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父子豺狼,汴梁屍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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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紫薇宮的琉璃瓦上凝著黑紅色的霜,範文裹著棉衣經過回廊時,聽見偏殿傳來女子淒厲的哭嚎。他透過雕花窗欞望去,朱溫正將朱友文的侍妾王氏按在龍案上,鎏金酒壺傾倒出的葡萄釀順著她雪白的脊背流淌,與撕破的茜素紅襦裙混成觸目驚心的血痕。
    "父皇...父皇饒了嬪妾..."王氏的指甲摳進禦硯,鬆煙墨混著淚水在奏折上洇出鬼畫符。朱溫赤紅著眼撕開她杏色訶子,露出心口那雪白的肌膚。
    "範司天倒是清閑。"朱友珪幽靈般出現在廊柱後,蟒袍下擺沾著可疑的汙漬,"不如替本王瞧瞧,這新得的揚州瘦馬生辰八字合不合父皇心意?"他擊掌三聲,侍衛拖來渾身鞭痕的少女,腕間鐐銬刻著"天佑四年貢"。
    範文的羅盤瘋狂轉動,他認出這是三年前被契丹擄走的幽州少女。少女渙散的瞳孔映出他慘白的臉,那慘白的臉中似嘶聲大笑:"活輿圖範大人...您算得出會有多少女子死在龍床上嗎?"
    欽天監密室內,《河洛輿圖》滲出腥黃液體,範文跪在卦象前嘔出帶著蠱蟲的黑血。三日前剖出的屍蛾仍在琉璃瓶中蠕動,翅翼上的金粉拚出"朱友珪弑君"的讖語。窗外飄來焚燒女屍的焦臭,他想起那日在地宮,顧遠說的"這虛偽的天道……"。
    "大人!張賢妃懸梁了!"小太監撞開密室鐵門,手中攥著半幅血書。範文展開染透的鮫綃,認出是朱友貞生母的字跡:"...願以殘軀換吾兒..."他捏碎龜甲——卦象顯示今夜子時,又要有兩位宮嬪被裹進草席投入枯井。
    穿過禦花園時,範文踩到支嵌滿寶石的金步搖。梅樹下的新土裏露出半截玉臂,腕上翡翠鐲正是去年萬國宴時吐蕃進獻的貢品。樹梢烏鴉俯衝啄食腐肉,他望著鳥喙上粘連的胭脂,想起三日前王氏被拖出偏殿時,發間也戴著同樣的西域花鈿……
    華燈初上的麟德殿正在舉辦夜宴。朱友珪捧著鎏金酒樽跪在丹墀下,身後十名絕色少女頸係紅綢,像待宰的羔羊般瑟瑟發抖。朱溫醉眼掃過這些精心搜羅的"藥引",倏地暴起,用力將酒液潑在親子臉上:"不及你府裏張氏半分顏色!"
    滿殿死寂中,絲竹聲詭異地繼續流淌。朱友珪的指甲摳進掌心,想起今晨妻子張氏的哭求:"王爺,王爺,請您大發慈悲,不要把妾身獻給父皇……"他當時摔碎茶盞劃破她芙蓉麵,此刻卻恨不得那傷口再深三分。
    "兒臣這就回府..."朱友珪話音未落,朱溫的匕首已釘在他袍裾:"兩個時辰內,朕要見到梳妝好的張氏。"刀柄鑲嵌的東珠滾落,在血泊中映出範文蒼白的倒影——他正用《青囊書》掩住袖中震顫的羅盤。
    子時的冷宮飄蕩起幽暗青綠色磷火,範文穿過回廊,聽見枯井深處似傳來異響,他靠近後在井口緩緩撒下黑鹽,耳邊傳來朱友珪與心腹的密談:
    "...明夜子時,父皇要臨幸張氏..."郢王的聲音像毒蛇吐信,"把西域進貢的極樂散加三倍..."
    範文的羅盤針不受控製的指向西方,那裏埋著他半月前發現的青銅狼符。當朱友珪的腳步聲遠去,他撬開井壁暗格,取出前朝遺留的《幽冥錄》,書頁間夾著張泛黃婚書——新郎姓名處赫然寫著"顧遠"……
    潞州戰報與民變奏折在禦書房堆積如山。範文撫過《撼龍經》上幹涸的血漬,顧遠那日的話在他耳邊久久不散,似一直在笑罵他說:"你修補的哪裏是龍脈,分明是捆縛蒼生的鐵鏈。"他按耐不住,終於掀翻星圖,星圖後,露出底層潞州流民繪的《餓殍圖》——正是他養傷期間去潞州暗訪時所買畫中母親割股喂嬰的場景,與記憶裏某個雪夜重疊……
    殘陽如血,潑在汴梁城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範文踩著黏膩的血漬前行,官靴底沾滿不知是人還是畜生的碎肉。三個蓬頭垢麵的幼童蜷在斷牆下分食鼠屍,見到他腰間的欽天監玉牌,為首孩童不顧性命,撲上來嘶咬,口中牙上的鮮血奪走了一切人的注意,誰都沒有看到的是——他們那枯瘦的指縫裏嵌著朱友珪衛隊鎧甲的金絲……
    "滾開!"隨從揮鞭抽打時,範文望見巷尾飄起的青煙。三十七具女屍赤條條丟在槐樹旁,胸腹被剖開的傷口爬滿綠豆蠅——這是今晨從朱溫寢宮運出的"藥渣"。他思緒又一次飄回那二十年前的雪夜。那夜,父親抱著他逃出長安城時,朱雀大街的槐樹也是這樣掛滿屍首。
    "範大人,陛下召見。"禁軍的鐵甲撞開人牆,馬蹄踏碎個老婦懷中的陶罐。粟米混著腦漿濺在範文袍角,他認出陶片上的"丙戌"刻痕——正是顧遠在幽州糧倉特製的毒米陶器。
    垂拱殿的蟠龍柱纏著新鮮人皮,朱溫斜倚在龍椅上,枯指撥弄著個少女的頭骨酒器。範文跪在血泊裏,瞥見龍案下伸出的半截玉臂——腕間戴的翡翠鐲,與他上月失蹤的侍女小荷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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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聞範卿精通星象?"朱溫突然擲來酒器,顱骨中的酒潑了範文滿臉,"昨夜熒惑犯紫微,當主何兆?"
    範文咽下混著腦漿的血酒:"主...主天子蒙塵。"他袖中的河洛盤突然發燙,盤麵"丙戌"星位迸出火星,"當效商湯禱雨..."
    "放屁!"朱友珪的劍鋒挑開範文衣襟,"父皇,這廝心口龍紋與潞州叛軍的圖騰..."寒光閃過,範文胸前皮肉翻卷,滲出的黑血竟在青磚上凝成潞州地宮圖,範文消失不見……
    子時的汴梁鬼市飄著人肉包子香氣,顧遠戴著青銅饕餮麵具,指尖撫過"丙戌"藥鋪的暗格。掌櫃遞來的密函浸著漠北狼毒,遇熱顯出潞州四圍的瘟疫分布圖。
    "朱友貞已全身潰爛,三日後當暴斃。"手下暗衛低聲稟報,腰間彎刀纏著範居實的發辮,"李克用要我們再加三百車毒鹽。"
    顧遠用力捏碎藥杵,碴粉撒在汴梁城防圖上:"告訴沙陀人,今夜子時焚毀朱溫的鹿苑。"他蘸著狼毒在圖中畫出火勢走向,"等禁軍救火時,召集北鬥七子和我去一趟鬼市,我要去會個……一個老朋友……"
    更鼓響過三聲,潞州城外深處傳來少女慘叫。顧遠望見朱友珪的衛隊拖走個孕婦,忽然想起阿茹娜臨盆那夜的哀嚎。他瞪圓雙目,袖中的銀針已經蠢蠢欲動,卻在臂膀即將用力的刹那被王暢按住:"老顧,大局為重……"
    範文捂著陣痛的胸口,返回地宮,地宮入口那渾天儀隨著他剛進入而瞬間崩裂,他撐著最後的力氣,嘔著血將《撼龍經》殘頁塞入地縫。望著星圖中急速黯淡的紫微星,斷二十八宿銅鏈——這是當年父親教他的保命絕陣。
    "大人快走!"老仆將範文推出密室暗門那一刻,禁軍喊殺聲已震落梁上積塵,範文將手中青銅碎片塞進渾天儀基座。轉身時朱友珪的劍鋒已刺穿老仆咽喉,血濺在《青囊奧語》上,顯出潞州龍脈的斷裂處。
    "原來範卿才是通敵之人。"朱溫把玩著手上扳指,陰陰笑道。
    潞州晉軍大營,顧遠望著汴梁方向的火光冷笑:"朱溫命不久矣。"他拋給李存勖半枚玉玨,遇酒顯出契丹狼騎的進軍路線,"待梁軍內亂,你我各取所需。"
    沙陀少主的彎刀劈開玉玨,內藏的漠北黑鹽隨風飄散:"你要河東,我要傳國璽。"他扯開顧遠衣襟,用刀指向他胸前的狼頭刺青"但這龍脈傷痕..."
    "是為你父王準備的。"顧遠任由刀鋒劃破胸膛,皮膚下的血似順著龍脈紋路流淌,"當黃河改道晉陽,沙陀人自可..."他捏了捏保魂鈴,三百裏外的月亮湖突然掀起巨浪。
    五更的汴梁城飄起肉香,饑民哄搶著朱溫"賞賜"的福壽膏。範文被鐵鏈鎖在龍柱上,望著吞雲吐霧的流民瞳孔擴散——他們脖頸漸漸浮出金線屍紋。
    "報!潞州...潞州前線失守!"渾身是血的傳令兵撞入大殿,懷中掉出個青銅狼符。朱溫正要拾起,符上射出金線,將他枯手釘在龍椅。
    "陛下小心!"範文嘶吼著掙斷鐵鏈,用身體擋住第二波金線。屍毒入體的劇痛中,他看見顧遠的身影在殿外冷笑——那分明是二十年前父親遭屠戮時,朱溫在火光中的模樣。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汴梁城的屍霧,範文抱著瀕死的嬰孩跪在朱雀大街。他蘸血在青磚上畫出最後的河洛圖,腦中想起父親臨終時的耳語:"龍脈不絕,華夏不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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