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動員與準備
字數:6065 加入書籤
北蕭城的晨霧尚未散盡,城主府前的校場已如沸水般翻騰。
高台上的將官拄著玄鐵劍,劍鞘叩擊青石的脆響與甲胄碰撞聲交織,將“死守”二字砸進每個士兵的耳膜。
校場另一側,民壯頭領正指揮眾人將硫磺粉與生石灰按比例混裝,陶罐碰撞的悶響中,他忽然抬手指向東城樓——那裏的士兵正將浸過雄黃酒的麻布纏上箭簇,箭頭折射的寒光與護城河冰麵碎裂的反光連成一片。
“西倉的火油分三成給暗渠值守,”傳令兵捧著令牌穿過人群,高聲傳達指令,“每座烽燧增設五名神射手,看見水麵泛紅光就點火,別管是不是魚群。”
不遠處的鐵匠鋪傳來密集的錘擊聲,工匠們正將淬過硫磺的鐵蒺藜釘進木板,木刺間滲出的汁液在晨光中泛著幽藍。
鐵石城的街巷裏,民防隊頭領手持趙岩親批的防禦圖,在人群中高聲調度。“把地窖的隔層再加固三寸,”他拍著巷口守衛的肩膀,粗糙的指腹劃過圖上用炭筆圈出的“避難所”,旁邊密密麻麻的藥箱記號格外醒目,“讓郎中把艾草灰和雄黃按方子配好,每戶發一小罐,告訴百姓沾了蟲血就立刻塗抹。”
街角的磨坊早已改作兵器坊,孩童們在匠人的指導下用石錘砸著廢鐵,火星濺在他們凍紅的臉上,映出與年齡不符的凝重。
兩城往來的信使騎著快馬踏過青嵐河的浮橋,馬鞍上的竹筒裏裝著滾燙的密信。
北蕭城的箭簇正順著傳送帶源源不斷送向鐵石城,鐵石城的糧倉則敞開閘門,粟米裝袋的沙沙聲與遠處鍛造聲共振。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北蕭城的城頭已豎起三層箭樓,鐵石城的民房窗欞全換成了削尖的木刺,兩城之間的官道上,運送物資的車隊首尾相接,揚起的塵土與晨霧交融,在荒原上畫出一道蠕動的灰線。
西倉外,庫房管事正親自清點入庫的硝石,指尖劃過麻袋上的朱砂標記——“甲字硝”用於火雷,“乙字硝”混硫磺製煙幕彈,分類堆放的石牆上,用炭筆標注著精確到斤兩的數字,與賬簿上的記錄嚴絲合縫。
“把這批硝石分三成送暗渠工坊,”他對身旁的學徒下令,“讓工匠按‘硝七硫三’的比例配火藥,每捆導火索都要浸過鬆脂油,確保受潮也能引燃。”
工坊內早已架起十口大鐵鍋,熬煮火油的咕嘟聲與石臼碾硝石的咯吱聲交織,黑色的油沫順著鍋沿滑落,在炭火中爆成點點火星。
鐵石城的東城門下,押運官正指揮士兵將火油桶滾上馬車。每隻木桶都用紅漆標著容量,桶身纏著浸過鹽水的麻繩——這是防碰撞的土法,卻能在緊急時點燃作燃燒彈。
“給北蕭城送五十桶精煉火油,”他拍著車夫的肩膀,指向車隊後的獨輪車,“這些混了碎鐵片的‘油彈’留著守城用,扔下去能炸開一片火海。”車轍碾壓過結冰的路麵,火油桶碰撞的悶響中,夾雜著硝石袋摩擦的細碎聲響。
兩城的聯絡兵騎著快馬飛馳在官道上,馬鞍兩側的皮袋裏,分別裝著硝石純度報告與火油庫存清單。
北蕭城的工匠正用硝石混合桐油製作“冰棱彈”,鐵石城的民壯則將火油灌入掏空的毛竹,製成簡易噴火器。
當暮色降臨時,北蕭城的暗渠裏已碼放好三百捆火藥,鐵石城的城牆垛口後,每三丈就藏著兩桶火油,桶蓋邊緣的引信與城頭的銅鑼繩相連,隻待一聲令下便能燃起衝天火牆。
西倉的高台上,了望兵望著遠處鐵石城方向升起的炊煙,忽然抓起一把硝石粉末撒向風中。粉末在暮色中劃出銀線,與鐵石城飄來的火油氣味交織,在兩城之間織成一張無形的火網。
他知道,這些冰冷的礦石與滾燙的油脂,將是抵禦下一波攻勢的底氣——當血蛭群再次湧來時,它們會化作焚盡一切的烈焰,在青嵐河畔燒出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
北蕭城的城牆根下,臨時搭起的工坊裏火星四濺,鐵匠們赤著胳膊掄錘,將燒得通紅的鐵條鍛打成密密麻麻的倒刺。
老匠頭李鐵山正蹲在地上,用銼刀打磨床弩的箭簇,箭頭被鑿出三道凹槽,槽裏抹著粘稠的黑色藥膏——那是用硫磺、雄黃和桐油熬成的毒液,專門對付血蛭的吸盤。
“都給我磨利些!”他朝學徒們吼道,唾沫星子濺在通紅的鐵砧上,“這玩意兒紮進蟲群裏,得能炸開硫磺煙!”
不遠處,民壯們正圍著十架投石機忙碌。幾個漢子合力將浸過鬆脂油的麻布纏在石彈上,麻布縫隙裏塞滿了艾草灰和硝石粉,另有人用麻線將石彈捆緊,線頭留出半尺長,便於點燃。
“檢查絞盤!”隊正踩著踏板試了試,木軸轉動時發出“嘎吱”的呻吟,他立刻喊來木匠,“軸眼再塞點牛油,不然等會兒扔石彈準卡殼!”
木匠應聲爬上投石機,腰間的竹筒裏裝著特製的防蟲油,順手就往木縫裏抹了兩把。
鐵石城的西城門內,婦女們正坐在地上搓引火繩,麻線在桐油和硫磺粉裏浸過,晾在竹竿上像一串串深黃色的蛇。旁邊的空地上,十幾個壯漢正將掏空的毛竹劈成兩半,內壁刮得光滑,再用銅箍箍住接口,做成簡易的火油噴筒。
“竹節處的多纏兩圈麻布!”曾在藥鋪當夥計的王二蹲在地上指導,手裏拿著熬藥的砂鍋,正往一個陶罐裏倒石灰粉,“這玩意兒跟火油混在一起,噴出去能燒得更旺,還嗆人!”
城牆上,士兵們正給舊有的滾木“升級”。他們將滾木一頭削尖,再用鐵釘釘滿三棱刺,刺尖蘸著熬煮過的艾草水,綠瑩瑩地泛著光。
“每根滾木都得綁上油布包!”老兵趙大錘一邊用麻繩捆紮,一邊給新兵演示,“扔下去之前先點燃,砸在蟲群裏既能砸死一片,又能燒一片!”
城牆垛口後,新趕製的“硫磺火罐”堆得像小山,陶罐裏裝著火硝、硫磺和碎鐵片,罐口塞著浸油的棉絮,引信露在外麵,被風吹得微微顫動。
暮色降臨時,兩城的工坊依舊燈火通明。北蕭城的鐵匠鋪裏,李鐵山正給新造的“狼牙拍”淬火,鐵拍上的倒刺在冷水裏“滋滋”作響,泛著青黑色的光。
鐵石城的城門洞下,最後一批火油噴筒被抬上城牆,筒口對準城外的曠野,筒身被月光照得發亮,像一排排蓄勢待發的毒舌。
城根下,孩童們撿來的碎瓷片被工匠們嵌進拒馬的木杆,瓷片邊緣鋒利,上麵還沾著沒擦淨的藥汁,在夜色裏閃著微弱的光。
北蕭城城主府的書房裏,三盞牛油燈的焰苗在穿堂風裏劇烈搖晃,將顧百川、趙岩和陳嘯的影子扯得忽長忽短,撞在牆上那幅斑駁的北境輿圖上。
陳嘯的玄鐵劍鞘重重磕在圖中紫霄城的位置,“咚”的一聲悶響震得燈芯爆出火星,他的手指劃過青嵐河的河道,指腹碾過標注“血蛭巢穴”的朱砂圓點,留下一道暗紅的痕。
“地在河灣處鑿三道攔河壩。”顧百川突然將斬魂劍拍在案上,劍脊壓著“亂葬崗”三個字,他俯身時甲胄的鱗片摩擦作響,指尖戳向地圖上的淺灘,“讓民壯把生石灰和硝石按三成七的比例混裝,每層壩底鋪三尺厚,壩麵再架上浸油的鬆木閘板。等它們順流而下時,閘板一落,火油一潑——”
他突然抬手做了個投擲的動作,掌心的老繭在燈光下泛著白:“硫磺煙能把河道熏成死域。”
趙岩的玄鐵槍“當啷”砸在腳邊,槍纓掃過地上的火盆,火星濺在他磨得發亮的靴底
“守城的火油的摻料,根據這幾次的戰鬥經曆來看,普通的火油對血蛭的傷害實在有限,甚至如果血蛭堆積到一起,火油引發的火焰還會被血蛭群給生生壓滅掉。”
“讓藥鋪把雄黃、蒜泥、艾草灰搗成粉,按一斤油配三兩粉的比例調,我試過,這玩意兒沾了蟲身,能讓它們吸盤爛成窟窿。”說罷將令牌重重拍在輿圖的鐵石城標記上,邊緣的棱角硌出幾個小坑。
陳嘯慢悠悠地從懷裏掏出個油布包,展開時露出半塊焦黑的蟲殼,殼上的環紋還沾著暗紅的漿液。
“老法子或許更管用。”他用指甲摳下一點殼屑,湊近燈苗,碎屑立刻冒出青藍色的煙,“讓鐵匠把硝石、硫磺、木炭按五三二的比例碾成粉,裝在陶罐裏,罐口塞浸油的麻繩。”他忽然抓起顧百川的斬魂劍,用劍鞘在地圖上圈出兩城之間的桃林,“把這些‘煙彈’埋在桃樹根下,血蛭聞著桃汁味準往那鑽,引信一燃,濃煙能悶死半裏地的蟲群。”
顧百川突然起身,斬魂劍在手中轉了個圈,劍穗上的銀鈴殘片撞出細碎的響。他走到牆邊摘下備用的箭簇,箭頭三棱形的凹槽裏還留著幹涸的毒液痕跡:“得給死士配‘驅蟲膏’。”
他用劍尖挑起油燈旁的豬油罐,罐底沉著幾粒蒜泥,“用雄黃酒泡三天豬油,混上蒜泥熬成膏,塗在甲胄縫隙裏,能擋三個時辰的蟲群嗅覺。”
趙岩猛地扯開腰間的皮囊,倒出一堆磨得發亮的鐵蒺藜,每個尖刺都淬著綠瑩瑩的藥汁:“我讓鐵石城的工匠連夜趕製‘狼牙滾’。”
他抓起一枚往木桌上一摁,尖刺立刻紮進半寸。
“把這玩意兒釘在滾木上,再纏三層浸油的麻布,從城頭扔下去,既能砸穿蟲群,又能燒出一片火海。”
陳嘯的手指在玄鐵劍鞘上一寸寸摩挲,鞘身的“守”字被磨得發亮。
他突然指向輿圖外沿的小字“紫霄地宮”:“要除根,得端了母蟲的老巢。”他從書架上抽出一卷泛黃的圖紙,上麵用朱砂畫著地宮的密道,“根據我們所得到的內部消息,母蟲藏在‘血蛭池’底,池邊的石柱有機關,轉動第三根就能引河水灌池。”
三人的目光在圖紙上交匯,燈苗的光暈將他們鬢角的白霜染成暖黃。顧百川突然將斬魂劍平壓在密道入口的標記上,劍刃映出三人凝重的臉;趙岩攥緊了鐵蒺藜,指尖被尖刺紮出細小的血珠;陳嘯則把那半塊蟲殼扔進火盆,青藍色的煙霧中,三人同時伸手按住輿圖中央的“青嵐河”——那裏,將是這場血蛭浩劫的終結之地。
就在鐵石城和北蕭城這邊正在緊鑼密鼓的準備之時。
青嵐河的中段突然泛起詭異的暗紅,像是有人將整桶血潑進了水裏。
河麵漂浮的薄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融冰處冒出細密的氣泡,每個氣泡破裂時都帶著股腐爛的甜腥,水麵漸漸浮起一層油膜,在陽光下折射出妖異的虹彩。
水下傳來沉悶的“咕嘟”聲,像是有巨物在河底翻動。
原本清澈的河水開始變得渾濁,河底的淤泥被翻卷上來,混著暗紅色的黏液在水麵形成旋轉的漩渦,漩渦中心偶爾閃過幾絲銀光——那是被撕碎的魚鱗,漂浮片刻便被黏液包裹,化作一團模糊的血肉。
岸邊的蘆葦叢突然劇烈晃動,不是風動,而是無數細如發絲的血蛭正順著葦稈往上爬。
它們比尋常血蛭小了一半,通體透亮,能看見體內跳動的紅色消化腔,爬過的葦葉立刻泛起焦黑,像是被強酸腐蝕過。
幾隻試圖啄食血蛭的水鳥撲騰著翅膀墜落,羽毛間瞬間爬滿暗紅細線,慘叫聲被悶在濃稠的黏液裏,很快就沒了聲息,隻剩羽毛在水麵上輕輕起伏。
下遊的取水點處,木桶剛浸入水麵就被什麽東西猛地往下拽。打水的漢子驚呼著鬆開手,木桶沉入水底的刹那,水麵炸開一團血霧,無數血蛭像噴泉般湧出,在岸邊織成一張蠕動的紅網。
網邊緣的血蛭開始啃噬岸邊的凍土,泥土被腐蝕出蜂窩狀的小孔,孔中滲出的黑水帶著濃烈的鐵鏽味,順著河床往兩城的方向蔓延。
北蕭城的哨兵趴在城頭望遠鏡後,突然發現河麵的暗紅正在加速擴散,原本分段的漩渦連成一片,像條巨大的血色蜈蚣在水中遊動。
他剛想敲響警鍾,卻見望遠鏡的鏡片上落了隻血蛭,吸盤死死粘在玻璃上,分泌的黏液將鏡片蝕出一道細縫——那是從青嵐河飄來的風,卷著最早一批“信使”,已摸到了城池的邊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