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京的馬車碾過青石板路時，蕭昭寧正靠在李淮舟肩頭打盹。車輪滾過揚州護城河的吊橋，橋洞下的冰麵已碎成琉璃般的殘片，映著夜空裏若隱若現的星芒。李淮舟的指尖沾著星砂，在車窗上輕輕勾勒北鬥形狀，星砂遇熱化作流光，在玻璃上留下淡金色的軌跡。
    "還有三裏地就到分號了。"他的聲音混著車簾外的風聲，帶著幾分克製的溫柔，"春桃說揚州百姓聽說咱們回來，提前三天就開始準備篝火晚會。"
    蕭昭寧睜開眼，看見車窗上的北鬥紋與他腕間的麒麟紋交相輝映。從西域歸來的這一路上，這樣的場景已重複多次——他總是在她休憩時用星砂作畫，說是"怕暗星砂趁虛而入"，實則是想讓她多些安全感。她望著那些轉瞬即逝的星芒，忽然想起永夜界帶回來的"永夜星砂"，此刻正安靜地躺在春桃的藥箱裏。
    "永夜星砂在分號的密室裏安置妥當了嗎？"她輕聲問，指尖撫過他掌心的星麒環。這種能在永夜草滋生地發光的星砂，是他們從永夜界裂縫中收集的特殊品種，每粒都帶著淨化之力，如同被馴服的永夜餘燼。
    "早就妥當。"李淮舟輕笑，指腹蹭過她鬢角的碎發，"周明遠師傅用星砂墨在密室四壁畫了護世陣圖，連屋頂都鋪了三層星火稻秸稈——他說這樣能讓星砂"接地氣"。"
    馬車突然顛簸，春桃的驚呼從車尾傳來："小姐！淮舟師兄！藥箱裏的永夜星砂在發光！"
    蕭昭寧與李淮舟對視一眼，同時掀開車簾。隻見春桃抱著的檀木藥箱縫隙中透出幽藍微光，那些曾在永夜界閃爍的星砂，此刻正與揚州城的星砂燈產生共鳴。遠處的城牆上，巡邏的士兵舉著的火把換成了星砂燈籠，火光中隱約可見"護世"二字。
    "是孩子們的星砂燈。"李淮舟指向燈火通明的城門，那裏聚集著數百名百姓，手中的星砂燈被製成麒麟與北鬥的形狀，"元宵節快到了，難怪他們說要放"護世天燈"。"
    馬車在分號門前停下時，篝火晚會的熱浪已撲麵而來。蕭昭寧踩著李淮舟鋪在地上的星砂草墊下車，看見空地上支起的十二座星砂灶台，每個灶台上都擺著新製的星砂炊餅模具。阿硯站在中央，正手舞足蹈地向孩子們演示如何用星砂在餅麵畫北鬥，袖口還沾著未幹的金粉。
    "昭寧姐姐！淮舟哥哥！"清脆的童聲穿透人群，小順子抱著個巨大的星砂燈衝過來，燈麵上用糖霜畫著兩人的剪影——蕭昭寧手持星隕劍，李淮舟背著麒麟刀，腳下踩著星砂稻穗，身後跟著一群舉著炊餅的孩童。
    "小順子，你的星砂燈怎麽這麽大？"李淮舟彎腰接過燈，發現底座刻著"護世雙星"四個字，筆畫裏嵌著細小的星砂。
    "這是俺們的"天燈一號"！"小順子仰著通紅的小臉，鼻尖掛著汗珠，"等會兒要在燈裏放星砂煙花，讓全揚州的人都看見！"
    人群中爆發出歡呼聲，蕭昭寧看見老村長從灶台後探出身子，腰間掛著的不再是星芒護身符，而是用星火稻穗編成的腰帶。他捧著熱氣騰騰的星砂炊餅，餅麵上的北鬥紋還冒著油光："姑娘，嚐嚐俺們改良的"雙星炊餅"！加了塞北的羊奶和西域的蜂蜜！"
    炊餅入口的瞬間，蕭昭寧險些落淚。星砂的清甜混著麥香、奶香、蜜香在舌尖炸開，比記憶中任何時候都更溫暖。她忽然想起在永夜界看見的畫麵：每個百姓掌心的星砂都是護世天網的一部分，而此刻，這些星砂化作了實實在在的溫暖與希望。
    "星主姐姐，我們學會用星砂種稻子了！"揚州府學的孩童們圍過來，每人手中都捧著小小的秧苗盆，"孔夫子說，這是"粒粒皆星光"！等秋天豐收，我們要給你們做新的戰旗，比雪地營的還威風！"
    李淮舟蹲下身，用麒麟刀鞘撥弄秧苗盆裏的星砂："戰旗就免了，不過可以給你們的夫子送些星砂墨，讓他多寫些護世文章。"他忽然指著某個孩童的袖口，那裏繡著極小的星麒紋，"這是你娘繡的？針腳比春桃的還工整。"
    孩童驕傲地點頭："娘說，星主和帝星是咱們的保護神，但保護神也要吃飯睡覺，所以繡在袖口，這樣吃飯時就能想起，不能浪費糧食。"
    蕭昭寧的眼眶微熱，想起在星芒殿看見的初代星主手記："護世之道，在於授人以星砂。"此刻的揚州百姓，早已將星砂融入生活的每個細節，不是作為高高在上的神跡，而是作為日常的一部分。她望向篝火堆，看見火焰中跳動的星砂光點，那不是幻術，而是百姓們往火裏撒的星砂碎屑，說是"能驅邪祟"。
    "淮舟，你看。"她輕聲說，指向人群中互相分炊餅的百姓，"他們不再等待雙星拯救，而是學會了自己點亮星光。"
    李淮舟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看見一名婦人將自己的炊餅掰成兩半，分給孤兒院裏的孩子。那場景與三年前雪地營的寒夜驚人相似，卻又截然不同——那時的分炊餅帶著生死攸關的悲壯，此刻的卻充滿了平凡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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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們的使命完成了。"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在眾人的歡呼聲中輕輕晃了晃，"從今天起，星主和帝星該退休了，去墨雲齋當個製墨師傅，或者在藥堂給孩子們講星砂故事。"
    蕭昭寧笑了，取出袖中的鎏金手劄，在最後一頁空白處寫下："護世者的歸宿，不在星芒殿的穹頂，而在人間的煙火裏。當每個百姓都能分炊餅、種星砂，永夜便再無容身之處。"她合上劄記，將其交給小順子，"替我保管好，以後傳給想學護世的孩子們。"
    篝火忽然爆發出巨響，小順子的"天燈一號"緩緩升空。蕭昭寧望著那盞載滿星砂的天燈，看見火光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地麵，與百姓們的身影重疊在一起。她知道，從今往後，他們不再是孤立的雙星，而是融入人間煙火的凡人，用最平凡的方式守護著這片土地。
    夜風掠過揚州城，帶來星砂稻的清香。蕭昭寧靠在李淮舟肩頭，看孩子們追逐著星砂光點，聽老村長用揚州小調唱起新的《星砂謠》。她忽然明白，護世的真正意義，不是對抗永夜的英雄傳奇，而是這樣實實在在的人間煙火——是分炊餅時的笑意，是種星砂時的汗水，是每個清晨推開窗就能看見的星光。
    "明年春天，我們去徽州吧。"李淮舟輕聲說，"看看阿硯的星砂墨有沒有暢銷，再幫老村長給星火稻田修個灌溉渠。對了，還要去寒山寺給母親上炷香，告訴她，星劫真的結束了。"
    蕭昭寧點頭，望著天燈消失在夜空。她知道，無論未來他們走到哪裏，掌心的星麒環都會與人間的星砂共鳴，因為護世的星火，早已在每個百姓心中紮根。而他們的故事，將成為最溫暖的注腳，永遠留在人間的煙火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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