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行動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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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時三刻,顧百川帶著十人小隊如夜梟般貼著亂葬崗西側山腰移動。
    山風卷著腐葉與屍臭的氣息撲麵而來,他屏住呼吸,左手按住腰間防水火折袋,拇指反複摩挲袋角“蕭”字印記——陳嘯用油紙包裹時,指尖的老繭曾劃過他手背,此刻粗糙的觸感透過油紙傳來,像極了老城主臨行前重重拍在他肩上的力道。
    他屈肘輕推身後隊員,示意注意腳下——枯枝堆裏半掩著一具白骨,肋骨處嵌著半截箭頭,尾羽上的靛藍色漆已褪成灰白,那是紫霄賊獨有的毒箭標記。
    “都趴下。”他的聲音壓得極輕,喉間血腥味混著夜風的冷冽。十年前在死人堆裏練出的“貓步”此刻派上用場,前腳掌先觸地,足跟再緩緩碾入腐葉,膝蓋微屈如彈簧,竟沒驚起半點聲響。
    隊員們效仿著他的動作,脊背緊貼長滿青苔的石壁,有人不慎蹭落碎石,他眼疾手快撈住石塊,掌心被棱角割出血痕,卻像感覺不到痛般,將石塊輕輕放入腰間皮囊。
    阿虎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口,少年護心鏡映出三丈外的崗哨——兩名紫霄賊正倚著樹幹打盹,狼頭紋章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顧百川眯眼細看,其中一人握著酒葫蘆的手指半蜷,指縫間結著凍瘡痂,與他在風鈴鎮見過的賊兵一模一樣。
    他打了個手勢,左手三指輕揮——這是“分進合擊”的暗號。十人如黑影散開,他踩著枯草繞到左側賊兵身後,右手指尖撫過斬魂劍鞘血槽,那裏還嵌著今早從賊兵咽喉刮下的碎肉,此刻混著新血凍成硬塊,硌得掌心生疼。
    斬魂劍出鞘三寸,寒光映得他瞳孔微縮。左側賊兵的呼嚕聲戛然而止,他左手扣住對方後頸,拇指抵住啞穴,劍刃從鎖骨下三寸斜刺而入,手腕翻轉間已挑斷氣管。
    血珠濺在護心鏡上,凝成暗紫色的痂,隨著他的呼吸微微顫動。右側賊兵驚醒時,隻看見顧百川眼中倒映的月光——那光比他腰間的玄鐵刀更冷,像極了自家婆娘被拖進糧倉時的眼神。
    “搜身。”他用靴尖踢了踢屍體,刀刃挑起羊皮水囊時,三顆幹癟的棗子滾落出來。棗子表麵的褶皺裏還沾著泥土,他用指尖碾開一顆,裏麵露出半粒火硝——這是紫霄賊用來引燃火藥的慣用手段。
    隊員們扒鎧甲時,他注意到甲胄內襯縫著碎布條,湊近火石微光細看,竟是嬰兒肚兜的殘片,粉色繡線已被血浸透。
    “穿甲,走。”他將半塊令牌掛在腰間,破損處朝外,狼頭紋章的缺口正對前方。踩著賊兵腳印前行時,他刻意讓膝蓋微內扣,模仿紫霄賊羅圈腿的站姿,每一步都讓靴跟在雪地上壓出月牙形凹痕。
    阿虎走在最後,將鬆脂油浸透的麻布纏在木槍頭,火苗舔舐麻布時發出“滋滋”聲,他突然伸手按住少年手腕,壓低聲音:“火小些,像賊兵巡夜時的懶怠樣。”
    子時初,藤蔓覆蓋的水道入口終於出現在眼前。顧百川用匕首撥開藤蔓,腐葉簌簌掉落,露出半人高的陶管。
    管口結著冰棱,他伸手觸碰,冰棱應聲而碎,掉在陶管內發出“叮咚”輕響,像極了兒時姐姐搖響的銀鈴。
    他摸出陳嘯給的水道圖,火折子微光映在羊皮紙上,潮濕的黴味混著圖上的墨香,他用匕首尖指著圖上第七個彎道:“此處有岔口,別走錯。”
    隊伍爬進陶管時,他讓阿虎殿後,自己打頭陣。陶管內壁的青苔滑膩如蛇,每爬一步都要指尖摳進磚縫借力,指甲縫裏很快塞滿綠色黏液。
    數到第十五步時,他忽然停住——前方拐角處有暗紅色反光,用匕首尖挑起一看,竟是半片帶血的衣角,布料上繡著鐵石城特有的雲紋。
    行至第七個彎道,金屬碰撞聲來得猝不及防。顧百川猛地抬手,隊員們瞬間停住,有人差點撞在他背上,他反手按住對方胸口,感受著那急促的心跳逐漸平複。
    貼著管壁望去,三具紫霄賊屍體橫在拐角,最左側那具的斷刀刀柄上,纏著半條紅繩——正是昨夜替阿虎擋箭的斥候遺物。
    “是張二哥……”阿虎的聲音帶著哽咽,少年指尖撫過刀柄上的刻痕,那是張二哥常說的“等打完仗給婆娘換銀簪”的記號。
    顧百川按住他顫抖的肩膀,用匕首尖挑開屍體緊握的紙條,火折子光芒下,趙岩的字跡力透紙背,最後那個血箭頭邊緣暈開的墨點,像極了鐵石城糧倉漏雨留下的痕跡。
    “加快速度。”他將紙條塞進火折袋,指尖觸到袋底的硬物——那是陳嘯塞給他的止痛藥丸。
    隊伍繼續前行時,他故意將鬆脂油袋拖得更低,油液滲進陶管縫隙,發出“滋滋”聲響,與遠處夜梟的啼叫混在一起。
    數到第三十七步時,前方透氣孔漏下的微光中,他看見糧庫底部的木梁——木紋間嵌著幾粒稻穀,那是鐵石城百姓最後的口糧。
    “準備。”他低聲下令,同時聽見遠處連珠弩轟鳴——陳嘯的牽製行動開始了。連珠弩的“突突”聲震得陶管內壁簌簌落土,他摸出火油蛋,匕首尖挑開軟木塞的瞬間,鬆節油濺在護腕舊疤上,灼燒感混著記憶中清河村的火光,讓他瞳孔驟然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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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虎遞來浸透鬆脂的麻布時,他注意到少年指節上的齒痕——那是三天前少年啃硬餅時留下的。
    此刻,陶管深處傳來隱約的腳步聲,像是紫霄賊在上方巡邏。顧百川將火油蛋輕輕滾向透氣孔,看著油液在月光下蜿蜒成銀線,忽然想起陳嘯書房裏的地圖——鐵石城糧庫的地基下,此刻正流淌著北蕭城最後的希望。
    他握緊防水火折袋,袋角的“蕭”字印記硌著掌心,像老城主最後的叮囑:“活著回來,帶句話給趙岩,北蕭城的箭頭,永遠對準賊心。”
    辰時初刻,陳嘯立於第三隘口的嶙峋巨石之後,指尖如觸碰到燒紅的烙鐵般猛然縮了縮,又狠狠按在玄鐵劍鞘上。
    冰涼的金屬紋路硌進掌心,混著冷汗的鹹澀,將三年前女兒葬身火海時,他攥著斷劍跪在廢墟中那種剜心之痛,又原原本本地勾了出來。
    晨霧如無形的刀,割過他眼角新添的三道皺紋——那是昨夜因焦慮輾轉難眠時,指甲無意識抓撓留下的痕跡。
    甲胄上的霜花被體溫焐化,順著鎖骨滑進衣領,像極了女兒臨終前滑落的淚珠,冰冰涼涼,卻灼得他心口發疼。
    遠處八十個稻草人披著紫霄賊鎧甲,在灰藍色的晨霧中影影綽綽,鎧甲縫隙間露出的稻草在風中顫抖。
    喉間突然泛起鐵鏽味,他狠狠咬了咬舌尖,血腥味混著清晨的寒氣,才勉強壓下胸腔裏翻湧的惡心與劇痛。
    “擂鼓!”他的聲音破風而出,帶著令人牙酸的顫音,像老舊的齒輪終於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牛皮鼓被重重捶打,驚起的寒鴉撲棱著翅膀掠過隘口,翅膀拍打的聲響與鼓點交織,每一下都砸在他太陽穴上,震得他眼前閃過女兒被濃煙嗆得通紅的小臉。
    第一隊民壯衝出時,鬆脂火把將晨霧燙出八十道裂痕,狼頭旗幟邊緣的火硝混著人血,在火光中爆出幽藍的火星。
    紫霄賊探馬出現的瞬間,陳嘯瞳孔劇烈收縮,像被人狠狠剜了一刀。對方甲胄上的狼頭紋章右眼處那道裂痕,與顧百川懷中的半塊令牌嚴絲合縫,更與他珍藏在書房暗格裏、姐姐腕間銀鈴的裂痕分毫不差。
    “放箭!”令下同時,他聽見自己聲音裏帶著連他自己都厭惡的顫抖。民壯們將燃燒的木槍擲出,八十道火線劃破晨霧,卻在離賊騎五步時突然熄滅——浸油的麻布被晨露浸透,火舌奄奄一息,像極了女兒臨終前逐漸微弱的呼吸。
    陳嘯眼前一陣發黑,膝蓋險些撞上巨石——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絕望的清晨,看著女兒的小手從他掌心滑落,無論如何也抓不住。
    紫霄賊陣中爆發出一陣哄笑,如同一把把鈍刀割著他的耳膜。連珠弩破空而來,第一排假人應聲碎裂,稻草混著雪花飛濺,恍若當年他親手為女兒釘棺時,木槌砸在釘子上震落的紙人碎屑。
    身後少年的抽氣聲像根細針,紮進他的心口,他轉頭看見那孩子腰間的平安符被弩箭擦破,露出裏麵塞著的半塊餅——那是今早他親自從城主府糧倉最後一袋米中勻出來的,此刻卻在箭尖晃成模糊的白影。
    “退!”他幾乎是從齒間擠出這個字,故意讓聲音抖得像秋風中的枯葉。率領民壯向叢林撤退時,踩斷枯枝的聲響裏,他聽見賊騎甲胄摩擦的“嘩嘩”聲。
    繞過第三棵歪脖子樹時,眼角瞥見樹皮上的刀疤——是昨夜斥候留下的標記,箭頭指向埋著絆馬索的雪坑。
    賊騎踏入陷阱的瞬間,麻繩繃直的“錚”響混著戰馬的嘶鳴。
    三匹戰馬前蹄骨折跪倒,將背後的騎手甩進雪堆,陳嘯趁機回頭,揮劍砍斷一根絆馬索,劍刃擦過賊兵咽喉。
    胃裏一陣翻湧,他強忍著嘔吐的衝動,指甲深深摳進劍柄。
    “殺!”他的怒吼中混著嗚咽,踢開雪地上的火油罐,鬆節油在月光下流出銀亮的弧線,與記憶中姐姐棺木上緩緩流淌的燈油如出一轍。民壯們舉起僅剩的火把衝上去,卻被賊兵的弩箭逼退,少年的平安符被箭尖挑飛,在空中翻轉時露出裏麵的血字:“爹,救我”。陳嘯猛地閉眼,卻看見女兒臨終前嘴唇開合,卻發不出聲音的模樣,淚水終於不受控製地滑落,混著臉上的灰塵,在寒風中結成冰痕。
    紫霄賊騎手在火牆前勒馬,陳嘯看見為首賊將臉上的刀疤,像極了三年前在清河村井邊嘲笑他“救不了全家”的那個人。
    賊將用暗語下令回撤時,他摸出狼頭哨,吹哨聲混著喉間的血沫,竟與當年女兒被濃煙嗆到的咳嗽聲重疊。
    胸腔裏像是有團火在燒,他幾乎握不住哨子,卻聽見當年自己在井裏絕望的嘶吼,與此刻的哨聲融為一體。
    叢林深處傳來的狼嚎並非獵戶模仿,而是真正的狼群被血腥吸引而來。
    賊騎的戰馬受驚尥蹶子,陳嘯趁機將火把拋向浸滿火油的麻繩,火牆騰起的瞬間,他看見賊將胸前的狼頭紋章在火光中扭曲,右眼裂痕裏滲出的血,與顧百川令牌上的血跡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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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姐姐臨終前塞給他的半塊令牌,上麵沾著的血,終於在十三年後,找到了它的另一半。
    玄鐵劍劈開第一個賊兵咽喉時,溫熱的血濺在護心鏡上,“死守”二字被染成暗紅,恍若鐵石城求援信上的朱砂印,又像是女兒棺木上蓋著的那方官印——那曾是他以為能帶來公正的希望,此刻卻成了複仇的印記。
    他聽見身後民壯的呐喊聲從恐懼變成憤怒,如當年被屠殺的百姓從血泊中爬起,手中的木槍雖軟,卻捅進了賊兵的軟肋。
    這聲音像潮水,漸漸淹沒了他耳邊女兒的哭喊聲,讓他終於敢相信,這場戰鬥不是為了複仇,而是為了不再有新的哭聲。
    賊將調轉馬頭時,鐵石城方向的紅光已燒穿晨霧,陳嘯看見趙岩的守軍如黑色潮水湧出城門,馬蹄踏碎的不僅是積雪,更是紫霄賊的野心。
    他的玄鐵劍砍斷第七根弩箭,劍刃震得虎口發麻,卻看見賊軍陣型中閃過熟悉的狼頭紋章——那是顧百川的記號,是從死人堆裏撿來的、帶著體溫的希望。
    “顧兄弟,看你的了。”他低聲呢喃,晨霧漸散,陽光穿透雲層,照在護心鏡的血痂上,那抹暗紅終於不再是三年前的絕望,而是即將破曉的曙光。
    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這次卻是因為希望——他知道,當顧百川護心鏡上的“死守”二字與他的劍鞘相印時,紫霄賊的陰謀終將如晨霧般消散,而那些曾被戰火吞噬的笑臉,終將在陽光下重新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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