二十年的老將忽然跪下,甲胄撞擊地麵的聲響震得蕭昭寧心口發疼。她想起十五歲那年在佛寺藏經閣,老方丈曾指著泛黃的星圖告訴她:"你父當年連夜送你上山,僧衣下藏著半幅染血的戰旗,旗角繡著的正是狼首與北鬥。"
"所以朕默許了永夜司的毒計。"老皇帝伸手去碰傳國玉璽,指腹在螭龍紋上摩挲,仿佛要擦去什麽,"在鎮北軍的糧草裏下蝕星散,在星主殿的星砂池投永夜珠碎末,甚至...甚至讓慕容氏偽造天象,說你是克父克君的災星。"他忽然笑起來,笑聲裏帶著血沫,"可朕不知道,星砂蘭越是被毒劑澆灌,根須就紮得越深;鎮北狼旗越是被皇權焚燒,星火就燃得越旺。"
蕭昭寧望著黃綾上尚未幹透的血詔,"護世星主"四字的筆畫間滲著金粉,那是皇室秘藏的星砂金——唯有正統星主才能催動的護國聖物。老皇帝終於沒用永夜珠殘片封印,而是以帝王真血為印,這意味著自開國以來便被皇權豢養的星主體係,此刻真正回歸了天地之道。
"淮舟,你可知為何朕要封你為鎮北帝星?"老皇帝忽然看向李淮舟,後者眼中閃過一絲驚詫。蕭昭寧記得半月前在狼族大營,李淮舟為救她硬接了狼主三記狼牙棒,此刻他左肩甲下的繃帶想必還滲著血。
"帝星本應坐鎮中樞,可朕讓你去守北疆。"老皇帝咳嗽著指向殿外,東南角的天空不知何時浮起七盞星砂燈,正是星寧藥堂的方向,"因為真正的護世雙星,從來不是困在金鑾殿的傀儡。當年蕭戰山將軍戰死前,曾托人帶給朕一句話——"星砂護世,狼旗守邊,皇權若能榮光,何懼北鬥西移?""
蕭戰庭猛然抬頭,甲胄下的身軀劇烈顫抖。蕭昭寧想起父親臨終前塞給她的玉佩,背麵刻著半句殘詩"北鬥落狼山",原來二十年前的那場血案,早有人在星圖上布下了轉機。
"傳國玉璽,該換個印記了。"老皇帝推開玉璽,螭龍紋上的永夜暗紋正在剝落,露出底下交織的狼首與北鬥。那是蕭戰山的戰旗與慕容氏的星圖,是被皇權封禁了十九年的護世真容。蕭昭寧伸手觸碰玉璽,冰涼的玉體突然泛起溫熱,星砂金順著她指尖滲入紋路,狼首的眼睛竟漸漸泛起銀光——那是北疆軍民望穿的、鎮北軍歸期的信號。
殿外突然傳來騷動,二十八宿宮燈次第亮起,卻見東南方的星砂燈連成北鬥形狀,正與天際的北極星遙相呼應。蕭昭寧想起三個月前在星主殿,她曾用父親留下的狼首箭簇劃破掌心,讓星砂與狼族血脈融合,此刻漫天星砂正順著她的感應匯聚,在金鑾殿頂織出一幅流動的星圖。
"當年朕以為,隻要碾碎星砂、折斷狼旗,皇權就能永固。"老皇帝看著殿頂的星砂異象,忽然落下淚來,"直到去年冬天,朕在永夜宮看見你用星砂救活瀕死的北疆百姓,看見李將軍帶著三千傷兵徒步百裏送回百姓遺體...原來真正的護世,不是用毒酒鴆殺忠臣,而是像星砂蘭那樣,在凍土下紮根,在戰火裏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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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淮舟忽然上前半步,玄色衣擺掃過禦史大夫腳邊的朝珠。"陛下可還記得,二十年前鎮北軍副將蕭戰林是怎麽死的?"他的聲音像冰封的刀刃,"他背著中毒的弟兄走了三天三夜,最後倒在離星寧藥堂三裏的地方,手裏還攥著半株星砂蘭——那是被您下令焚燒的、護世星主的靈根。"
老皇帝劇烈顫抖,伸手去抓禦案上的血詔,卻被星砂輕輕托起。蕭昭寧看見他腕間破碎的永夜珠突然崩裂,最後一顆完整的珠子滾落案頭,映出殿外正在融化的積雪——今春的初雪,比往年早化了十日。
"昭寧,帶玉璽去星主殿吧。"老皇帝忽然平靜下來,從腰間解下皇權象征的十二旒冕冠,"從今往後,星主不必再受永夜司轄製,鎮北軍也無需年年進京述職。朕...朕這把老骨頭,該去太廟給蕭戰山將軍賠罪了。"
蕭戰庭突然叩首在地,鎧甲與石階碰撞的聲音裏帶著哽咽。蕭昭寧想起父親臨終前說的"莫怪陛下",此刻卻看見老皇帝鬢角的白發裏藏著星砂碎屑——那是這些年他偷偷服用星砂丹的證據,原來皇權的恐懼,早已化作蝕骨的毒藥,日夜啃噬著自己。
"準奏。"蕭昭寧雙手捧起血詔,星砂金在她掌心流轉,將"護世星主"四字映得透亮。殿外的星砂燈突然齊明,與天上北鬥連成一體,她看見無數光點從四麵八方飛來,那是散落在天下的星砂靈根,正在回應正統星主的召喚。
李淮舟忽然抽出狼首劍,劍尖挑起殿角的永夜旗,繡著暗月的黑旗應聲而斷。寒風卷著碎旗掠過禦案,老皇帝看著滿地狼藉,忽然笑了:"好,好...永夜已盡,該讓北鬥照亮北疆的路了。"
當蕭昭寧踏出門檻時,星砂突然在她眼前拚出幻象——二十年前的玄武門,蕭戰山將軍倒在血泊中,手中緊攥的不是兵符而是半朵星砂蘭;十年前的佛寺後山,蕭戰庭抱著年幼的她冒雪前行,僧衣下藏著染血的狼首戰旗;三日前的狼族王庭,李淮舟為她擋住狼主的致命一擊,背後是數萬北疆軍民點燃的星砂燈,像極了此刻金鑾殿外的景象。
"星主,該回星主殿了。"李淮舟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他肩甲上的狼首與她發間的北鬥星砂相映成輝。蕭昭寧忽然明白,這道血詔不僅是封號,更是十九年寒夜裏的第一聲雞鳴,讓被皇權囚禁的星砂與狼旗,終於得以在天地間舒展筋骨。
殿內傳來老皇帝的咳嗽聲,伴隨著玉佩墜地的脆響。蕭昭寧知道,那是象征皇權製衡星主的永夜佩碎了。從此往後,星砂不再是被圈養的靈草,狼旗不再是被猜忌的戰旗,而她和李淮舟,終將帶著這道浸滿血淚的血詔,走向真正的護世之路。
東南方的星砂燈越發明亮,像一串散落人間的北鬥,照亮了金鑾殿外的積雪。蕭昭寧忽然想起父親教她認星圖的那個夏夜,他說:"星砂落地生根,狼旗逆風而舉,這天下從來不是某個人的天下,而是所有願意在黑暗裏點燈的人的天下。"
此刻,她手中的血詔正在發燙,星砂金順著紋路滲入玉璽,狼首與北鬥終於在皇權的印記裏合而為一。殿外,蕭戰庭正對著北方抱拳,那裏有他守了二十年的邊關,有他未曾說完的、關於父親和皇權的真相。
而遠處的星寧藥堂,老藥師正往星砂燈裏添新的靈根,火苗跳動間,映出藥櫃上那幅被小心收好的畫卷——十九年前被燒毀的星主殿遺址上,一叢星砂蘭正從焦土中破土而出,花瓣上凝結的,不知是晨露還是未幹的血滴。
這一夜,金鑾殿的燭火直到天明未滅。當第一縷陽光爬上螭龍柱時,蕭昭寧看見血詔上的字跡已與星砂融為一體,而傳國玉璽的螭龍紋裏,狼首與北鬥正化作流光,朝著北疆與中原的方向同時飛去。
原來真正的護世,從來不是一紙詔書的恩賜,而是無數人用熱血與信仰,在皇權的陰影裏種下的、永不熄滅的星砂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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