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苗疆血灑,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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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瘴氣,濃得化不開的灰綠色幕布,沉重地籠罩在蠱神祭壇廢墟之上。那彌漫的腥甜腐爛氣息,此刻混雜了新鮮刺鼻的血腥味,變得更加令人作嘔。金蜈聖手與血蟾老祖那場驚心動魄、理念與血肉激烈碰撞的死鬥,所爆發的餘波如同無形的利刃,切割著這片早已千瘡百孔的土地,也隱隱攪動著數十裏外另一處血肉磨盤的戰局。
    血藤峽穀,絞肉之盤
    距離祭壇廢墟數十裏外,一處被當地人稱為“血藤峽”的險惡之地。這裏的地形如同被巨斧劈開,兩側是陡峭濕滑、爬滿暗紅色吸血藤蔓的岩壁,穀底則是一片被泥沼和嶙峋怪石分割的狹長地帶。此刻,這片峽穀已然化作了人間地獄。
    震天的喊殺聲、兵刃撞擊的刺耳銳鳴、垂死者的淒厲哀嚎、以及一種令人牙酸的、如同朽木斷裂般的“哢嚓”聲,混雜著濃鬱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氣和屍臭,在狹窄的穀地中反複激蕩、衝撞,形成一首慘烈無比的死亡交響。
    史迦,這位金蜈聖手的女兒,苗疆年輕一代中公認的翹楚,此刻正站在峽穀中段一塊相對凸起的巨大黑色岩石上。她身上靛藍色的勁裝早已被鮮血、泥漿和不知名的粘液浸染得看不出本色,多處破損,露出下麵染血的繃帶和細密的傷口。她那張帶著苗疆女子特有英氣的臉龐,此刻沾滿了汗水和血汙,嘴唇緊抿成一條倔強的直線,明亮的眼眸中布滿了血絲,燃燒著疲憊、焦灼,卻依舊如同淬火的刀鋒般銳利,死死掃視著混亂的戰場。
    她麾下的“聯軍”,正陷入前所未有的苦戰。
    這支隊伍成分極其複雜:有玉珠仙娘死後,被阿古拉在拜火教屠刀下拚死救出的部分殘餘舊部,他們眼中燃燒著複仇的火焰,卻也帶著失去領袖後的迷茫和傷痛;有青蠍生前在苗疆結下的故交好友,多是些性情乖戾卻重情重義的獨行蠱師或寨老,他們為故友而來,戰鬥方式狠辣詭異,卻缺乏統一調度;更多的是金蜈聖手這些年暗中聯絡、積蓄的舊部力量,以及許多聽聞金蜈聖手重舉“獨立”大旗而自發聚集起來的普通苗疆青壯。人數足有五千餘眾,黑壓壓一片,占據了人數上的絕對優勢。
    然而,這人數上的優勢,在拜火教精銳的屠刀和恐怖的屍傀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甚至……成了累贅!
    他們的對手,是拜火教號稱“火獄尊者”教主張三金麾下直屬的“焚骨營”。人數僅有區區兩千餘人,卻個個身披暗紅色鑲嵌著火焰紋路的輕便皮甲,手持鋒利的彎刀或淬毒的短矛,眼神狂熱而麻木,如同最精密的殺戮機器。他們結成的戰陣,並非苗疆常見的散亂衝殺,而是如同移動的火焰齒輪,層層推進,分工明確:前排刀盾手格擋、擠壓,後排短矛手精準刺擊,更有隱藏在陣型中的拜火教“火咒師”,不斷擲出燃燒著詭異綠火的陶罐,或吹響能擾亂心神、激發恐懼的骨笛。
    更令人絕望的是,在這焚骨營的陣型間隙和外圍,遊蕩著數百具形態各異、散發著濃烈屍臭的“屍傀”!
    這些屍傀,是張三金煉屍術的“傑作”。有的肢體殘缺,露出森森白骨,動作卻快如鬼魅;有的渾身腫脹,流淌著黃綠色的膿液,觸之即腐;有的則披著簡陋的鐵甲,力大無窮,刀劍難傷!它們沒有痛覺,不知恐懼,隻遵循著最原始的殺戮指令,如同跗骨之蛆,瘋狂地撕咬著史迦聯軍任何一處出現的薄弱環節。被屍傀咬傷、抓傷者,傷口會迅速潰爛流膿,幾個時辰內要麽斃命,要麽……被屍毒感染,化為新的行屍走肉!
    史迦聯軍的人數優勢,在拜火教精密的戰陣和屍傀無休止的衝擊下,反而成了巨大的負擔。缺乏統一訓練和有效指揮的弊端暴露無遺。玉珠舊部急於複仇,往往不顧陣型猛衝,陷入重圍;青蠍故交手段詭異,殺傷力強,卻各自為戰,難以形成合力;金蜈舊部雖較有組織,但人數相對較少,且要分心保護那些被慘烈景象嚇懵、亂作一團的普通苗疆青壯。整個戰場亂成一鍋粥,五千餘人的龐大隊伍,竟被兩千五百拜火教精銳和數百屍傀分割、包圍、蠶食!
    “穩住!不要亂衝!玉珠部的兄弟,退回來!依托左側石壁!青蠍前輩,用毒霧覆蓋右翼屍傀群!金蜈衛,結‘千藤陣’,頂住正麵衝擊!保護後麵的傷員!”史迦的聲音已經嘶啞,卻依舊如同穿雲利箭,在混亂的戰場上竭力傳遞著指令。她手中的一柄淬著藍芒的苗刀早已砍得卷刃,每一次揮出,都精準地格開射向指揮位置的冷箭,或劈碎撲上岩石的屍傀頭顱。
    然而,命令的執行效果卻大打折扣。恐慌如同瘟疫般在龐大的聯軍中蔓延。親眼看著身邊的同伴被屍傀活生生撕碎,或被拜火教彎刀輕易砍倒,那些從未經曆過如此血腥場麵的苗疆青壯們崩潰了,哭喊著四散奔逃,反而衝亂了自己人的陣腳。拜火教焚骨營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戰陣齒輪冷酷地轉動,每一次推進都留下一地殘肢斷臂。屍傀群在“火咒師”骨笛的催動下,更加瘋狂地撲向混亂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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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迦姑娘!頂不住了!左翼石壁那邊…玉珠部的幾位頭領…全…全戰死了!”一個渾身浴血、手臂上帶著深可見骨爪痕的金蜈衛小頭目踉蹌著衝到史迦所在的岩石下,嘶聲喊道,眼中充滿了絕望。
    史迦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墜入冰窟。玉珠部殘餘的力量,是她整合這支聯軍的重要紐帶,他們的覆滅,意味著左翼即將徹底崩潰!
    “右翼!老鯰魚的‘腐心瘴’放出去了嗎?”史迦厲聲追問。
    “放…放出去了!毒倒了一片屍傀!可…可拜火教那些穿紅袍的,他們灑出一種白粉,竟然能中和瘴氣!老鯰魚他…他被幾個刀盾手圍住,怕是…”小頭目的聲音帶著哭腔。
    右翼也危矣!史迦眼前陣陣發黑,巨大的無力感幾乎將她吞噬。計策?她絞盡腦汁用盡了所有能想到的計策:利用地形設伏、驅使毒蟲襲擾、分化誘敵…但在拜火教絕對的實力和恐怖的屍傀麵前,這些手段收效甚微。焚骨營的裝備精良、訓練有素,遠超她的預估;屍傀的不死特性更是打破了常規戰鬥的認知。她就像在用一柄生鏽的柴刀,去劈砍一座移動的鐵山!
    難道…苗疆最後的反抗力量,就要葬送在這血藤峽穀?父親…父親那邊怎麽樣了?那個念頭如同毒蛇,噬咬著史迦的心。父親與血蟾師叔的死鬥…無論誰勝誰負,苗疆都將元氣大傷!而自己這邊若敗了…
    不!絕不能敗!一股混雜著對父親安危的極度擔憂和對苗疆未來的強烈責任感,如同烈火般在史迦瀕臨絕望的心中轟然燃起!她猛地咬破舌尖,劇痛和血腥味讓她瞬間清醒!
    “阿瑩!”史迦朝著身邊一個同樣渾身浴血、手持雙刺、如同獵豹般守護著她的靛衣少女厲喝,“帶你的‘影刺’隊,跟我來!目標——拜火教陣中那個吹骨笛的!”
    她看明白了!屍傀的瘋狂,很大程度上受控於那些“火咒師”的骨笛聲!隻要打掉那些吹笛人,屍傀群至少能混亂一陣!
    “是!”名為阿瑩的少女眼神一凜,沒有絲毫猶豫,朝著身後幾個如同鬼魅般融入陰影的同伴打了個手勢。
    史迦不再猶豫,縱身從岩石上躍下,如同撲火的飛蛾,帶著阿瑩和僅存的十幾名最精銳的“影刺”隊員,化作一道決死的靛藍色箭頭,朝著拜火教焚骨營戰陣最核心、也是防護最森嚴的“火咒師”所在位置,悍然發起了自殺式的衝鋒!
    “攔住她們!”拜火教陣中,一個身披鑲金邊暗紅皮甲、臉上帶著猙獰刀疤的焚骨營統領也發現了這支直插心髒的小隊,厲聲咆哮。
    瞬間,無數彎刀、短矛、以及數具格外高大的鐵甲屍傀,如同銅牆鐵壁般擋在了史迦她們麵前!箭矢如雨般潑灑而下!
    “衝!”史迦嘶吼,靛藍色的身影在刀光矛影中詭異地扭動、穿梭,手中的卷刃苗刀爆發出最後的藍芒,格、擋、劈、刺!她完全放棄了防守,隻求以最快的速度接近目標!阿瑩和影刺隊員們緊隨其後,如同跗骨之蛆,用淬毒的短刃、詭異的蠱蟲,瘋狂地撕扯著攔路的敵人。不斷有人倒下,或被彎刀劈開,或被屍傀抓住撕碎,慘叫聲不絕於耳。
    史迦身上又添了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染紅了半邊身子。阿瑩的左臂被一支短矛洞穿,但她隻是悶哼一聲,用牙咬住繃帶一端,狠狠一勒,繼續揮舞著雙刺!
    近了!更近了!已經能看到那個被數名重甲刀盾手嚴密保護在中間、正閉目吹奏著慘白骨笛的“火咒師”!
    “就是現在!”史迦眼中厲芒爆射,用盡最後的氣力,將手中卷刃的苗刀如同標槍般,狠狠擲向那個火咒師!
    “咻——!”
    刀鋒撕裂空氣!
    然而,就在刀尖即將觸及火咒師的刹那,一具一直如同雕塑般靜立在火咒師身旁的、全身覆蓋在厚重鐵甲下的巨型屍傀,猛地抬起了手臂!
    “鐺!!!”
    金鐵交鳴的巨響!史迦全力擲出的苗刀,竟被那鐵甲屍傀用覆蓋著厚重鐵甲的粗壯手臂硬生生格飛!刀身在空中打著旋,深深插入不遠處的泥沼。
    史迦的心,瞬間沉到穀底!最後的希望…破滅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快得幾乎無法捕捉的靛藍色身影,如同鬼魅般從史迦身側的陰影中驟然竄出!是阿瑩!她不知何時,竟完全放棄了防禦,將自身速度提升到了極致!她無視了刺向自己肋部的彎刀,無視了抓向自己腳踝的屍傀利爪,整個人化作一道決絕的藍線,目標隻有一個——那個火咒師張開的嘴和他手中的骨笛!
    “噗嗤!”“哢嚓!”
    利刃入肉的悶響和骨笛碎裂的脆響幾乎同時響起!
    彎刀刺入了阿瑩的肋下!屍傀的利爪撕開了她小腿的皮肉!但她的身體,也借著這股衝擊力,如同炮彈般撞進了火咒師的懷裏!她右手淬毒的短刺,精準無比地捅進了火咒師因吹奏而大張的口中,直貫後腦!左手則狠狠拍在骨笛之上,將其連同火咒師的手指一同拍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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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火咒師眼中的狂熱瞬間凝固、渙散,身體軟軟倒下。
    阿瑩也如同斷了線的木偶,重重摔在地上,鮮血迅速從肋下和小腿的傷口湧出,臉色慘白如紙,但她的嘴角,卻艱難地勾起一抹勝利的微笑,看向史迦的方向。
    骨笛聲,戛然而止!
    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原本瘋狂攻擊的屍傀群,動作猛地一滯!它們眼中的幽綠光芒瘋狂閃爍,變得混亂不堪,有的在原地茫然打轉,有的開始無差別地攻擊身邊的活物包括拜火教徒),有的則直接僵立不動!
    拜火教焚骨營精密運轉的戰陣齒輪,因為這核心節點的崩潰和屍傀的突然失控,瞬間出現了致命的混亂!
    “殺——!!!”史迦目眥欲裂,阿瑩的慘狀讓她心如刀絞,但這用命換來的戰機絕不能錯過!她發出泣血般的咆哮,撿起地上一柄染血的彎刀,帶頭衝向陷入混亂的敵陣!
    “為阿瑩報仇!為死去的兄弟報仇!殺光這些豺狼!”金蜈衛的頭目也反應了過來,嘶聲怒吼,帶著還能戰鬥的舊部,如同決堤的洪流,狠狠撞向失去指揮和屍傀掩護的焚骨營!
    玉珠舊部、青蠍故交、還有那些被慘烈景象和同袍犧牲激發出最後血性的苗疆青壯,此刻也爆發出震天的怒吼!恐懼被憤怒取代,混亂被複仇的意誌短暫凝聚!千餘人的怒火,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轟然爆發!
    拜火教焚骨營的陣型徹底崩潰了。失去了火咒師的控製,混亂的屍傀成了他們自己的噩夢。麵對從四麵八方湧來的、殺紅了眼的苗人,這些精悍的教徒也感到了久違的恐懼。刀疤統領試圖重整隊伍,卻被史迦如同瘋虎般死死纏住,最終被幾個殺紅眼的苗疆漢子亂刀分屍!
    戰鬥,演變成了一場血腥的屠殺與潰逃。拜火教殘兵再也顧不上陣型,哭爹喊娘地朝著峽穀出口亡命奔逃,連那些失控的屍傀也顧不上了。
    “追!別讓他們跑了!”有人殺紅了眼,就要追擊。
    “站住!”史迦強忍著肋下新添傷口的劇痛和失血的眩暈,厲聲喝止。她拄著彎刀,搖搖晃晃地站在屍山血海之中,環視著這片如同地獄般的戰場。到處都是屍體,拜火教徒的、屍傀的、但更多的是苗疆自己人的!殘肢斷臂、破碎的兵器、流淌的汙血和內髒,將整個峽穀染成了暗紅色。幸存者們個個帶傷,眼神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茫然和深深的疲憊。
    五千餘人…如今還能站著的,不足一千!而且幾乎人人帶傷!玉珠仙娘的舊部幾乎打光了,青蠍娘子的故交也損失慘重,金蜈衛折損過半,那些普通的苗疆青壯更是死傷枕藉。
    窮寇莫追!他們已無力追擊,更經不起任何損失了。當務之急,是救治傷員,穩住陣腳。
    “打掃戰場!救治傷員!清點人數!收集所有能用的兵甲和物資!快!”史迦強撐著發號施令,聲音嘶啞卻不容置疑。她的目光,越過屍橫遍野的峽穀,投向了蠱神祭壇的方向,那裏瘴氣似乎更加濃鬱了,隱隱有雷暴般的能量波動傳來。
    父親…您一定要撐住!
    當史迦帶著幾名傷勢較輕、勉強還能行動的金蜈衛精銳,如同血人般跌跌撞撞趕到蠱神祭壇廢墟邊緣時,看到的景象,讓她渾身血液幾乎瞬間凍結。
    死寂。比血藤峽穀的戰後死寂更甚百倍。
    濃得化不開的瘴氣如同凝固的墨綠色膠質,沉甸甸地壓在廢墟的每一寸空間。曾經高聳的巨大石柱和祭壇基座,此刻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許多地方甚至被腐蝕、融化成奇形怪狀的殘骸。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屍腐的惡臭、劇毒的腥甜、岩石被高溫融化的焦糊味、以及…濃重到極致的、新鮮血液的鐵鏽味!
    在廢墟的中心,在那塊曾經斜插在泥沼中的巨大斷碑旁,兩個身影倒臥在血泊之中。
    一個是她的父親,金蜈聖手。他仰麵躺在冰冷的碎石和汙濁的泥水裏,靛藍色的衣袍早已被鮮血和粘稠的暗綠色液體浸透,破爛不堪。左肩一個恐怖的貫穿傷口,血肉模糊,深可見骨,邊緣泛著不祥的青黑色,顯然被劇毒侵蝕。胸腹處更是深深凹陷下去,不知斷了幾根肋骨。他臉色灰敗如金紙,氣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隻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他還活著,但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從嘴角溢出,顯然內腑受到了毀滅性的重創。那雙曾經燃燒著不屈火焰的眼睛緊閉著,眉頭因劇痛而緊緊鎖在一起。
    而在金蜈聖手不遠處,倒著血蟾老祖。他的狀態看起來更加詭異可怖。那身破爛的暗紅袍子幾乎成了碎布條,露出下麵青灰色、布滿暗紅肉瘤的屍傀之軀。身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傷口,尤其是咽喉處,一個猙獰的、貫穿前後的血洞正汩汩地向外湧著粘稠的、暗綠色的屍液,散發著濃烈的惡臭。他側臥著,身體微微抽搐,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渾濁凝固的眼珠半睜著,裏麵充滿了痛苦、混亂和一種瀕臨熄滅的瘋狂。他的生機,如同風中殘燭,正在被咽喉處致命的創傷和體內失控的屍毒瘋狂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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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壇的地麵上,散落著斷裂的金蜈百足刃碎片,以及被腐蝕得坑坑窪窪的石塊。兩人身下的血泊,一灘鮮紅,一灘暗綠,涇渭分明,卻又在邊緣處詭異地交融、滲透。空氣中殘留著狂暴的能量波動,無聲地訴說著剛才那場對決的慘烈程度,遠超史迦的想象。
    “阿爹——!”史迦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鳴,踉蹌著撲到金蜈聖手身邊。顫抖的手指搭上父親冰冷的腕脈,那微弱到幾乎隨時會斷絕的脈象讓她心膽俱裂!
    “快!救人!把最好的金瘡藥和解毒丹都拿出來!”史迦朝著身後的金蜈衛嘶聲吼道,聲音帶著哭腔。她手忙腳亂地試圖為父親止血,但左肩那貫穿傷太過恐怖,鮮血混合著暗綠色的毒液依舊不斷滲出。胸腹的塌陷更是讓她不敢輕易挪動父親的身體。
    一名金蜈衛立刻上前,從隨身的皮囊中掏出幾個小瓶,倒出藥粉撒在傷口上,又撬開金蜈聖手的嘴,塞進幾顆珍貴的解毒丹藥。另一個金蜈衛則撕開自己的衣襟,試圖為金蜈聖手包紮。
    史迦的目光掃過不遠處還在抽搐、發出“嗬嗬”怪響的血蟾老祖,眼中瞬間爆發出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殺意!就是這個叛徒!就是這個甘願做張三金走狗、將苗疆拖入深淵的師叔,把父親傷成這樣!他還活著?雖然看起來離死不遠,但萬一…
    “惡賊!納命來!”史迦猛地抄起地上半截斷裂的石棱,掙紮著就要撲過去,給血蟾老祖最後一擊,徹底終結這個禍患!
    “住…住手…”一個極其微弱、如同遊絲般的聲音,從金蜈聖手幹裂的唇間艱難擠出。
    史迦的動作猛地僵住,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父親。
    金蜈聖手不知何時,極其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眼縫。那眼神渾濁、渙散,充滿了無盡的疲憊和深入骨髓的痛楚,卻依舊殘留著一絲清明。他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搖了搖頭,目光越過史迦的肩膀,落在血蟾老祖身上,帶著一種複雜到難以言喻的情緒——有恨,有痛,有悲哀,甚至…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釋然?
    “……師…兄弟…一場…恩怨…已…了…”金蜈聖手的聲音斷斷續續,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破碎的肺腑裏擠出來的血沫,“他…喉穿…毒侵…本源…已斷…活…活不成了…留他…在此…自…自生…自滅…罷…”
    他的目光最後在血蟾那不斷湧出暗綠粘液的咽喉傷口上停留了一瞬,隨即緩緩閉上,仿佛用盡了最後一絲說話的力氣,氣息更加微弱下去。
    史迦手中的石棱“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她看著父親那氣若遊絲的樣子,又看看血蟾老祖那明顯是致命傷、氣息正在飛速消散的慘狀,滿腔的恨意和不甘最終化作了沉重的無奈和悲傷。父親說得對,血蟾老祖被洞穿咽喉,屍傀本源被劇毒破壞,神仙難救,不過是苟延殘喘片刻罷了。補刀,除了泄憤,毫無意義,反而顯得自己氣量狹小。
    “……便宜你了!”史迦咬著牙,對著血蟾的方向恨恨地說了一句。隨即,她不再看那垂死的師叔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父親身上。
    “走!快帶首領離開這裏!回我們的秘寨!快!”史迦當機立斷。此地不宜久留,父親傷勢太重,必須立刻得到救治!她指揮著兩名金蜈衛,極其小心地用臨時紮起的藤架將金蜈聖手輕輕抬起。她最後看了一眼這片如同墳場般的祭壇廢墟,看了一眼那個在血泊中微微抽搐、如同破布口袋般的血蟾老祖,心中充滿了沉重和一種不祥的預感。苗疆五祖巫,大戰前就剩父親和他兩人,可謂是苗疆兩大支柱……而如今這兩大支柱一瀕死,一將亡…苗疆的天,真的要塌了。
    她沒有絲毫留戀,帶著金蜈聖手和僅存的幾名護衛,迅速消失在濃重的瘴氣之中。他們不知道,就在他們離開後不久,幾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便悄無聲息地從祭壇廢墟的陰影中浮現出來。
    這些黑影,穿著與拜火教焚骨營類似的暗紅色皮甲,上麵卻沒有任何火焰紋路,反而用一種極其隱秘的手法,在不易察覺的角落繡著微小的北鬥七星圖案。他們的動作迅捷、精準、無聲無息,如同最精密的機器。
    為首一人,身形如鬼魅,麵容隱在兜帽的陰影下,唯有一雙眼睛,銳利如鷹隼,冷靜地掃視著戰場。他正是顧遠麾下最神秘、最忠誠的力量——“北鬥七子”老四鄒野。他身後,站著六名氣息同樣深沉內斂的身影。
    “確認目標:血蟾老祖。生命體征微弱,本源重創,但尚存一息。”鄒野的聲音冰冷而毫無波瀾,如同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實。他的目光落在血蟾咽喉那恐怖的傷口上,“目標金蜈聖手已撤離,方向西南。”
    “清理現場痕跡。目標血蟾,立刻施救,維持生命體征最低需求即可,無需恢複戰力。動作要快,偽裝成拜火教救援。”北鬥七子老大王暢迅速下達指令。
    “是!”一名身材相對瘦小、氣質卻異常沉穩的黑影應聲而出。他是天罡36人中的首位,同時也是顧遠麾下首屈一指的神醫——封宇川。他快步走到血蟾老祖身邊,無視那濃烈的屍臭和汩汩流淌的暗綠粘液,手法快如閃電地檢查了一下傷口,眼中閃過一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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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咽喉貫穿,頸骨碎裂,屍毒反噬本源…傷得很重。不過…”封宇川的聲音同樣平靜,“對我們來說,吊住一口氣,足夠了。”他迅速打開隨身攜帶的一個漆黑藥箱,裏麵並非尋常草藥,而是各種閃爍著幽冷光澤的金屬器械和顏色詭異的瓶瓶罐罐。他取出一根細長的、中空的金屬針,精準地刺入血蟾喉部傷口附近的穴位,一股帶著奇異寒氣的透明液體被緩緩注入。同時,他又拿出一種散發著刺鼻硫磺和草藥混合氣味的黑色藥膏,快速塗抹在傷口周圍,那不斷湧出的暗綠粘液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緩了流速。
    封宇川的手法極其專業高效,一邊處理傷口,一邊頭也不抬地繼續匯報:“已注射‘玄冰髓’暫時凍結其生機流逝,減緩毒素蔓延。外敷‘鎮魂膏’封閉創口,穩定屍氣。可保其十二個時辰內生機不滅。若要進一步維持或救治,需盡快轉移。”
    “很好。”王暢點頭,目光轉向另一側,“乞孫答乙涵那邊如何?”
    他話音未落,一道如同鐵塔般雄壯、渾身散發著彪悍氣息的身影,帶著三十餘名同樣精悍、氣息沉凝如淵的黑甲戰士,如同融入陰影的狼群,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祭壇廢墟的另一側。為首者,正是顧遠最親信的內衛統領,執掌“天罡三十六煞”的乞孫答乙涵。他身上的黑甲沾染著暗紅色的血跡,手中提著一柄還在滴血的沉重陌刀,刀鋒上凝結著暗紅色的冰晶。
    “全辦妥了。”乞孫答乙涵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砂紙摩擦,“血藤峽穀潰逃的拜火教焚骨營殘部,共計三百一十七人,已盡數截殺於‘鬼哭林’,無一人漏網。屍體和戰場痕跡已按計劃處理,偽裝成遭遇苗疆大型毒蟲群襲擊。現場遺留少量我方‘寒鐵箭簇’一種顧遠羽陵部特有的、淬煉時加入寒鐵礦粉的箭矢,中箭者傷口會快速凍結),已回收銷毀。”
    他頓了頓,補充道:“潰兵臨死前,已確認他們試圖向張三金傳遞‘阿古拉被李克用生擒’以及‘金蜈聖手與血蟾老祖決戰兩敗俱傷’的消息。信息已被徹底阻斷。”
    “做得好。”鄒野眼中閃過一絲滿意。乞孫答乙涵和天罡三十六煞的戰鬥力,從不讓人失望。他們如同最精準的剃刀,無聲無息地抹去了所有可能泄露關鍵信息的尾巴。
    王暢的目光再次落在被封宇川簡單處理過、氣息雖然微弱卻穩定下來的血蟾老祖身上,那雙鷹隼般的眼眸中,閃爍著冰冷而睿智的光芒。
    “看來……信息差已經形成了,老顧讓我們來的目的果然是一箭多雕。”黃逍遙暗暗道。
    “金蜈聖手以為血蟾老祖必死,李克用以為金蜈重傷瀕死且不知阿古拉確切情況,張三金暫時失去了焚骨營的耳目…而我們,救下了血蟾這枚關鍵的棋子。”
    他微微抬頭,望向苗疆深處那被瘴氣和群山遮蔽的方向,仿佛穿透了空間,看到了那位遠在千裏之外、運籌帷幄的公子。
    “顧哥之計,已成大半。”鄒野的聲音低沉而篤定,“接下來,該讓這枚棋子,發揮他最後的價值了。讓金蜈聖手…和他背後那些殘存的苗疆勢力,在自以為勝利的曙光中,迎來真正的…末日。”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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