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格瑞瑪的夜，永遠不會真正安靜。當它那龐大的鋼鐵身軀在月光下沉睡時，無數的秘密與交易，便如同潛行於陰影中的蠍子，在這座城市的血管裏悄然流淌。
    夜澤皓在做出決定後，沒有片刻的耽擱。他清楚地知道，從他走出酋長大廳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屬於自己。他的時間，被三股看不見的勢力分割、擠壓，每分每秒都充滿了價值與風險。
    他沒有回帳篷，而是直接走向了那家位於地精區的“神跡煉金與附魔工坊”。他沒有走滿是地精和醉醺醺傭兵的正門，而是熟練地繞到後巷，在那扇沾滿油汙的鐵門上，用一種獨特的、三長兩短的節奏，輕輕敲擊。
    門軸發出幾乎微不可聞的“哢噠”聲，無聲地滑開了一道縫隙。
    開門的依舊是那個高傲的血精靈火法“神跡”。他已經換下了那身華麗張揚的法袍，穿上了一套暗紅色的、便於行動的龍皮勁裝，每一片鱗甲的邊緣都用金線勾勒出火焰的紋路，低調中透著一股無法掩飾的奢華。
    “進來吧，我們的‘首席顧問’先生。”神跡側過身，語氣中帶著一絲慣有的調侃，但眼神中卻多了一份凝重。“你的膽子比我想象中要大，直接點了洛坎的名，還把新來的夜之子也拉下了水。”
    “風險越高，掩護才越真實。”夜澤皓走進地下室，平靜地回答。
    工坊的地下室裏，早已為他準備好了一切。那套被附魔過的灰色學徒長袍、偽造的肯瑞托徽記和身份文書，都整齊地擺放在一張黑曜石桌麵上。旁邊，還有一個不起眼的、但入手沉甸甸的錢袋，裏麵裝的不是叮當作響的金幣，而是幾枚由秘銀鑄造、刻有地精財閥印記的“信用幣”——這在黑市上，比任何黃金都好用。
    夜澤皓一絲不苟地換上了那身行頭。當冰涼的亞麻布料接觸到皮膚時，他感覺自己仿佛在穿上一層新的身份。他對著一麵由魔法打磨的水晶鏡子，仔細地調整著自己的表情和姿態。他放鬆了肩膀，微微佝僂起背，眼神中的銳氣被刻意收斂，變成了一種長期與書本和瓶罐為伴的、略帶怯懦的書卷氣。
    此刻，他不再是那個能召喚地獄火的毀滅術士，也不再是那個在酋長大廳侃侃而談的部落顧問。他隻是“阿爾文”，一個即將遠行的、對未來充滿迷茫與一絲期待的達拉然煉金學徒。
    “嘖嘖，”神跡靠在牆邊，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的變化，仿佛在欣賞一件完美的藝術品。“南潯的心理側寫果然沒錯，他說你具備‘演員’的天賦。現在看來，你比他預估的還要出色。”
    “在危機四伏的世界裏，多一張麵具，就多一條命。”夜澤皓最後整理了一下衣領，確認再無破綻。
    “說得好。”神跡的表情嚴肅了起來，“既然是演員，就該知道交易的規則。記住我們的約定，我需要‘風行者’的戰鬥數據，越詳細越好。南潯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他遞過來一枚看起來像是普通黑曜石耳釘的東西。“微型戰鬥記錄儀，虛空精靈的技術，能自動捕捉並分析你周圍半徑五十碼內的高強度能量交戰數據。別弄丟了，這東西的造價，夠買下半個棘棘穀。”
    夜澤皓接過，那枚耳釘入手冰冷，他巧妙地將其扣在了自己並不起眼的耳垂上，看起來就像一個普通的裝飾品。
    “還有這個，”神跡似乎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從自己的空間戒指裏取出了一張卷軸，扔給了他。“拿著。‘阿克蒙德的烈焰之盾’卷軸，一次性消耗品。如果……我是說如果，你遇到了那個叫‘逐日者’的家夥，別猶豫，直接用了它，然後頭也不回地跑。那瘋子的炎爆術，連‘魔獸英雄’的盾牌都扛不住幾下。”
    “逐日者？”夜澤皓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新的代號。
    “‘風行者’組織的另一個核心，一個玩火的瘋子，神跡的老對手。”一個溫和的聲音從地下室的另一個陰影角落傳來。
    夜澤皓轉頭望去，隻見白魔法師黎星，不知何時也出現在了這裏。他依舊穿著那身潔白的、繡著星辰的長袍，手中捧著一本厚厚的、散發著柔和光芒的書。
    “你的前路充滿了未知與黑暗，”黎星緩緩走到夜澤皓的麵前，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令人心安的微笑，“我沒什麽能給你的，隻能送你一句我們家鄉的祝福。”
    他伸出纖細的手指，在夜澤皓的額頭上輕輕一點。
    一縷純淨的、帶著生命氣息的以太能量，瞬間湧入夜澤皓的腦海。他感覺自己那因為高度緊張而緊繃的神經，瞬間放鬆了下來，思維也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願水晶的光輝，永遠指引你的道路。”黎星輕聲說道。
    這是來自兩個不同“玩家”的、截然不同的“buff”。一個代表著最現實的防禦，一個代表著最堅定的祝福。
    夜澤皓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對著兩人，鄭重地躬身行禮：“多謝。”
    “去吧。”神跡擺了擺手，“地下密道直通鏽水港。船已經安排好了，船長是個認錢不認人的老油條，不會給你惹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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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澤皓不再多言，他最後看了一眼這兩位身處異世界的“同鄉”，轉身走進了那條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地精走私通道。
    鏽水港的夜晚，永遠是艾澤拉斯最活色生香的地方之一。海水的鹹腥味、朗姆酒的甘醇味、地精燃料的刺鼻味以及碼頭工人們的汗臭味，混合成一種獨一無二的、充滿了生命力的氣息。
    一艘巨大的地精蒸汽貨輪——“金幣至上號”，正停靠在最深處的七號碼頭。船身上那些巨大的、不斷噴吐著蒸汽的煙囪，如同鋼鐵巨獸的鼻息，在夜色中發出沉悶的嘶吼。
    夜澤皓，或者說“阿爾文”，背著一個破舊的行囊，在一名地精工頭的帶領下，低著頭，快步走上了那油膩的舷梯。他的步伐有些踉蹌，看起來像個第一次出遠門、對一切都感到畏懼的年輕人。
    “就是他了，‘獨眼’船長。”地精工頭對著一個滿臉橫肉，左眼戴著一個黃銅眼罩，嘴裏叼著半截雪茄的人類船長，點頭哈腰地說道，“我們老板的‘遠房侄子’，想去藏寶海灣見見世麵。金幣已經付足了，您知道該怎麽做。”
    船長“獨眼”吐出一口濃密的煙圈，用他那隻完好的獨眼，如同鷹隼般上下打量著夜澤皓。他看到了夜澤皓胸前那枚肯瑞托的徽記，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不屑。
    “知道了。”他含糊不清地說道，“又一個從法師塔裏偷跑出來的少爺。帶他去底艙，在到地方之前，別讓他出來給我惹麻煩，也別讓任何人去惹他的麻煩。法師的怒火，可比南海海盜的彎刀還討厭。”
    夜澤皓心中暗道一聲“成了”，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已經接受了他這個“不好惹的法師學徒”的設定。
    他被帶到了一個充滿了機油味和魚腥味的狹小船艙裏。當厚重的鐵門“哐當”一聲關上時，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下來。他靠在冰冷的鐵壁上，能清晰地感覺到腳下傳來引擎的巨大震動，以及船身被無盡之海的波濤推動時，那富有節奏的輕微搖晃。
    船，啟航了。
    他走到那扇小小的、布滿鹽漬和汙垢的舷窗前，向外望去。
    他看到杜隆塔爾那鏽紅色的懸崖和奧格瑞瑪那雄偉的鋼鐵輪廓，在夜色中緩緩後退，最終與遠方的黑暗融為一體。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部落的庇護已經遠去。他不再是那個被各方勢力關注的“顧問”，他隻是“阿爾文”，一個孤獨的潛行者，一根即將刺入聯盟心髒的、最隱秘的毒針。
    前路，是真正的九死一生。
    他沒有再想其他，而是緩緩地坐到那張簡陋的吊床上，閉上了眼睛。他沒有去冥想恢複魔力，也沒有去思考那些複雜的計劃。
    他隻是在靜靜地、完整地，背誦著《初級治療藥水配方詳解》的第一章——“寧神花與銀葉草的共生關係及其在基礎藥劑中的催化作用”。
    他要讓“阿爾文”這個身份，刻進自己的骨子裏。
    在無盡之海的黑暗中，這艘承載著秘密與交易的貨輪，正破開波浪，堅定地，駛向那座光明的、卻也暗流湧動的雄偉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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