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鐵馬入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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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石城的城門在鉛灰色的天幕下裂開一道縫隙,門軸結著的冰棱轟然斷裂,如碎玉般砸在青石板上。
趙岩扶著城門的鐵環,掌心觸到刺骨的寒意,抬頭望向青嵐河方向——霧障如濃稠的墨汁,正被西北風緩緩向兩岸推開,露出冰麵上蠕動的黑影,宛如從冥河爬來的二十具活屍。
雪粒子斜斜地刺進衣領,趙岩卻渾然不覺。他盯著最前方的人影,那人背上的糧袋滲出暗紅液體,在冰麵上拖出蜿蜒的痕跡,像一條正在凝固的血河。
當那人踉蹌著跪下時,趙岩認出了那是昨夜潛入暗渠的“泥鰍”,少年的冰蠶甲碎成鱗片,露出裏麵染血的內襯——那抹刺目的紅,是用他妹妹的嫁衣改的,此刻正被風雪撕成碎片。
“城主!”哨兵的聲音帶著哭腔,“運糧隊隻剩二十人了!”話音未落,人群中響起壓抑的抽氣聲。
趙岩看見百姓們擠在城門洞下,婦人攥著裂開的陶碗,孩童把手指含在嘴裏,睫毛上的冰珠隨著抽泣簌簌墜落。
一位老嫗突然撲向冰麵,枯手在雪地裏摸索,撿起一塊凍硬的餅屑——那是北蕭城百姓塞進運糧隊懷裏的“冰糧餅”,餅麵上的蓮花紋已被血水浸透。
霧障深處傳來悶雷般的馬蹄聲,那是紫霄賊的“冰狼隊”在追擊。趙岩握緊腰間的狼頭令牌,裂痕處的火硝硌著掌心,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雪夜,他也是這樣站在城門下,看著女兒舉著蓮花燈蹦跳著回家,燈影在冰麵上晃成碎金。
此刻,同樣的冰麵上,運糧隊的血腳印正被新雪覆蓋,卻又不斷被踩出更深的痕跡。
“打開吊橋!”趙岩的怒吼震得城樓上的冰棱簌簌墜落,二十道黑影終於踉蹌著踏上吊橋。
少年“泥鰍”抬頭,左眼已被冰棱劃瞎,卻仍咧嘴笑著,露出染血的牙齒:“城...城主,米...米沒灑...”他的糧袋突然墜落,粳米傾瀉而出,混著冰蠶絲和碎冰,在吊橋上鋪成一條慘白的路。
百姓們突然跪下,用雙手攏起米粒。一位母親把米塞進嬰兒嘴裏,淚水滴在孩子凍紫的唇上,卻驚不起絲毫反應——那孩子早已餓死在昨夜的嚴寒中。
趙岩別過臉,看見運糧隊的士兵們靠著城牆滑坐,有人從懷裏掏出半截斷指,那是在暗渠中被冰棱割斷的,指甲縫裏還嵌著未化的冰晶。
西北風突然轉向,卷著青嵐河的水汽撲麵而來,在城門洞下凝成細密的冰晶。
趙岩望向運糧隊士兵們的臉,他們的睫毛上結著冰花,瞳孔卻燒著兩簇火苗,像極了鐵石城地窖裏,熬了整夜的牛油燈。
當第一袋米倒進鐵鍋時,蒸汽混著血沫騰起,模糊了所有人的視線,卻讓人群中響起壓抑已久的哭聲。
“都起來。”趙岩的聲音沙啞如破風箱,“鐵石城的人,不跪天,不跪地。”他彎腰捧起一把粳米,米粒間混著幾根冰蠶絲,在晨光中泛著幽藍的光。
顧百川等人背靠青嵐河斷裂的冰岸,身後是刺骨的河水,冰麵裂出蛛網狀的紋路,在暮色中泛著幽藍的冷光,仿佛一條隨時會吞噬他們的巨蟒。
麵前是紫霄賊層層疊疊的狼頭旗,旗杆上的冰棱垂落,如同一排排倒懸的利劍,在風中發出細碎的“叮叮”聲。硫磺的濃煙尚未散盡,化作灰黃色的霧靄,籠罩著整個戰場,將夕陽切割成碎片,灑在眾人身上,宛如披著一身破碎的金鱗。
“剩多少人?”他啞著嗓子問,聲音裏混著硝煙與血腥,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白霧。
“七十三個。”阿林蹲在他腳邊,銀鈴不知何時遺失了,露出頸間新添的刀疤,如同一道扭曲的蜈蚣。
少年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斷刀刀柄,那是從死去的紫霄賊手中奪來的,刀柄上刻著的“殺”字浸著血汙,與他袖口那朵被戰火揉皺的蓮花刺繡形成殘酷對比。
河麵上的碎冰隨波逐流,撞擊著岸石,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像極了遠處鐵石城若隱若現的戰鼓。
顧百川抬頭望去,霧障已經稀薄,夕陽穿透雲層,在紫霄賊甲胄上濺起冷光,如同一群遊動的鐵魚。
對麵的百夫長舉起狼頭令旗,旗麵上的血狼在風中猙獰舞動,令旗邊緣的毛邊掃過他胸前的“血狼隊”紋章,與顧百川腰間的斷牌裂痕嚴絲合縫,仿佛命運的嘲弄。
“他們要包餃子了。”一名老兵咳出帶血的痰,冰碴混著血絲落在他護心鏡上,鏡麵上“鐵”字紋章被磨得發亮,卻映不出半點生機。
他的甲胄內襯露出一角紅布,那是妻子臨終前塞給他的平安符,此刻紅布上浸著血水,像朵凋零的紅梅,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顧百川單膝跪地,左手死死按住右肋不斷滲血的傷口,指縫間的鮮血早已凝結成暗褐色的痂,與冰岸的青灰融為一體。
八級修為的靈力在經脈中如困獸般衝撞,每一次催動都伴隨刺骨劇痛,仿佛有無數細針在噬咬髒腑。
他抬頭望向漸濃的暮色,紫霄賊的狼頭旗在百米外晃動,如同一群嗅到血腥的惡狼,正緩緩收緊包圍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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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您快走!”阿林撕心裂肺的呼喊被寒風扯碎,少年拖著斷刀衝過來,靴底碾碎的冰碴濺在顧百川臉上,混著血珠凝成冰晶。
七十三名死士已在蘆葦蕩邊緣列陣,斷刀、木棍、甚至凍硬的糧袋都成了武器,他們的鎧甲上結著霜花,卻在火光中透出鐵石般的堅毅。
顧百川卻突然暴起,斬魂劍帶起一道血光,將一枚破空而來的弩箭劈成兩段。
靈力在劍刃上爆發出青藍色光暈,卻比半個時辰前黯淡許多——方才為掩護七十三人突圍,他已強行催動三次“血魂訣”,此刻丹田如同被火灼燒,喉間泛起腥甜。
“帶他們走。”顧百川的聲音沙啞如破風箱,卻字字如鐵。他站起身,八級靈壓驟然迸發,震得腳下冰麵再次開裂,幽藍的河水翻湧著灌入裂縫,發出低沉的嗚咽。紫霄賊的百夫長勒住戰馬,瞳孔驟縮——他看見這個渾身浴血的男人背後,竟浮現出淡金色的靈力虛影,如同一柄即將出鞘的斷劍。
“八品修煉者?”百夫長的冷笑中帶著忌憚,卻仍揮刀下令,“一起上!亂箭射死他!”三十張強弩同時拉開,狼頭羽翎在暮色中泛著冷光,如同一群蓄勢待發的毒蛇。顧百川卻笑了,笑容染著血沫,右手緩緩舉起斬魂劍,劍身上“斬魂”二字突然發出紅光,那是鎮北軍秘傳的“燃魂訣”,以精血為引,燃燒最後一絲靈力。
第一波箭雨破空而來的瞬間,顧百川身形一閃,如鬼魅般在冰麵上騰挪。八級靈力催生出的冰盾在身側綻開,卻在觸及箭矢的刹那碎成齏粉。
他感覺左肩一痛,又一枚弩箭貫穿甲胄,箭頭的倒鉤刮過鎖骨,疼得眼前發黑。但他不退反進,靈力在足底凝成冰刺,如離弦之箭衝向百夫長。
“殺!”斬魂劍劈開第七名賊兵的同時,顧百川終於逼近敵陣中心。七十三名死士在蘆葦蕩邊緣停下腳步,阿林突然轉身,帶著三十人折返——他們將斷刀插進冰麵,用身體築成血肉屏障,為剩下的四十三人爭取撤退時間。顧百川瞥見少年染血的背影,心中一痛,卻見阿林轉頭咧嘴一笑,喉間喊著什麽,卻被戰鼓聲吞沒。
百夫長的斬馬刀劈來,他側身避過,左手成爪,靈力凝聚成刃,直接插入對方咽喉。溫熱的鮮血噴在臉上,混著冰粒,刺痛如刀割。
他扯下對方胸前的狼頭令牌,裂痕處的火硝與自己腰間斷牌嚴絲合縫,卻在此時,丹田傳來撕裂般的劇痛——燃魂訣的副作用開始反噬。
紫霄賊的後隊突然騷動,顧百川趁機瞥向蘆葦蕩方向,隻見阿林正帶著三十名死士與敵兵纏鬥,少年背上的糧袋已染成暗紅,卻依然牢牢護在懷中。他心中一鬆,靈力瞬間潰散,整個人跪倒在冰麵上。遠處傳來鐵石城的戰鼓聲,咚!咚!咚!每一聲都像是母親的心跳,催他歸家。
“顧百川!”百夫長的替補者揮刀衝來,刀刃劃破他的右臉,劇痛讓他眼前一黑。顧百川強撐著站起身,斬魂劍深深插入冰麵,借力甩出最後一道靈力劍芒,將對方戰馬劈成兩半。
“滾回去告訴劉寧強,”他抹了把臉上的血,八級靈壓如垂死的雄獅,“鐵石城的糧,不會斷!”話未落音,丹田徹底炸裂般劇痛,他眼前一黑,栽進冰冷的河水。
不知過了多久,刺骨的寒意將他喚醒。顧百川在昏迷中抓住一塊浮冰,耳邊是阿林的哭喊:“將軍!抓住我!”少年的手帶著體溫,將他拖向岸邊,身後跟著四十三名死士,他們的糧袋已空,卻抱著渾身是血的同伴。
鐵石城的城門在暮色中轟然洞開,趙岩披著染霜的披風,踩著咯吱作響的冰磚狂奔而來,腰間銀鈴殘片與甲胄上的“鐵”字紋章相撞,發出清越的鳴響。
他身後跟著的三百民壯舉著鬆明火把,火光將雪地染成暗紅,映出他們臉上的決絕與焦慮。
“顧兄弟!”趙岩的呼喊穿透硝煙,看見河岸邊那抹染血的身影時,老城主的瞳孔驟縮。
顧百川半躺在阿林懷裏,右肋的箭傷外翻著,甲胄下的皮膚裂開無數血口,卻仍死死攥著斬魂劍,劍柄上的“死守”二字浸著冰水,泛著冷冽的光。
七十三名死士橫七豎八地躺在冰麵上,有人斷了胳膊,有人腹部插著箭杆,卻仍用身體圍成圈,將糧袋護在中央。
“快!抬擔架!”趙岩大吼一聲,民壯們立刻衝上前,用盾牌拚成臨時擔架。
當他們抬起顧百川時,一塊凍硬的冰糧餅從他懷裏滑落,餅屑上凝結的血珠在火光中宛如碎鑽。
趙岩彎腰撿起餅屑,喉嚨突然哽住——他認出這是北蕭城百姓連夜趕製的幹糧,餅麵上還留著指甲刻的“鐵石必存”四字。
“老城主,暗渠……”顧百川咳出血沫,掙紮著要起身,“第三處氣眼的冰蠶絲……”趙岩按住他的肩膀,掌心觸到對方甲胄下的灼熱火燙,喉頭滾過酸澀:“知道了,糧隊已進城。你給我好好活著,別忘了還沒喝我的女兒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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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霄賊的追兵突然在霧障中現形,百夫長的狼頭旗撕裂暮色,如同一道猙獰的傷口。
趙岩猛地轉身,玄鐵劍劈斷第一支射來的弩箭,劍刃與箭杆相撞,迸出的火星點燃了岸邊的枯草。
“點火!”他大吼,民壯們將成捆的硫磺粉潑向河麵,青色火焰騰空而起,瞬間吞沒了前排賊兵。
顧百川被抬進城門時,聽見身後傳來趙岩的怒吼:“鐵石城的百姓,寧可站著死,也不跪著生!”老城主的玄鐵劍在火光中舞成光網,每一劍都帶著風雷之聲,狼頭旗被斬成碎片,如黑色的蝴蝶墜入火海。
城樓上,戰士們抱著陶罐往下傾倒滾油,火借風勢,將紫霄賊的喊殺聲燒成灰燼。
“將軍,您看……”阿林的聲音帶著哽咽,指向城門內的街道。數百名百姓舉著油燈湧來,燈油在雪地上匯成河流,照亮了顧百川染血的臉。
一位老婦人蹣跚著上前,將一碗熱粥遞到他唇邊,粥麵上漂著幾片菜葉,卻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滾燙。
“喝吧,恩人。”老婦人的手顫抖著,眼角的皺紋裏嵌著淚霜,“這是用新糧熬的。”顧百川張開嘴,粥的溫熱順著喉嚨滑進胃裏,混著血沫的苦澀,卻在觸及丹田時,化作一絲暖意。
他看見人群中,有孩童攥著用冰棱雕成的劍,有婦人舉著鏽跡斑斑的菜刀,所有人的眼中都燃著光,那是比青嵐河的冰更冷、比火焰更熱的光。
城門在身後轟然關閉,趙岩滿身血汙地跨進門檻,銀鈴殘片不知何時掛在了顧百川的斬魂劍上。
老城主望著懷中昏迷的少年,又望向地窖方向——那裏飄來的粥香中,混著新生的希望。
他摸出腰間的酒葫蘆,往顧百川口中倒了幾滴女兒紅,酒液混著血水滑進喉嚨,在暮色中劃出一道暗紅的痕。
“睡吧,”趙岩輕聲說,聲音裏帶著兄長般的溫柔,“鐵石城的門,由我們守著。等你醒來,咱們要讓紫霄賊知道,什麽叫‘一將當關,萬骨莫開’。”
雪粒子開始飄落,落在顧百川的睫毛上,落在趙岩的銀鈴上,落在鐵石城百姓舉著的油燈上。
這一晚的雪,終將在黎明前融化,而那些用鮮血澆灌的希望,正在冰層下靜靜萌芽。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霧障時,鐵石城的上空,將升起比任何時候都更明亮的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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