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鐵石城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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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石城的城牆在暮色中泛著青灰色的冷光,宛如一條沉睡的巨蟒,鱗片間凝結著百年的霜雪與血汙。
    城頭的“鐵”字大旗被西北風吹得獵獵作響,旗杆上的鐵鏽簌簌掉落,混著碎冰砸在巡邏士兵的甲胄上,發出“叮叮”的脆響,如同死神在叩擊城門。
    護城河結著三尺厚的冰,冰層下隱約可見凍僵的浮屍,甲胄上的狼頭紋章與鐵石城守軍的“鐵”字護心鏡兩兩相對,像是兩個世界的亡魂在隔河相望。
    橋西頭的老槐樹隻剩下光禿禿的枝椏,三年前被紫霄賊砍斷的樹幹上,至今還嵌著半枚箭鏃,箭杆上的“血狼”標記已被鐵鏽覆蓋,卻依然猙獰如活物。
    城主府的青銅門環結著冰棱,門廊下的石獅子雙目空洞,眼眶裏積著的雪水凍成冰柱,像是流不盡的血淚。
    趙岩踩著咯吱作響的木階登上城樓,靴底碾碎的冰碴混著陳年血垢,在月光下泛著暗紅,與他腰間的銀鈴殘片形成刺目對比。
    “第三遍巡查了,城主。”副將陳林遞過熱酒皮囊,壺嘴結著薄冰,“城中的糧食配給已經開始短缺了,怕是.....”
    趙岩望向城內,炊煙寥寥可數,偶有幾縷升起,也是灰黑色的——那是用屍體骨灰混合著木屑燃燒的慘狀。城南的煉油廠方向飄來甜腥的煙霧,與城牆上的凍瘡藥膏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
    “看見那些冰棱了嗎?”趙岩指了指女牆邊緣的冰柱,每根都裹著細碎的布片,“去年冬天,百姓用棉被堵城牆縫隙。在那個時候我們都沒有放棄。”
    遠處的亂葬崗方向突然騰起幽藍的磷火,如同無數鬼火在跳舞。陳林的喉結滾動:“那是紫霄賊在燒屍體,用煉油廠的油……”
    “噓——”趙岩突然按住副將的肩膀,耳中捕捉到一種異樣的聲響。那是冰層下傳來的“哢嚓”聲,不是自然的冰裂,而是有人在水下撬動鎖鏈。
    兩人趴在女牆上,借著月光看見護城河冰麵下閃過黑影——是幾個渾身覆雪的人,正在用凍僵的手指摳挖連坐鏈士兵的屍體。他們腰間掛著的不是武器,而是裝著窩頭的草袋,每個窩頭都用指甲刻著歪斜的“生”字。
    “是城北的乞丐,”陳林的聲音裏帶著哽咽,“他們在撈屍體上的名冊頁,說要磨成粉,混在火硝餅裏……”
    趙岩的目光落在乞丐們腰間的鐵環上,那是用連坐鏈熔鑄的求生符。他突然想起女兒臨死前攥著的糖葫蘆,糖紙在火中蜷成灰燼的模樣,與這些鐵環在月光下的反光重疊。
    “去開倉,”趙岩突然下令,“取三車粟米來,煮成米粥去給這些人吃上一頓。可能就算他們吃了這段也無法活下來,但是至少要讓他們知道我們立場。”
    陳林領命而去,靴底碾碎冰棱的聲音中,趙岩聽見城內傳來隱約的民謠:“連坐鏈,鎖亡魂,狼頭旗下無生人……”歌聲從各個角落升起,像是從地底下鑽出的無數亡靈,在為即將到來的黎明哀歌。
    城牆下的陰影裏,一個婦人正在用凍裂的手指在磚牆上刻字,每一筆都滲著血:“丙叁拾柒號張五,妻劉氏,光緒三年三月初七……”她的孩子趴在背上,早已凍僵的小手攥著半塊火硝餅,餅麵上的“生”字被鮮血染紅。
    鐵石城的夜色中,無數這樣的身影在蠕動,如同黑暗中的螢火蟲,用最後的力氣點亮希望。趙岩望向紫霄賊營地,那裏的狼頭旗在風雪中獵獵作響,卻再也遮不住底層士兵眼中的疑慮——那些被連坐鏈鎖住的靈魂,正在被鐵石城飄來的火硝餅喚醒,如同凍土下的種子,等待春風的第一聲呼喚。
    當更夫敲出子時的梆子聲,趙岩看見護城河冰麵突然裂開一道縫,一枚裹著名冊頁的窩頭浮出水麵,餅麵上的血字在月光下明明滅滅,如同一個即將破繭的蝶。他知道,這隻是開始,鐵石城的寒夜裏,每一塊火硝餅都是一顆火種,終將引燃整個冬天。
    醜時一刻,鐵石城暗巷裏彌漫著若有若無的艾草味,與城牆根腐雪的氣息交織,宛如一幅壓抑的市井畫卷。趙岩握著密報的手懸在半空,羊皮紙上“紫霄賊細作求見”的字跡被燭火映得搖曳不定,恰似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緒。
    “讓他從狗洞進。”趙岩對副將陳林低語,指腹摩挲著劍柄上的狼頭紋章——那是三年前從紫霄賊主將屍體上掰下的戰利品,在陰影中泛著幽藍,宛如一隻暗藏殺機的眼睛。
    狗洞外的風雪裹挾著一道灰影鑽了進來,來人蜷縮著身子,肩頭抖落的不是雪花,而是細碎的草屑。他頭戴鬥笠,麵紗下露出的下巴結著凍瘡,灰布長袍下擺沾著深色汙漬,散發著淡淡的鬆脂味——那是紫霄賊用來修補戰車的材料。
    “鐵石城城主?”來人的聲音沙啞如砂紙打磨過,右手按在胸前,那裏凸起一塊硬物,“我代號‘灰鶴’,來自紫霄賊輜重隊。”
    趙岩的玄鐵劍出鞘半寸,寒芒掃過對方腰間的連坐鏈鐵環,環上刻著“戊肆佰貳拾叁”,卻在“叁”字處缺了筆畫,像是被利刃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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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張五告訴我的消息。”來人掀開鬥笠,露出左眼上的刀疤——那道疤從眼瞼斜貫至顴骨,將瞳孔切成兩半,“他臨死前塞給我半塊名冊頁,說鐵石城有個會在劍柄係銀鈴的人,值得賭命。”
    趙岩的目光落在對方缺了三根手指的右手上,指縫間嵌著黑色顆粒——那是火硝與鬆脂的混合物,紫霄賊用來製作燃燒彈的原料。
    “說吧,你們需要什麽。”趙岩的劍刃輕觸對方喉結,銀鈴殘片在劍穗上晃出細碎光影,“我不跟死人談條件。”
    來人突然從懷裏掏出個油紙包,裏麵是一隻蜷縮的布偶,布偶身上縫著“平安”二字,針腳歪歪扭扭,顯然出自孩童之手。布偶的衣角露出半片名冊頁,邊緣焦黑,像是從火中搶出的殘片。
    “這是丙陸佰號王二的女兒繡的。”來人的聲音低沉,“王二每天揣著這布偶,說等打完仗就回家給女兒補完繡工。可他不知道,女兒半年前就餓死在亂葬崗,屍體被野狗拖走了。”
    副將陳林的拳頭緊握,指節發白。他認得這布偶的樣式,與城南失蹤的繡娘李氏的手藝如出一轍。三個月前,李氏曾跪在城門口,求趙岩放她丈夫出城尋藥,最終被紫霄賊的流箭射中。
    “我們要硝石,要弓箭,還要一個承諾。”來人將布偶輕輕放在地上,“事成之後,在亂葬崗的西北角立塊木牌,上麵寫‘此處埋著想回家的人’。”
    趙岩的劍突然收進劍鞘,發出“哢嗒”輕響。他彎腰撿起布偶,發現布偶肚子裏塞著碎紙片,上麵用炭筆寫著“丙陸佰號”,字跡被淚水洇開,宛如一幅傷心的地圖。
    “我會讓工匠用整塊鬆木刻碑。”趙岩的聲音低沉,指腹撫過布偶的缺角,“但你要先告訴我,劉寧強的武器庫究竟藏在第幾座山坳?”
    來人摸出塊凍硬的火油餅,餅麵上用指甲刻著歪扭的地圖:“鷹嘴崖西側第三道山梁,表麵是鬆樹林,地下三尺全是陶罐。但你們得在卯時前動手,否則——”
    “否則煉油廠的火油會灌進地道,把你們全炸死。”趙岩接過火油餅,餅底的焦痕與三年前清河村井邊的焚屍痕跡一模一樣。
    “我們還聯係了北蕭城的人。”灰鶴淡淡說道。
    “北蕭城?”趙岩的聲音壓得極低,玄鐵劍柄上的狼頭紋章蹭過掌心老繭,“陳嘯那老匹夫……”話未說完,卻見灰鶴從懷裏掏出半塊染血的狼頭令牌,裂痕處與趙岩三年前從紫霄賊主將屍身上掰下的殘片嚴絲合縫。
    “半個時辰前,我們的人剛從北蕭城暗道鑽出。”灰鶴的喉結滾動,指腹劃過令牌裂痕,“顧百川那柄斬魂劍,此刻正懸在鷹嘴崖密道上方的冰棱裏——他要借雪崩封死劉寧強的退路。”
    趙岩的瞳孔驟縮,此刻,密道外傳來更夫“天幹物燥”的呼喊,與記憶中救火的鑼聲重疊,卻多了幾分破釜沉舟的決然。
    “陳嘯怎麽說?”趙岩的手指叩擊著密道石壁,火星濺在灰鶴帶來的布偶上,那朵未繡完的蓮花突然被照亮,宛如北蕭城與鐵石城此刻交疊的命運。
    “北蕭城寅時初刻出兵,”灰鶴摸出用油紙包著的箭書,紙角沾著北蕭城特有的雪絨,“顧百川要您卯時正刻在峽穀北口拋射火硝罐,他會在南口用連坐鏈鐵環搭浮橋,引那些被蒙騙的士兵過河。”
    副將陳林突然插話:“可鐵石城的投石機射程隻有五裏,鷹嘴崖峽穀縱深七裏——”
    “用我的親衛軍。”趙岩猛地扯下腰間狼頭紋章,按在箭書上,“把城主府私藏的十二架神臂弩全搬出來,讓陳林帶三百死士,卯時前埋伏在峽穀兩側山腰。”他的目光掃過灰鶴腰間的連坐鏈鐵環,“告訴顧百川,鐵石城的火硝罐會比約定時間早三刻落地——我要紫霄賊的退路,連灰都不剩。”
    灰鶴的左眼刀疤突然抽搐,那是三年前劉寧強剜去他瞳孔時留下的永久印記。他從懷裏掏出個布袋,倒出二十枚鐵哨,哨身刻著的蓮花與趙岩手中的銀鈴殘片如出一轍:“這是北蕭城送來的‘問路石’,每個哨子對應一名連坐鏈小隊長。隻要聽見哨聲,他們就會砍斷鐵環跟我們走。”
    趙岩接過鐵哨,指腹觸到哨底刻著的“生”字,那是用紫霄賊熔鐵爐的餘溫灼刻的。他忽然想起女兒夭折前攥著的銀鈴,此刻與這些鐵哨共振,在密道裏激起細碎的嗡鳴,像極了春日溪水解凍時的冰裂聲。
    “去告訴陳嘯,”趙岩將銀鈴殘片係在最頂端的鐵哨上,“鐵石城的箭雨會在火硝罐落地時覆蓋峽穀中段。讓他的人躲在第三道山梁後,等紫霄賊的連珠弩啞火,就是總攻的信號。”
    密道外傳來五更梆子聲,灰鶴起身時,鬥笠邊緣的雪粒落在布偶上,宛如撒了把星子。他望向通氣孔漏下的月光,那光正落在布偶未繡完的蓮花上,仿佛北蕭城與鐵石城此刻伸出的援手,共同織就黎明前的最後一道光網。
    “城主可知,為何我們叫‘灰鶴’?”灰鶴的聲音混著風雪,“因為灰鶴總在最黑的夜起飛,用翅膀掃開迷霧,讓活著的人看清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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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道外傳來更夫敲梆聲。來人望向通氣孔漏下的月光,突然從懷裏掏出個銅哨,哨身刻著半截蓮花:“這是張五哥給小鈴鐺打的,本該在她周歲時送……”
    趙岩的手指猛地攥緊銀鈴殘片,指甲掐進掌心。他認得這銅哨的紋路,與女兒銀鈴的雕工出自同一位匠人——三年前,那匠人被紫霄賊砍斷雙手,扔進了煉油廠。
    “把哨子給我。”趙岩伸手接過銅哨,與銀鈴殘片拚在一起,蓮花終於完整,“卯時三刻,鐵石城的投石機會在峽穀北口拋出火硝罐。看見綠色煙霧就砍斷鐵環,那是我們的信號。”
    當來人消失在密道盡頭,陳林突然開口:“城主,他的左眼……”
    “我知道。”趙岩望著通氣孔漏下的月光,月光落在布偶的睫毛上,宛如撒了把碎鑽,“那道疤是劉寧強親手劃的,三年前他在清河村,用同一把刀毀了三十八個孩子的童年。”
    密道內的燭火突然爆響,燈芯濺出的火星落在銅哨上,將蓮花照得透亮。趙岩摸出女兒的銀鈴殘片,將它與銅哨拚合,輕輕吹起——沒有聲音,卻在他心中激起漣漪,如同女兒臨死前的最後一聲呢喃。
    “去告訴鐵匠鋪,”趙岩將拚合的蓮花放進布偶懷抱,“給每個連坐鏈士兵打枚鐵哨,就刻這種蓮花。”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就說,這是鐵石城百姓送他們的希望,也是送紫霄賊的挽歌。”
    陳林領命而去,靴底碾碎草屑的聲音中,趙岩聽見密道外傳來隱約的民謠:“連坐鏈,鎖亡魂,鐵石城下有生人……”歌聲從通氣孔漏下,與布偶睫毛上的月光共同凝結,在青石板上畫出一道白色的線,宛如黎明前的第一縷曙光,照亮了黑暗中無數渴望自由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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