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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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愛他們的血脈,更愛江獻晚。
    他還不敢讓行行知道他這個不合格的父親,小心又翼翼。
    行行若聽到,恐怕會覺得他這個父親,一言……難盡,兩言……說都不想說。
    麵對北帝尊的小絕望小憂傷,江獻晚伏在他懷裏,笑的好大聲。
    眼看北帝尊羞的又快要哭了,終於良心發現,結束了這個要命的問題。
    但她還有一個問題。
    明知答案,可就是想開口問一問。
    江獻晚在他腿上直起身子,顯得有些居高臨下。
    平靜且認真。
    “我不會丟下狐狸,又或者說,我不會僅僅隻有狐狸,一個也放不下。”
    “你,還要與我一起?”
    這個問題,聽起來一樣沒道德。
    但不知為何,就是要聽他說。
    然而,盡管早已預料,在帝隱開口的那刻,江獻晚表情猝然一頓。
    他眸底有不容忽視的泌灩水光,燃著執拗的星火,光華氤氳,溫柔的徑自漫開到眼角。
    深處不被窺見的是難以恕己的自責和痛楚。
    微微輕抬下頜,仰視一人。
    望進她眼中。
    輕聲道:
    “似水流年,願與卿同。”
    “我,甘之如飴,求之不得。”
    他歡喜,歡喜江獻晚沒有丟下他。
    不敢想,江獻晚不看他,留他一人。
    往事他錯了太多。
    明知她是變異靈根,又是琉璃玉骨,春潮期時難以承受。
    他卻殘忍的獨留她一人。
    他多少次慶幸。
    慶幸有風回雪,慶幸有花不休,慶幸有蘇清流他們,陪在她身邊。
    “晚晚,無論你身邊有多少人,隻是別不要我。”
    他抬著眼,一雙清水般的眸子已是濡濕。
    江獻晚盯著他清亮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神。
    再眨眼,緩緩笑了一下,扶著他的肩膀,忽然低頭吻去他眼角的淚。
    “似水流年,願與君同。”
    ——
    江獻晚踩著月光下的剪影,經過雲為澤屋子外,望見那間屋子中仍亮著的燭火,腳步又是一頓。
    林玉錦起夜,睡眼惺忪看見她站在那裏,有些擔心的大步走過來。
    “小師妹,想就進去啊,你不進去,帝尊怎麽知道你想他想的大半夜都睡不唔……”
    江獻晚趕忙堵了他的嘴,“小師兄,你不說話,小師妹真的不會把你當啞巴的。”
    “唔……小絲兄不是怕你心裏有負唔唔唔……”
    “收了……唔唔……都收……唔!”
    夠了!
    一個個作鬧的他小師妹半夜都不能睡!
    瞅瞅,拉磨的驢都沒他小師妹累,那是轉著圈的哄啊!
    還不如直接都收了!
    把花美人那個妖孽也給收嘍!
    看他們還怎麽鬧!
    真是夠了!
    “小師兄挺……唔!”
    江獻晚“啪嘰”一下,拍自個小師兄腦門上一張噤聲符,幽幽道:“小師兄,我不想弑兄。”
    對此,林玉錦兩根手指捏上嘴。
    走之前,再次回頭,給她一個加油的眼神。
    江獻晚四十五度角望天,“都收了,也挺不錯。”
    “一個洗腳,一個洗臉,一個鋪床,一個疊被,一個端茶,一個捏腿兒,一個……嘿嘿,陪睡。”
    雲為澤忽然推開窗。
    妥帖的衣裳,勾勒頎長的身形,昭示著他還未歇下。
    他抬起眼睫,望向她的方向,一張臉蒼白到有些病態。
    額前幾縷碎發拂過,睫羽深長,半掩著眸中顏色,消散在沉沉黑暗之中。
    緩緩側身的動作幾乎耗盡最後的力氣一般,向窗欞倚靠而去。
    隻看著她,卻不言語。
    江獻晚沉默了一會兒,“那個,我說的是收靈寵。”
    雲為澤浸在一片陰影中,空茫的視線穿過濃稠的夜色,最終在即將觸到那近在咫尺的一片青衣,化為沉重的虛無。
    他垂下眼,落在自己泛著青色脈絡的手背上,過了許久,微弱的聲音,模糊而遙遠。
    不知是問眼前人,或是自己。
    “是嗎?”
    江獻晚唇瓣動了動,漆黑的眼眸中突然帶了一點異樣的情愫。
    仿佛一粒雪,轉眼融化在掌心。
    還是強站定腳跟,透過窗欞直勾勾的凝視那張殘雪般的美人麵。
    不露聲色,解釋道:“弟子真的沒說您。”
    “啪!”
    雲為澤蒼白的麵龐倏爾失去所有的血色,步履踉蹌,突兀的猛然回身,兩扇窗隨之合上。
    江獻晚來不及反應。
    望著緊閉窗扇投落的陰影,重重抿了一下唇。
    意識到這個玩笑並不好笑,原地隻躊躇不到半秒。
    輕輕敲響了窗。
    許久後。
    “睡了。”
    屋中人嗓音沙啞,低聲道。
    但不難聽出一絲被割裂般的蒼白。
    江獻晚立刻推開窗戶。
    雲為澤背對著她,燭暈淌過墨色袍角。
    沒有回頭,聲線有一絲微不可察的顫動。
    “江獻晚,大半夜的,你非要來氣吾嗎?”
    他甚至討厭,討厭自己學不會狐狸那般又爭又搶,沒有非翎嘴甜。
    又比不過帝隱的性子軟,還不似鳳儀一樣,會勾會纏。
    隻會說些不討喜的話。
    就像現在,他自己都覺得厭惡。
    江獻晚眸光微動,視線落在他微微塌下去的肩頸上,語氣風平浪靜,沒有半絲多餘情緒。
    “那我走?”
    雲為澤喉嚨在一瞬間窒哽,眼睫落下的陰影將眼底潮濕的薄紅遮蔽幹淨。
    明明想留,仍舊頭也不回,嗓音淡淡,與心背道而馳。
    “你走。”
    江獻晚扭頭就走了。
    衣料簌簌的輕響聲在他聲音剛落下的同一時間,便在耳邊毫無留戀的遠離。
    雲為澤身體驀然一晃,嘴唇顫抖著張合了幾下,視線模糊的化開。
    他麵龐空白的近乎無措,唇肉被齒關無意識咬出一點血痕。
    終究是一步一步,拖著鉛重的步子,怔怔坐回軟榻上。
    從袖中摸出一顆滾圓的荔枝,剝開。
    送到唇邊,指尖卻無力的沉落下去。
    “剝了怎麽不吃?”
    耳畔陡然響起這麽一句。
    雲為澤未回眸,眼睫急急翕動,試圖遮掩酸脹的淚意,不言不語,拿帕子擦手。
    江獻晚看了一會兒,輕聲道:“很幹淨了。”
    雲為澤不語,死命擦,擦的指尖似沾染了穠麗的胭脂。
    像當她不存在一般。
    江獻晚平靜的神色猝然先坍塌了,抽走他手中的帕子,語氣是氣惱的咬牙切齒。
    “不開心怎麽不說?”
    “不說,又不睡覺。”
    非要自個在這兒擰巴嗎?
    雲為澤沒動,耳尖輕輕豎起。
    不過,說到睡覺,江獻晚聲音忽然一止,軟了兩分。
    “今天你睡著,我本來給你蓋被子,你的劍忽然跑出來,一劍拍暈了我。”
    “你的劍……”
    “江獻晚。”
    那麵龐忽而再次褪盡血色的男子,不知何時抬起了一雙眼。
    江獻晚動作一頓,止聲。
    那是一雙濡濕潮紅,浸滿各種泥濘情緒的眼睛,早已破碎,零落成泥。
    雲為澤袖中的指骨在膝頭蜷作一團,再無遮掩的將狼狽,連同心意,一鼓作氣攤在她麵前。
    興許因那雙眸子情緒太亂,隻剩光華褪盡的殤,反倒安靜下來。
    他平靜的看著江獻晚,然而失去了視線的那雙墨黑星眸,無論如何努力,始終不能準確對上她的視線。
    滿是被逼到懸崖盡頭的狼狽和自嘲。
    “大半夜,你是來跟吾解釋這個嗎?”
    “吾不會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