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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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獻晚齒尖無聲碾過下唇。
    好啊。
    她倒要看看,花不休如何丟下她,與別人成婚!
    眼底流露出的那抹不可置信,拿捏得恰到好處。
    仿佛真被他那冰冷的語調刺傷了心口,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盡,變得蒼白如紙。
    她蜷縮了一下指尖,又鬆開,忽然徑直舉步。
    側頸狠狠擦過鋒利的短劍,鮮血頓時急湧而出,迅速染紅了青衣。
    眨眼消失在破山頭。
    哐當——
    手中短劍一聲墜地,幾滴溫熱的血液噴濺在他麵頰,花不休瞳孔驟縮,指尖與衣袖皆被血澆的濕黏。
    他目光死死鎖在劍鋒上一道刺目的猩紅,猛地抬手狠狠摁住心口。
    像是要將某種剜心蝕骨的劇痛強行壓下,整個人卻向後跌退了兩步,幾乎站立不穩。
    三個少年怔在原地,望著那一襲青影如風卷殘雲般消逝在山巒盡頭,臉上俱是恍惚與空白。
    像是……丟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林玉錦捂上心口,長睫低垂,一滴淚毫無征兆地從眼眶滑落。
    “大師兄。”他聲音輕顫,帶著幾分茫然的無助,“我這裏……突然很疼。”
    蘇清流和白子夜無法回答他,他們輕輕碰了碰眼角。
    指尖所及,才發現,麵上不知何時,已是濕潤一片。
    無人看到的地方,江獻晚卻如釋重負,重重將額頭抵在粗糙的樹上。
    她擅醫術,特意探了花美人的脈。
    那脈象分明仍是元陽未泄之身。
    三個師兄也沒有被謔謔。
    江獻晚有些不解。
    依林輕染的性子,不會放過與美人圖鑒雙修的機會。
    可為何到了現在……
    方才花不休和師兄看她受傷,過於激烈的反應,更是讓她驚出一層後怕的冷汗。
    難不成,是因為另一個塵世的存在,牽動了這個塵世裏他們的心緒?
    那麽,剩下的人呢?
    一切,又是否都來得及挽回。
    天道:“……”不然呢?
    讓你來參加他們大婚嗎逆子!
    不知道他們各個愛你愛的多深嗎?
    江獻晚又一次將額頭撞向樹幹,藉著痛意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迅速斂住氣息,轉身疾步,再度朝太虛宗的方向掠去。
    她瞥了一眼雲層中懸浮的宮殿,身形如煙,悄無聲息地穿過了太虛宗外圍的結界。
    花不休懶散的很,不似現在,眉心總蹙著。
    他們四師兄妹認祖歸宗,也沒去領過什麽弟子腰牌,反正那一身青衣足夠出眾,誰見了,都知他們是鳳儀台的人。
    不過,沒有身份牌,不是問題。
    以她如今的修為,想進來,易如反掌。
    江獻晚如入無人之境,輕而易舉便踏入太虛宗,飛身掠上白玉長階,直登那座懸浮於雲端的浮殿。
    抬手撩開雪色紗幔,亭中如玉如琢的南帝尊支頤下頜,神色淡渺地朝她看來。
    他身披雲緞華服,墨發以玉帶輕束,眉眼低垂處宛若水墨畫卷中最疏淡的一筆。
    唇色極淡,膚色冷白似玉,整個人如同瓊台玉樹,風骨天成,清貴難言。
    顯然,在她踏進太虛宗那刻便已知曉。
    一開口,是江獻晚預料之中,望而卻步的疏離。
    還有不易察覺的殺意。
    “閣下擅闖我太虛宗,所為何事?”
    江獻晚不語,兀自散漫的在他對麵坐下,從芥子囊掏出一隻流光溫潤的玉瓶,拿過桌案上幹淨的茶杯,滿上。
    清冽如玉髓的液體落入杯中,氤氳起一股純淨至極的靈息。
    雲為澤指節驀地一蜷,瞳仁難以抑製地細微顫動。
    靈澤之露!
    她為何會有?
    他分明從未給過任何人!
    這個少女,又是誰!
    晦澀難辨的目光,探究地掠過那截纖細的側頸,最終停在她肩頭那片被鮮血浸染的衣襟之上。
    傷口猙獰可怖,入骨極深,殘留的灼烈靈力……分明是鳳儀的本命法器所致。
    她做了什麽?
    竟惹了鳳儀出手?
    那傷口,看上去……像是她自己撞的?
    兩境三域何時又多出了這麽一位渡劫?
    雲為澤微微斂起雙眉,嗓音沉了幾分,帶著某種難以捉摸的深意。
    “你是相見恨晚。”
    不是疑問,是陳述。
    江獻晚渾不在意地點了點頭,旋即斂了臉上空茫的神色,展顏一笑。
    那笑容明媚灼目,似六月初夏最絢爛的驕陽。
    輕輕眨眼時,眸中流轉的光彩宛如萬千星子墜入粼粼湖波,碎光瀲灩。
    “帝尊尊。”
    她語調輕快,尾音微微拖長,帶著親昵的熟稔。
    “您也要殺我嗎?”
    這過分親昵的稱呼,讓雲為澤不自覺地蹙起眉頭,心底無端生出一絲難以言喻的異樣。
    他並未立即回答,隻是緩緩攤開手掌,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
    反問道:“若吾說,是呢?”
    江獻晚傾身,將血色還未凝固的雪白側頸送上。
    語氣輕鬆,甚至愉悅。
    “好啊。”
    “我,甘之如飴。”
    隻要他舍得。
    雲為澤睫毛一顫,有瞬間的恍神。
    少女卸了護體靈力,纖細的脖頸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他眼前,顯然來真的,伸了脖給他殺。
    仿佛,真的是……甘之如飴。
    他闊袖微動,白玉般的指尖,緩緩觸上那道猙獰反卷的傷口。
    若她不反抗,隻需輕輕一點,便會死的幹幹淨淨。
    靈力自他指尖溢出,可當看到她被血染的頸子,因痛意臉色泛白,鬢角滲汗,唇角卻笑盈盈的勾著。
    不知為何,動作一滯,靈力倏地消泯。
    他猝然垂眸,去看自己染血的指尖。
    而那指尖……竟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起來。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更是如潮水般席卷而來,狠狠攫住他的神魂!
    他在怕。
    在怕……她傷了。
    會死了。
    江獻晚似感覺不到痛,更像是未曾發覺他異樣的反應。
    渾不在意鬼門關走了一遭,自顧自的歪坐回去,從芥子囊摸出一盤滾圓的荔枝,懨懨的趴在桌案咯嘣一咬。
    汁水飛濺,雲為澤恍惚的從指尖,挪向袖上一點淺淺的痕跡。
    他方才,為何沒殺了她?
    為何……覺得她頸子上的傷口很是刺眼。
    灼他的心髒,都要扭曲作一團。
    她擅闖他的瀲浮台,他本該殺了她的。
    明明隻是初見。
    雲為澤錯愕於驟起的陌生心緒,眸光落定在那張灩若海棠的麵頰,而後……再次不受控製的滑向她唇間微微咬著的荔枝肉。
    果肉瑩白,飽滿水潤。
    便如那雙唇。
    她喜歡吃荔枝。
    心中陡然蹦出這麽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