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另外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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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嵐河的晨霧還未散盡,像一層被打濕的薄紗貼在水麵,卻被水底翻湧的暗紅攪得支離破碎。
最先發現異常的是撈冰的漁夫王老漢。他佝僂著身子,布滿凍瘡的手正將木槳探入冰層縫隙,想撈幾條凍傻的魚。
木槳剛沒入半尺,就被什麽東西狠狠咬住,他猛地向後拽,粗糲的掌心被槳柄磨得生疼,槳葉竟被啃出細密的齒痕,邊緣還掛著幾縷暗紅的黏液。
王老漢瞳孔驟縮,踉蹌著後退兩步,眼睜睜看著那黏液滴在冰麵,瞬間蝕出針尖大的小坑,坑裏冒出的白氣帶著鐵鏽般的腥甜。
他慌忙扔掉木槳,雙手在棉襖上胡亂擦拭,指節因恐懼而發白,連滾帶爬地撲向岸邊的漁船。
順著槳葉望去,冰層下的河水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色。起初是幾縷若有若無的紅絲,像被揉碎的胭脂在水中暈開,很快就匯成蜿蜒的溪流。
那些紅絲裏裹著無數細如發絲的血蛭,它們的環狀紋路在微光中泛著金屬冷光,口器張合時露出三圈獠牙,正瘋狂啃噬著冰層下的枯草與碎石,發出“沙沙”的輕響。
王老漢的兒子狗剩剛要彎腰細看,就被父親一把拽開,老漢死死捂住他的嘴,另一隻手緊緊攥著兒子的胳膊,指節深陷進少年單薄的皮肉裏,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抽氣聲,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
沒過半刻,河麵的暗紅就漫成了片。數以萬計的血蛭順著水流擴散,它們抱團時像滾動的血珠,散開時如撒落的火星。
狗剩掙脫父親的手,想撿起岸邊的石頭砸向水麵,卻被王老漢狠狠一巴掌扇在臉上。
老漢的手在顫抖,他指著那些在晨霧中明明滅滅的金色紋路,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突然拽起兒子的胳膊就往岸上跑,草鞋踩在冰麵上打滑,好幾次差點摔倒,卻不敢有片刻停留。
一隻水鳥低飛掠過河麵,剛要銜起一條掙紮的魚,就被十幾隻血蛭騰空纏住。那鳥兒撲棱著翅膀慘叫,羽毛間瞬間爬滿暗紅的蟲豸。
正在收拾漁網的村婦李秀蓮嚇得手裏的網繩“啪”地掉在地上,她下意識地捂住嘴,卻擋不住喉嚨裏溢出的尖叫。
她猛地轉身,抓起身邊的柴火棍就往河邊跑,想驅散那些蟲豸,卻在離河岸三步遠的地方僵住——她看見水鳥的軀體以詭異的速度幹癟下去,最後墜入水中,激起的漣漪裏,血蛭們正圍著漂浮的殘羽瘋狂蠕動,口器碰撞發出“啵啵”的輕響。
李秀蓮雙腿一軟,癱坐在地,柴火棍滾到腳邊,她卻隻顧著用袖子抹眼淚,渾身抖得像篩糠。
河中央的冰層突然“哢嚓”炸裂,不是自然消融,而是被水下聚集的血蛭群啃出了蜂窩狀的孔洞。
黑色的河水裹挾著蟲豸從孔洞湧出,在河麵凝成不斷擴張的血斑。正在河邊飲馬的獵戶張猛猛地勒緊韁繩,馬受驚得人立而起,前蹄刨得冰屑飛濺。
張猛死死拽著韁繩,另一隻手迅速抽出腰間的獵刀,刀刃在晨光中閃著冷光。他看見那些血蛭爬上碎冰,環紋裏滲出的黏液將冰塊粘連成不規則的浮島,金色紋路在浮島上組成扭曲的圖案。
張猛突然翻身下馬,用獵刀狠狠刺向靠近岸邊的一塊浮冰,刀尖挑起的血蛭在刀身上瘋狂扭動,他卻毫不猶豫地將刀扔進身後的火堆,看著那些蟲豸在火焰中蜷成焦黑的團,濃煙嗆得他劇烈咳嗽,眼角卻沁出了淚。
下遊的淺灘處,幾隻飲水的野狗突然狂吠著後退。它們的爪子上沾了血蛭,那些蟲豸正用吸盤牢牢貼在皮毛上。
放牛歸來的孩童狗蛋嚇得扔掉牛鞭,抱著牛頭就往回扯,牛卻強著不肯動,鼻孔裏噴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
狗蛋低頭一看,嚇得魂飛魄散——牛的蹄子縫裏也鑽進了血蛭,口器刺破皮膚的瞬間,黝黑的牛毛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焦黑。
他突然想起娘說過的話,抓起地上的沙土就往牛蹄上撒,雙手被凍得通紅也顧不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卻怎麽也止不住顫抖。
霧氣漸散,陽光刺破雲層照在河麵,那些擴散的血蛭群在光線下泛著珍珠母般的虹彩。
王老漢帶著村裏的壯丁扛著石灰粉趕來,他們踩著冰麵小心翼翼地靠近,每走一步都要用鐵鍬試探一下,生怕冰層突然碎裂。
當第一袋石灰粉撒入水中,激起的白煙裏傳來血蛭被腐蝕的“滋滋”聲,王老漢卻沒有絲毫輕鬆,他望著那些從河底淤泥中鑽出的新血蛭,看著它們尾部拖著的半透明卵鞘,突然一屁股坐在冰麵上,雙手插進花白的頭發裏,發出絕望的嗚咽。
遠處的山坡上,聞訊趕來的村民們聚在高處,有人舉著火把,有人拎著硫磺袋,卻沒人敢再靠近河邊。
他們看著那片不斷擴張的血色,看著那些隨時準備破鞘而出的幼蟲,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恐懼,寒風卷著他們的歎息與啜泣,在青嵐河上空久久回蕩。
青嵐河的冰層徹底消融後,暗紅的河水像一條被剖開的巨蟒,在荒原上緩緩蠕動。
那些在河底蟄伏了整夜的血蛭群,終於順著水流的推力,開始向兩岸的陸地蔓延,目標直指上遊的鐵石城與下遊的北蕭城。
最先踏上河岸的是先鋒部隊。它們像一層流動的紅氈,順著泥濘的河灘向外擴張,吸盤碾過凍土時發出“啵啵”的輕響,留下的黏液在地麵凝成晶亮的軌跡,恰似給兩座城池畫下的死亡起跑線。
一隻血蛭爬上枯蘆葦稈,尾部的卵鞘裂開細縫,數十隻幼蟲噴湧而出,順著風勢飄向鐵石城方向,落在城牆下的雜草叢裏,立刻鑽進泥土開始啃噬磚石的縫隙。
向鐵石城進發的血蛭群選擇了沿暗渠逆流而上。
它們鑽進河道閘門的縫隙,口器啃噬鑄鐵時發出“咯吱”的銳響,金色環紋在幽暗的渠水中亮起,像無數盞移動的鬼火。
負責看守閘門的老卒剛彎腰檢查,就被從渠底躍起的蟲群纏住手腕,他慘叫著揮舞鐵矛拍打,矛尖挑飛的血蛭卻在半空中炸開,體液濺在甲胄上,瞬間蝕出密密麻麻的小孔,腥甜的氣味混著鐵鏽味,順著通風口彌漫全城。
往北蕭城推進的血蛭則沿著廢棄的驛道爬行。它們抱團滾過結冰的車轍,散開時如紅霧般漫過界碑,啃食著石碑上“北蕭城界”的刻字,讓那些青石碎屑混著黏液在地麵積成暗紅的漿。
巡邏的武侯發現時,蟲群已爬過三裏坡,路邊的枯草被啃成粉末,幾具凍死的野狗屍體幹癟如皮囊,皮毛下的血管處鼓著蠕動的硬塊,用刀挑開時,裏麵全是盤結的血蛭,金色紋路在陽光下連成詭異的網。
青嵐河岸邊的茅草在寒風中抖得像篩糠,王老漢抱著孫子狗蛋跪在凍土上,膝蓋磨出的血珠混著汙泥,在地上洇出深色的痕。他的粗布褲管被血蛭咬出了無數細洞,暗紅的黏液順著破口往下淌,每滴落在地上,都燙出個冒煙的小坑。
“李……李守衛!”老漢的嗓子像是被砂紙磨過,每喊一聲就劇烈咳嗽,唾沫星子混著血絲噴在結冰的河麵,“河……河裏的東西爬上岸了!”
他的手死死捂住狗蛋的眼睛,指縫卻抖得能塞進三顆石子,孫子的哭聲從指縫漏出來,細得像根快繃斷的弦。
村口的李鐵柱剛把刀抽離王老漢褲腿,刀刃上的血蛭還在扭曲掙紮,金色環紋在晨光中亮得刺眼。
他猛地將刀劈向旁邊的老槐樹,“當”的一聲脆響,樹皮被劈出深溝,可那些蟲豸竟順著刀身爬上來,吸盤在鐵麵上留下暗紅的印子。
“敲鑼!快敲鑼!”李鐵柱的吼聲劈碎晨霧,他一腳踹翻旁邊的警示鼓,鼓槌落地時,他正用斷刀往自己靴底戳——剛才退得太急,半隻血蛭已鑽進靴筒,此刻正隔著襪子啃噬皮肉。
鼓聲像塊石頭砸進平靜的村巷,哨兵們扯動繩鈴的手全在抖。
蘆葦叢裏的哨探老周被鈴繩勒紅了掌心,他看見血蛭群正順著暗渠往上遊爬,卵鞘在水窪裏閃著半透明的光,像撒了一地的碎玻璃。
“鐵石城方向!快傳信號!”老周咬掉手套,用凍裂的手指去夠箭囊,指尖剛觸到箭羽,就瞥見袖口爬著隻血蛭,他慘叫著將箭扔出去,連滾帶爬撲向烽火台,火把在慌亂中砸進草堆,燃起的火星裏,無數細小的蟲影正隨著煙往上飄。
鐵石城城主趙岩攥著那支染血的信號箭,指腹反複摩挲箭杆上的暗紅黏液,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猛地轉身,玄鐵槍在掌心轉了個淩厲的弧,槍纓掃過案幾上的輿圖,將“青嵐河”三個字戳得凹陷:“傳我令——”
“第一隊帶三十車硫磺粉,沿西城暗渠布防,每隔五步埋一口陶罐,罐口朝上,罐底鑿三孔,孔內塞艾草團!”
他的槍尖突然頓在“暗渠入口”的標記上,火星濺在地圖邊緣。
“讓石匠營即刻封死所有廢棄水道,用熔化的銅汁灌縫,縫裏嵌鐵網,網眼不得超過半寸!”
“第二隊領生石灰,守在城南十二口井旁,每口井架起三足鼎,鼎裏燒滾油,見水裏有異動就往井裏潑!”趙岩的靴底碾過輿圖上的“護城河”,將羊皮踩出褶皺,“告訴弟兄們,發現血蛭卵鞘就用滾油燙,燙死的蟲屍不準扔,集中埋進三尺深的石灰坑,坑上壓巨石,巨石縫裏再灌鉛水!”
他突然扯下腰間玉佩,狠狠砸在地上:“讓民壯隊把全城的水缸都搬到街心,缸裏盛滿雄黃酒,插火把!誰家水缸裏發現血蛭,整街連坐!”
碎片飛濺間,他已抓起令旗,旗麵“鐵”字在風裏獵獵作響:“最後,調三百死士守西城牆,每人背十斤火油,看見蟲群就往下潑,燒不盡的用槍挑著往城外甩——敢讓一隻血蛭爬進城門,提頭來見!”
北蕭城城主陳嘯展開密信時,信紙邊緣的血漬還在微微發黏。他指尖剛觸到“血蛭過界”四個字,立刻將密信按在火盆邊緣,看著字跡在烈焰中蜷曲:“百葉!”
“末將在!”帳外傳來鏗鏘的回應,陳嘯手下的將領百葉掀簾而入,甲胄上還掛著未燒盡的血蛭殘殼。
陳嘯指著輿圖上的青嵐河支流:“你帶冰蠶軍沿河岸紮營,營外挖三丈寬的壕溝,溝裏鋪三層鐵網,網眼纏浸油麻繩,麻繩間嵌碎瓷片!”
他突然加重語氣,指節叩得輿圖發顫。
“讓鐵匠鋪連夜趕製百把火鉗,鉗頭淬硫磺,發現卵鞘就夾進火裏,燒裂的殼要碾成粉,摻進壕溝的泥漿裏!”
“傳訊鐵石城,”陳嘯的狼毫筆在兩城之間畫下粗重的紅線,“讓趙岩在暗渠交匯處設‘三疊閘’,第一閘放硫磺水,第二閘鋪燒紅的烙鐵,第三閘藏弓箭手,箭簇纏浸油麻布——敢漏過一隻血蛭,閘官全家問斬!”
他猛地推開窗,寒風卷著烽煙灌進帳內:“另外,讓巡夜武侯換銅製甲胄,靴底釘鐵掌,發現血蛭爬上身就用鐵掌互拍!告訴他們,寧可斷骨,不能讓蟲豸鑽進皮肉!”
此時的顧百川也得到了消息,馬不停蹄地來到了城主府中。
兩個人擔憂的目光同時相對,顧百川向著陳嘯投去詢問的目光。
“陳城主,現在不得不提前啟動那個計劃了。”顧百川皺眉說道。
“我們都沒想到這一波的血蛭會來得這麽快,因此那個計劃準備得不算充分啊!”陳嘯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但是,這可能是眼下唯一的辦法了。”顧百川略微沉吟一下繼續說道:“有一個好消息,我的境界提升了。”
陳嘯聽到這個消息後眼睛明顯亮了一下。
顧百川的境界在這個時候提升了,就意味著他們這次計劃成功的概率就更多了一分。
“好吧,隻能放手一搏了!你盡管去做吧!這裏就交給我們吧!”
“好!”顧百川也是不廢話,快步走出城主府。
而後,兩城的傳令兵幾乎同時翻身上馬,鐵石城的馬蹄揚起生石灰粉,北蕭城的馬鬃沾著火油味。青嵐河的血蛭還在蔓延,而兩座城池的防禦網,已隨著城主的命令,如鐵籠般緩緩收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