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阿茹娜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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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州,一間名為“觀星閣”的密室。這裏隔絕了外麵拜火教徒狂熱誦經的喧囂,隻有牆壁上鑲嵌的夜明珠散發著幽冷、恒定的光芒,將室內陳設的陰影拉得又長又靜。空氣裏彌漫著上等沉水香清冽微苦的氣息,卻壓不住那份無形無質、卻又無處不在的緊繃與算計。
    顧遠坐在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書案後,案頭堆疊著來自各方、用密語書寫的卷宗和地圖。他並未披掛甲胄,隻著一身玄色暗雲紋錦袍,襯得他膚色愈發冷白。修長的手指間,正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白玉扳指,眼神卻落在麵前攤開的兩份密信上。
    一份來自北鬥七子老四鄒野昨日剛飛鷹傳來的,字跡剛硬如刀刻:
    祭壇局終。金蜈血蟾均重傷瀕死,血蟾經封宇川治療假死入彀。拜火教殘部盡誅,痕跡已抹。苗疆拜火勢力,名存實亡,盡入吾手。信息壁壘已成,金蜈、李克用、張三金皆盲。
    另一份,字跡娟秀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與堅韌,來自數日前阿古拉:
    遠哥哥安。苗疆水深,金蜈師伯求獨,剛烈易折;血蟾師伯附拜火,為求存不惜引狼,其心難測;李克用凶殘貪婪,視苗疆為砧上肉;拜火張三金,毒蛇藏於袖,其誌在萬蠱之源,欲奴役萬民。古拉願聯合金蜈師伯之女史迦姊,潛行聯絡苗疆殘存義士。此地如沸鼎,行動起來各方必皆傷,苗疆缺一強腕定乾坤。盼郎速決,遲則生變。萬望珍重。
    顧遠的目光在兩封信之間緩緩移動,指尖的玉扳指停止了轉動。密室中一片死寂,隻有沉水香燃燒時細微的“劈啪”聲。
    “沸鼎…皆傷…缺一強腕…”顧遠薄唇微動,無聲地重複著阿古拉信中的字眼,深邃的眼眸中,寒星般的銳利光芒與深潭般的幽暗算計交替閃爍。他緩緩靠向椅背,玄色的身影幾乎與背後的陰影融為一體。
    “時機…到了。”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密室中響起,如同冰珠落入玉盤,清晰而冷冽。
    他提筆,蘸墨,筆走龍蛇,在一張特製的、帶著奇異暗紋的紙張上飛速書寫。指令如同無形的絲線,穿透雲州厚重的城牆,飛向苗疆的迷霧深處:
    一、控血蟾,令其以“垂死秘令”之名,傳訊張三金:金蜈聖手已與李克用密盟,欲獻苗疆於晉王,換取獨立,拜火基業危在旦夕。
    二、令血蟾“心腹”再傳:金蜈已重傷瀕死,苗疆無首,人心惶惶。吾等殘部願獻萬蠱之源及五祖巫秘法於聖教,以求庇護。然,需聖教遣一德高望重、地位尊崇之使者,入苗疆與吾族新立之聖女和親,結永世之好。使者須為正房夫婿,入贅苗疆,並自願受種‘同心蠱’,以示誠意,永不背棄。否則,秘法寧毀,萬蠱之源寧沉毒沼,亦不獻於外族。
    三、嚴密監控李克用動向,適時泄露苗疆五祖巫均亡,苗疆內亂,有機可乘”之訊,誘其分兵深入。
    四、靜待雲州風起。
    筆鋒收住,最後一個字帶著斬釘截鐵的決斷。顧遠輕輕吹幹墨跡,將密信卷起,塞入一枚特製的空心銅管,出密室交給侍立陰影中的一名黑衣近衛。
    “即刻發出,讓赤磷衛近些日打起十二分精神!。”
    “遵命!”近衛無聲接過,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密室角落的暗門之後。
    顧遠站起身,走到巨大的雲州及周邊疆域圖前。他的手指,輕輕點在代表苗疆的那片被特意標注為墨綠色的區域,然後緩緩移向代表雲州、插著拜火教火焰旗的位置。
    “張三金…叔公…李克用…”他低聲念著這些名字,嘴角勾起一絲冰冷而篤定的弧度,“好戲,該開場了。”
    接下來的日子,顧遠在拜火教總壇的言行,變得異常“高調”且“情深”。
    他不再像以往那般深居簡出,而是時常出現在總壇的議事廳、演武場,甚至是一些公開的祭祀場合。身邊,必定伴隨著一位身姿高挑、容顏明豔如火、眉宇間帶著草原兒女特有爽朗與野性的女子——阿茹娜,阿古拉的親姐姐。
    顧遠待阿茹娜,堪稱極盡“寵愛”之能事。
    議事廳中,他會當著眾多拜火教高層和古力森連長老的麵,親自為阿茹娜剝開南疆進貢的珍稀水果,動作細致溫柔。阿茹娜則落落大方,偶爾嗔怪他太過招搖,那眼波流轉間的風情,引得不少年輕教徒側目。
    演武場上,顧遠會親自下場,手把手教阿茹娜使用拜火教特有的彎刀技巧。阿茹娜學得極快,刀光霍霍間,英姿颯爽,與顧遠配合默契,引來陣陣喝彩。顧遠看向她的眼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欣賞與“愛意”。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一次古力森連長老主持的、慶祝某次“聖戰”小捷的夜宴上。絲竹悠揚,觥籌交錯。酒至半酣,顧遠忽然離席,走到場中。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他竟單膝跪地,取出一枚鑲嵌著鴿血紅寶石、造型古樸大氣的金戒指,高高舉起,朗聲道:
    “叔公在上,諸位同袍見證!我顧遠漂泊半生,幸得阿茹娜姑娘青睞。此心此情,天地可鑒!今日,懇請叔公與聖教為證,顧遠願聘阿茹娜為妻,此生不渝!望叔公允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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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場嘩然!誰不知道顧遠身份敏感,他們的張三金教主和顧遠關係似乎早就破裂,似乎拜火教所有大事都和這個顧遠有關?如此高調求娶的這個身份同樣敏感流民中被古力森連長老拉出的,親眼見證過十多年前那場屠殺羽陵部的事件)的阿茹娜,簡直是將自己置於風口浪尖!
    阿茹娜似乎也“驚呆”了,隨即臉上飛起紅霞,在眾人注視下,帶著三分羞澀七分堅定,走上前,任由顧遠將那枚象征意義重大的戒指戴在她左手無名指上。
    古力森連長老先是一愣,隨即開懷大笑,笑聲洪亮,震得殿宇嗡嗡作響。他大步走下主位,用力拍著顧遠的肩膀:
    “好!好小子!有眼光!更有膽魄!這羽陵部烈馬爽利明豔,配得上我古日連部最驕傲的蒼狼!這門親事,老夫準了!待此間事了,老夫親自為你們主婚,辦得風風光光!”
    他看向阿茹娜的眼神,充滿了長輩的慈愛與欣慰,仿佛顧遠的選擇,讓他了卻了一樁長久的心事。整個夜宴的氣氛被推向了高潮,顧遠與阿茹娜這對“璧人”成為了絕對的焦點。所有人都覺得,這左大都尉這是被阿茹娜徹底“俘獲”了心神,甚至不惜在如此敏感時期高調示愛。
    就在這“柔情蜜意”的氣氛發酵到頂點之時,一道加急的、蓋著拜火教最高等級火焰封印的密報,如同驚雷般炸響在總壇!
    密報直接呈送到了教主張三金和大長老古力森連麵前,身邊的顧遠等高層也注意到了張三金麵部的變化 。
    信上內容觸目驚心:
    十萬火急!苗疆驚變!
    一、金蜈聖手狼子野心,已暗中勾結晉王李克用!雙方密盟,金蜈獻苗疆於李克用,換取其支持獨立,脫離聖教!李克用已派心腹潛入苗疆,接洽金蜈!
    二、血蟾老祖識破奸計,率部拚死阻截金蜈叛逆,於蠱神祭壇爆發死戰!血蟾大人與金蜈大戰,雙方均身受重傷!血蟾大人雖及時得到救治但命懸一線!
    三、金蜈雖伏誅疑似),然其女史迦及殘黨裹挾部分愚昧苗民,負隅頑抗,並與李克用派來之人接觸!苗疆人心浮動,我聖教基業危如累卵!
    四、值此存亡之際,苗疆殘存忠於聖教之各部頭人及長老會緊急決議:為保苗疆傳承不絕,免遭李克用鐵蹄徹底蹂躪,願獻出我族守護數百載之《萬蠱真經》全本及五祖巫秘傳之法,永歸聖教!然,有一不情之請——
    懇請教主速遣一位地位尊崇、德高望重之使者,親臨苗疆,與我族新立之聖女為凝聚人心,由各部公推,身份尊貴純潔)結為夫婦,入贅苗疆,永結盟好!使者須扶我苗疆聖女為正房,並於入苗疆之日,自願受種我族至高秘傳之‘同心生死蠱’,以示永結同心,永不背棄苗疆!此乃我族最後底線,亦是唯一能取信於民、穩定大局之法!若聖教不允,我等寧將真經秘法付之一炬,沉入萬毒沼澤,亦絕不資敵!
    ——苗疆殘部泣血百拜,翹首以待聖裁!
    這封密報,如同在滾燙的油鍋裏潑進一瓢冰水!瞬間在拜火教最高層掀起了滔天巨浪!
    張三金捏著密報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那張總是籠罩在陰影中、顯得高深莫測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情緒波動——驚怒、貪婪、疑慮、算計,如同走馬燈般飛速變幻。苗疆金巫金蜈竟敢勾結李克用?!血蟾重傷垂死?!《萬蠱真經》全本!五祖巫秘法!還有那至關重要的“萬蠱之源”線索!這誘惑太大了!但條件…入贅?種蠱?聖女正房夫婿?
    古力森連長老更是須發戟張,一掌拍在堅硬的鐵木桌案上,留下一個清晰的掌印!
    “混賬!金蜈老匹夫!死有餘辜!竟敢引李克用那惡狼入室!還有那些苗疆長老!什麽狗屁和親種蠱!分明是想挾秘法自重,綁住我們高層!用心險惡!”
    他盛怒之下,周身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威壓。然而,當他的目光掃過密報上“聖女正房夫君”、“入贅”、“同心生死蠱”等字眼時,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閃過一道明身影——他的遠兒。是啊,這條件達成很難,張三金這老鬼八成又想讓遠兒去!一股強烈的、被冒犯的怒火瞬間淹沒了理智!苗疆…又是苗疆!當年那個苗疆大巫的女兒,就是被他們苗疆的勾結背叛利用用,毀了那個女孩,也毀了他一生的愛!如今,苗疆殘部竟還敢用這種下作手段,妄圖染指、控製他視若親子的遠兒?!
    “癡心妄想!”古力森連怒吼,聲震屋瓦,“苗疆妖人,慣用邪術惑人!此等條件,斷不可應!老張!當立刻調集重兵,踏平苗疆叛逆,奪真經秘法!何須與他們虛與委蛇!”
    張三金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他比古力森連更冷靜,也更貪婪,更清楚苗疆那些秘法的價值,尤其是能克製李克用強大騎兵的“千蛛蠱”!他看著暴怒的古力森連,又瞥了一眼侍立一旁、似乎還沉浸在“柔情”中、對此驚天變故"尚不知情"的顧遠,心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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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選…人選是關鍵!
    德高望重,地位尊崇…整個拜火教,夠資格的不多。他自己是教主,不可能親自入贅。古力森連?大長老,地位足夠,但…張三金立刻否定了。古力森連對苗疆的恨意是刻骨的,讓他去和親種蠱?無異於難於登天,這立刻就會引發教內分裂!其他幾位實權長老,要麽年邁不堪遠行,要麽早已妻妾成群,不符合“正房”要求。
    年輕一代?張三金腦海中閃過幾個名字,隨即搖頭。都是些酒囊飯袋,靠著父輩餘蔭,讓他們去對付老謀深算的苗疆殘部和李克用的觸角?簡直是羊入虎口,白白送死!
    最終,他的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了顧遠身上。
    年輕、強悍、智謀深遠、手腕狠辣、戰功赫赫、更重要的是——他剛剛高調宣布要娶阿茹娜,尚無正妻!而且,他是大長老古力森連的侄孫!現羽陵部,古日連部族長,契丹大汗耶律洪欽定的左大都尉!身份足夠尊貴!
    張三金的心髒劇烈跳動起來。讓顧遠去…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人選!他的才幹足以震懾苗疆殘部,壓製李克用的滲透;他的未婚配身份符合條件;最最關鍵的是——種下那“同心生死蠱”!張三金太了解這種苗疆至高蠱術了,一旦種下,受術者生死榮辱皆係於那施術者聖女。一念之間!這簡直是天賜的控製顧遠這柄危險雙刃劍的絕佳機會!既能得到夢寐以求的秘法,又能給顧遠套上最牢固的枷鎖,解決他長久以來的心頭大患!還能利用顧遠的力量,徹底掃平苗疆,重創李克用!
    一箭三雕!
    張三金眼中貪婪的光芒大盛,幾乎要壓製不住。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種刻意放緩、帶著沉重與無奈的語氣開口:
    “古力長老…且息雷霆之怒。此事…幹係重大,關乎我聖教在苗疆百年基業,更關乎能否獲得克製李克用鴉兒軍的秘法!強行用兵,恐玉石俱焚,秘法不保啊!”
    他目光轉向顧遠,眼神充滿了“凝重”和“倚重”:
    “遠兒,你且看看這密報。”
    顧遠“疑惑”地接過密報,快速瀏覽。當他看到“聖女正房夫君”、“入贅”、“同心生死蠱”等字眼時,臉上的“柔情”瞬間凍結,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的驚愕,隨即化為被深深冒犯的狂怒!
    “砰!”顧遠猛地將密報拍在桌上,力道之大,震得茶杯跳起!他豁然起身,玄色錦袍無風自動,一股凜冽如實質的殺意轟然爆發,瞬間充斥了整個房間!他雙目赤紅,死死盯住張三金,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嘶啞變形:
    “張大教主!你這是什麽意思?!拿我顧遠當什麽了?!交易的工具?還是你們拜火教隨意擺布的傀儡?!”
    他猛地拔出腰間那柄裝飾華麗卻寒光四射的劍,“嗆啷”一聲,劍尖直指張三金!刀身震顫,發出嗡嗡低鳴!
    “我顧遠敬你是教主!為聖教出生入死!甚至不惜將終身大事公之於眾,以示坦誠!可你呢?!前番各種派人暗中監視,如同防賊!如今,竟要我拋下阿茹娜,去娶那什麽狗屁苗疆聖女?!還要入贅?!還要種那邪蠱?!張三金!你真當我顧遠手中劍不利?!真當我叔公是泥塑木雕不成?!”
    這一下變故,石破天驚!
    古力森連長老本就怒火中燒,此刻見自己最疼愛的遠兒被如此“羞辱”逼迫,更是氣得須發倒豎!他一步跨到顧遠身前,魁梧的身軀如同一堵鐵牆,狂暴的氣勢毫不掩飾地壓向張三金:
    “你個老賊!老夫忍你很久了!你處處疑心遠兒,安插眼線,老夫念在你是為了我教大局,忍了!如今竟敢如此折辱於他?讓他去給苗疆妖女當贅婿?還要種那惡毒蠱術?你安的什麽心?!真當老夫死了嗎?!”
    他周身勁氣鼓蕩,衣袍獵獵作響,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動手的架勢!整個密室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劍拔弩張。
    張三金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被一個小輩如此當眾劍指、氣勢壓迫,是他掌權以來從未有過的奇恥大辱!但他強壓著怒火和殺意,因為他知道,此刻翻臉,不僅前功盡棄,更會立刻失去顧遠這柄鋒利的刀,甚至可能引發古力森連派係的徹底反叛!苗疆秘法和對付李克用的大計,都將化為泡影!
    “遠兒!古力長老!息怒!請聽我一言!”張三金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焦灼和“推心置腹”的懇切,“非是我張三金要折辱遠兒!實在是…形勢比人強!苗疆局勢糜爛至此,餘孽猶存,更與李克用勾結!《萬蠱真經》和五祖巫秘法,乃是我聖教對抗李克用、圖謀中原的基石!若因一時意氣而失之交臂,或被李克用所得,後果不堪設想啊!”
    他語速極快,目光在暴怒的顧遠和護犢的古力森連臉上掃過:
    “放眼我聖教上下,能擔此重任者,唯遠兒一人耳!論才幹,遠兒大都尉用兵如神,智謀深遠,足以震懾苗疆宵小,抗衡李克用爪牙!論身份,顧帥乃左長老侄孫,我契丹兩大部族長,地位尊崇,足可匹配那聖女!論…婚配,顧帥雖心儀阿茹娜姑娘,但畢竟尚未正式完婚…此乃權宜之計,非是真要遠兒背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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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深吸一口氣,拋出了最關鍵、也最能打動或者說控製)顧遠的誘餌:
    “至於那‘同心生死蠱’…遠兒,此乃苗疆取信之手段,固然凶險。但以你的才能,入主苗疆後,何愁不能反客為主?待秘法到手,苗疆穩定,那蠱…未必不能解!即便一時受製,遠兒為我聖教立下如此不世之功,本座在此立誓!待你功成歸來之日,便是我拜火教右大長老之位虛席以待之時!地位僅在本座與古力大長老之下!教中資源,任你調用!阿茹娜姑娘,本座親自為你們主婚,風風光光,絕不委屈!”
    右大長老!僅次於教主和左長老的至高權位!這個承諾,不可謂不重!
    古力森連聞言,狂暴的氣勢微微一滯。右大長老之位…這確實是個巨大的誘惑,張三金這老賊不止一次跟他商量過,自己任大長老,許多事自己根本抽不開身,急需再立一個長老,但是放眼整個教眾,實在選不出人才,如今這老賊讓遠兒當右大長老,也代表了拜火教最高層的認可。而且張三金承諾事後為顧遠和阿茹娜主婚…他看向顧遠,眼神中帶著詢問和一絲動搖。為了聖教大業,為了侄孫的前程…似乎…可以忍一時之辱?
    顧遠臉上的狂怒似乎也因這“重利”和“承諾”而有所緩和,但眼神依舊冰冷如刀,手中的劍並未放下。他死死盯著張三金,仿佛在衡量這交易的代價。
    張三金趁熱打鐵,語氣更加“誠懇”,甚至帶上了一絲“哀求”:
    “遠兒!古力長老!苗疆危局,迫在眉睫!李克用的觸角隨時可能徹底掌控那裏!若真讓他得到了苗疆秘法,練成了傳說中的‘千蛛蠱’、‘萬毒瘴’,以其凶殘本性,我聖教在雲州的基業,乃至整個北地,都將永無寧日!遠兒賢侄!此非為我張三金一人之私,實乃為了聖教存續,為了北地蒼生免遭李克用荼毒啊!懇請你…以大局為重!”
    他深深一揖,姿態放得極低。
    密室中,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顧遠手中劍發出的低鳴,和張三金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古力森連看著侄孫緊繃的側臉,又看看姿態“卑微”的張三金,最終長長歎了口氣,身上的氣勢緩緩收斂:“遠兒…教主所言…雖有不妥,但…大局當前…”
    顧遠依舊沉默著,臉色變幻不定,似乎在經曆著劇烈的內心掙紮。過了許久,久到張三金的後背都滲出了冷汗,他才猛地將劍狠狠插回鞘!
    “鏘!” 金鐵交鳴之聲刺耳。
    “好!好一個大局為重!好一個右大長老!”顧遠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濃濃的嘲諷和決絕,“張三金,記住你今天說的話!苗疆,我去!那蠱…我種!”
    他話鋒一轉,眼神銳利如鷹隼,帶著不容置疑的森寒:
    “但是!從今往後!我顧遠行事,不勞教主費心!若再讓我的人發現,有拜火教的‘眼睛’盯著我,盯著我身邊的人…無論他是誰派來的!我見一個,殺一個!見一雙,殺一雙!絕不留情!到時候,休怪我顧遠翻臉不認人,血洗總壇!”
    話音未落,顧遠猛地抬手,擊掌三下!
    “啪!啪!啪!”
    聲音清脆,如同催命符咒。顧遠的幾個近衛走入。
    "去我大營,把那幾條狗帶來!"
    半晌,密室角落的陰影一陣蠕動,十名身著拜火教普通教徒服飾、但此刻麵如死灰的漢子,被如同死狗般拖了出來,丟在張三金麵前的地板上。他們身上沒有任何傷痕,但眼神渙散,顯然是被製住穴道,口不能言。
    張三金瞳孔驟縮!這十人,正是他安插在顧遠居所附近、監視其一舉一動的暗哨頭目!顧遠…竟然早就知道!而且不動聲色地將他們全部擒獲!
    “你…”張三金又驚又怒。
    “這就是你所謂的信任?!”顧遠厲聲打斷,眼中殺機暴漲,“今日,我就用他們的血,洗一洗你這雙被權欲蒙蔽的眼睛!也讓你看看,我顧遠說到做到!”
    他身形如鬼魅般一閃!
    “噗嗤!”“哢嚓!”“啊——!”
    慘叫聲戛然而止!
    快!太快了!
    隻見顧遠的身影在場中劃過數道殘影,手中並未出鞘的劍,被他當作鐵尺、重錘般使用!或點碎喉骨,或砸塌太陽穴,或直接以掌緣切斷頸骨!手法狠辣、精準、高效,帶著一種令人心膽俱裂的殘酷美感!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每一次出手,都伴隨著一聲沉悶的骨裂聲慘叫聲和一條生命的瞬間消逝!
    鮮血,如同妖豔的紅梅,在冰冷的地板上迅速綻開、蔓延。濃烈的血腥味瞬間蓋過了沉水香的清冽。
    不過幾個呼吸間,十具尚帶餘溫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張三金腳下,死狀各異,卻同樣驚悚。整個密室,如同修羅屠場!
    顧遠站在血泊之中,玄色錦袍的下擺沾上了點點猩紅。他緩緩抬起手,用手帕擦拭著並未沾血的手指,眼神冰冷地俯視著臉色煞白、身體微微顫抖的張三金。
    “現在,教主可看清了?”顧遠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我顧遠,不是任人拿捏的棋子。合作,要有合作的誠意。再有一次…躺在這裏的,就不會是這些小嘍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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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三金看著地上十具迅速冰冷的屍體,又看著眼前這個如同魔神般、渾身散發著刺骨寒意的年輕人,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憤怒、恐懼、忌憚、還有一絲被徹底看穿算計的狼狽,交織在一起。他強忍著嘔吐的衝動和翻臉的衝動,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遠…遠兒…言重了。此…此事,是…是本座禦下不嚴,多…多有不妥。從今往後,絕…絕無此事!本座…本座向你保證!”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番話。
    顧遠這才緩緩收斂了那駭人的殺氣,仿佛剛才的殺戮從未發生過。他微微頷首,語氣恢複了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
    “記住你的承諾。右大長老之位…待我攜苗疆秘法歸來之時,再行交接。現在,請教主授予我節製苗疆境內一切聖教殘餘力量的權柄,以及…便宜行事的令牌。”
    張三金此刻哪還敢有半分猶豫?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從懷中掏出一枚通體漆黑、正麵雕刻著熊熊烈焰、背麵銘刻著複雜符文和一隻猙獰薩滿圖案的令牌,以及一份蓋著他私人印鑒和教主法印的手令,雙手奉上:
    “此乃‘聖火令’與‘誅逆手諭’,見此令如見本座!苗疆境內,所有聖教所屬,包括殘存的據點、暗線、物資,皆由遠兒你全權節製!生殺予奪,便宜行事!”
    顧遠接過令牌和手諭,看都沒看張三金一眼,轉身對古力森連道:“叔公,遠兒去去便回。阿茹娜…勞您照看。” 語氣中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沉重”與“不舍”。
    古力森連看著滿地的鮮血和侄孫決絕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最終隻是重重拍了拍顧遠的肩膀:“萬事小心!苗疆妖人詭詐,蠱術凶險…若事不可為,保命為上!阿茹娜…等你回來!”
    顧遠點了點頭,最後瞥了一眼臉色鐵青、眼神複雜的張三金,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冰冷笑意,轉身,玄色身影沒入密室陰影之中,消失不見。
    密室中,隻剩下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臉色陰沉得幾乎滴水的張三金。他看著地上的屍體,又看看顧遠離去的方向,眼神閃爍不定。他總覺得自己似乎被算計了,但又抓不住任何把柄。顧遠的憤怒、古力森連的維護、那十具屍體…一切都顯得那麽“真實”,那麽“合理”。
    “顧遠…苗疆秘法…同心蠱…”張三金喃喃自語,眼中貪婪與疑慮交織,“但願…你真能為本座帶來驚喜…否則…” 他眼中閃過一絲陰狠的厲芒。無論如何,《萬蠱真經》和五祖巫秘法,他誌在必得!而顧遠這柄刀,在榨幹最後的價值後,若不能為己所用…那便毀掉!
    密室沉重的木門在身後無聲合攏,隔絕了那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卻帶不走顧遠指尖殘留的冰冷粘膩感——那是十顆頭顱滾燙的血液在迅速冷卻。他沿著總壇幽深的回廊前行,玄色錦袍在夜明珠幽冷的光線下流淌著暗沉的光澤,如同行走在凝固的血泊之中。腳步沉穩,麵容冷峻,仿佛剛才那場血腥的清理不過是拂去衣上塵埃。然而,隻有他自己知道,胸腔裏那顆心髒,正被一股無形的、沉甸甸的東西攥緊,微微發窒。
    路走到盡頭,月光穿過營帳,在地麵鋪開一片清冷的銀霜。就在那光與暗的交界處,一道火紅的身影,如同被遺棄在寒夜裏的孤鳥,蜷縮在冰冷的石階上。
    阿茹娜。
    她沒有哭喊,沒有質問,隻是將臉深深埋在膝蓋裏,肩膀難以抑製地微微抽動。那身平日裏明豔如火、象征著她如火般性子的紅衣,此刻在慘淡的月光下,竟顯得如此單薄而脆弱。她手上那枚鴿血紅寶石戒指,在陰影中兀自閃爍著微光,像一滴凝固的血淚。
    顧遠的腳步,第一次出現了微不可見的凝滯。那細微的抽泣聲,如同無形的針,刺破了他精心構築的冰冷外殼,紮在心底最柔軟的角落。他走到她麵前,高大的身影在她蜷縮的軀體上投下一片更深的陰影。
    “阿茹娜…”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幹澀。
    阿茹娜猛地抬起頭。
    月光照亮了她的臉。淚痕縱橫交錯,如同幹涸的河床,洗去了所有明豔的妝容,隻餘下蒼白的底色和一雙被絕望與痛苦徹底淹沒的眼眸。那眼眸,曾經像草原上最亮的星辰,盛滿了野性的光芒和對他的全然的信任與熾熱。此刻,那光芒熄滅了,隻剩下破碎的冰淩和深不見底的悲涼。她甚至沒有看顧遠,目光失焦地望著虛空,仿佛那裏有什麽東西正在碎裂。
    “遠…哥哥?”她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濃重的鼻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破碎的喉嚨裏擠出來的,“…是真的嗎?你要…你要去娶那個苗疆聖女?做她的…贅婿?”
    她艱難地說出“贅婿”兩個字,仿佛那是什麽肮髒至極的東西,嘴唇微微顫抖著,一絲刺目的鮮紅從她緊咬的下唇滲出。
    顧遠的心,像是被那抹刺眼的紅狠狠燙了一下。他張了張嘴,那些早已準備好的、關於“權宜之計”、“大局為重”、“逢場作戲”的解釋,那些冰冷的、充滿算計的詞匯,此刻卻如同沉重的鉛塊,死死堵在喉嚨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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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能說什麽?
    告訴她這一切都是他精心設計的棋局?告訴她那個所謂的“聖女”根本不存在,苗疆早已是他囊中之物?告訴她所謂的“同心生死蠱”不過是他計劃中麻痹張三金的?告訴她,他對她的“深情款款”,那些在眾人麵前的“如膠似漆”,那些許諾過的“此生不渝”,都隻是麻痹張三金、保護他安全的偽裝?
    不。他不能說。
    計劃已至中盤,任何一個環節的疏漏都可能前功盡棄,甚至危及阿古拉在苗疆的安危。他必須扮演好那個被張三金“逼迫”、不得不“忍辱負重”前往苗疆的角色。
    可看著她眼中那徹底熄滅的光芒,看著她唇邊那抹刺目的血痕,顧遠第一次感到了計劃之外的、尖銳的刺痛。這刺痛,比密室中那十顆人頭帶來的冰冷更甚。他發現自己低估了她的感情,低估了她那份草原兒女特有的、將承諾視若生命的純粹與熾烈。他利用了她的信任,利用了她的感情,將她當成了計劃中最完美、最動人的一枚棋子。而此刻,這枚棋子正因他的擺布而心碎欲絕。
    “我…”顧遠的聲音艱澀無比,如同砂礫摩擦,“…身不由己。苗疆之事,關乎…聖教存亡,也關乎…我們所有人的未來。” 他試圖伸出手,想去擦掉她唇邊的血跡,想觸碰她冰涼的臉頰。
    阿茹娜卻像受驚的兔子般猛地瑟縮了一下,避開了他的手。那避開的動作,比任何質問都更讓顧遠感到難堪和刺痛。
    “身不由己?未來?”阿茹娜慘然一笑,淚水再次洶湧而出,順著下巴滴落在冰冷的地麵上,濺開細小的水花,“那我們的未來呢?遠哥哥…你答應過我的…你說過…此生不渝的…你說過要叔公為我們主婚,風風光光…那些話…都是假的嗎?都是…做給旁人看的戲嗎?” 她的話語如同泣血的控訴,字字錐心。
    顧遠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冰涼。他無法回答。任何解釋在此刻都顯得蒼白而殘忍。
    “遠兒!”一聲洪亮卻帶著壓抑著心痛的低吼自身後傳來。古力森連魁梧的身影大步走來,看到阿茹娜的模樣,這位鐵塔般的老將眼中也閃過一絲痛惜和深深的自責。他快步上前,蹲下身,用那雙布滿老繭、能生裂虎豹的大手,卻異常輕柔地扶住阿茹娜顫抖的肩膀。
    “好孩子…別哭…別哭壞了身子…”古力森連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長輩特有的笨拙安撫,“遠兒他…不是負心!他是被逼無奈!是張三金那老賊…是那該死的苗疆秘法!是聖教的大局!” 他努力地組織著語言,試圖為顧遠開脫,也為自己的“默許”尋找理由。
    “叔公…您也…您也讓我等他…等他去娶了別人回來嗎?”阿茹娜抬起淚眼,絕望地看著古力森連,那眼神讓這位老人心頭劇震。
    古力森連一時語塞,臉上肌肉抽動了幾下,最終化為一聲沉重的歎息:“阿茹娜…你聽叔公說。遠兒此去,是深入虎穴!那苗疆蠱術詭異歹毒,那‘同心蠱’更是凶險萬分!他…他不是去享福,他是去拚命啊!是為了我聖教的基業,也是為了…為了日後能真正給你一個安穩的未來!你想想,若讓李克用那惡賊得了苗疆秘法,練成那害人的‘千蛛蠱’,這北地,還有你我的容身之處嗎?遠兒他…他是在為我們所有人去搏命啊!”
    他緊緊握著阿茹娜冰涼的手,語氣懇切而沉重:“你要信他!更要等他!等他回來!等他功成身退,掃平了那些魑魅魍魎!到時候,叔公親自給你們主婚!讓整個雲州,不!讓整個北地都知道,你阿茹娜,是我古力森連最看重的侄孫媳!誰也搶不走你的位置!”
    古力森連的話語,如同滾燙的烙鐵,灼燒著顧遠的靈魂。他看著叔公笨拙卻真誠地安撫著阿茹娜,看著阿茹娜眼中那因“搏命”、“凶險”等字眼而升起的新的、混雜著恐懼和心疼的淚光,一股強烈的自我厭惡幾乎要將他吞噬。
    他利用了叔公的信任和愛護,利用了阿茹娜毫無保留的感情。他就像一個冷酷的棋手,為了最終的勝利,毫不猶豫地將身邊最親近的人推入情感的漩渦,讓他們承受著計劃之外的巨大痛苦。這份“過分”,此刻像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心髒,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阿茹娜…”顧遠再次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連他自己都陌生的疲憊和一絲幾不可查的動搖,“叔公說得對…此去…凶險。你…留在總壇,留在叔公身邊,最安全。等我…回來。” 最後三個字,他說得異常艱難。回來?回來之後呢?真相大白之時,她又該如何自處?他不敢深想。
    阿茹娜抬起婆娑的淚眼,深深地看著顧遠。那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絕望,有心碎,有不解,有怨懟,但最終,在那片破碎的冰淩之下,顧遠竟然捕捉到了一絲微弱得幾乎熄滅的…擔憂?她猛地低下頭,不再看他,隻是肩膀的抽動更加劇烈,無聲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砸落在冰冷的石階上,洇開一片深色的水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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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無聲的哭泣,比任何控訴都更讓顧遠心如刀絞。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濃重的血腥味似乎又縈繞在鼻尖。他強迫自己轉過身,不再看那月光下蜷縮的、心碎的身影。玄色的錦袍在轉身時劃過一個決絕的弧度,他大步朝著總壇外等待的、屬於“右大長老”的車駕走去,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又長又孤寂,仿佛背負著整個黑夜的重量。
    他不能回頭。棋局已開,落子無悔。隻是這“無悔”二字,此刻嚐來,竟是如此苦澀。
    與此同時,遠在千裏之外、瘴氣彌漫的苗疆深處,一處隱秘的、依山而建的竹寨深處,氣氛同樣壓抑得令人窒息。
    濃烈的草藥味混雜著血腥氣,充斥著一間光線昏暗的竹樓。金蜈聖手斜倚在鋪著獸皮的竹榻上,臉色依舊灰敗如金紙,胸口纏著厚厚的、滲出血跡的繃帶。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內腑碎裂般的劇痛,但他那雙深陷的眼窩裏,此刻燃燒的卻不是傷病的虛弱,而是足以焚毀一切的狂怒!
    “跑了?!阿古拉…竟然從老夫精心布置的‘千纏藤’和‘鎖脈絲’中跑了?!”他的聲音嘶啞幹裂,如同砂紙摩擦著枯骨,每一個字都帶著濃烈的血腥氣和滔天的怒火,“看守呢?!都是死人嗎?!那竹屋的機關,沒有我的獨門手法,便是蠱神親臨也休想無聲無息地破開!說!是誰?!是誰放跑了她?!”
    他猛地一拍竹榻邊緣,牽動傷口,頓時劇烈咳嗽起來,暗紅的血沫從嘴角溢出,但他毫不在意,渾濁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刃,死死釘在跪在竹樓中央、瑟瑟發抖的幾個守衛頭目身上。
    守衛們麵如土色,抖如篩糠,其中一個頭目硬著頭皮,顫聲道:“回…回稟首領…看守…看守都被…被一種極其罕見、能瞬間麻痹心神的‘醉夢蝶’粉迷暈了…機關…機關是從外麵被一種…一種專破金鐵的藍焰刀蠊背甲切開的…痕跡…很新…”
    “藍焰刀蠊?!”金蜈聖手渾濁的眼珠猛地一縮,隨即爆發出更加駭人的凶光!這種奇特的蠱蟲,整個苗疆,隻有一個人能如此嫻熟地驅使,並且擁有克製其毒性的秘藥!
    “史迦!!!”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咆哮,從金蜈聖手喉嚨裏迸發出來,震得竹樓簌簌作響!他氣得渾身發抖,胸口劇烈起伏,更多的血沫湧出,“孽障!吃裏扒外的孽障!壞我大事!壞我大事啊!!”
    他苦心孤詣,不惜以身為餌,甚至與血蟾那個老蛤蟆拚得兩敗俱傷,隻是因為他擒住阿古拉這個足以製衡甚至摧毀顧遠的關鍵籌碼!眼看大局將定,卻被他視若珍寶的女兒親手毀掉!這比血蟾的毒爪穿胸更讓他痛徹心扉!
    “來人!把那個孽障給我拖過來!拖過來!!”金蜈聖手聲嘶力竭地咆哮,狀若瘋魔。
    很快,兩名神色複雜的金蜈衛押著史迦走了進來。史迦的臉色同樣蒼白,身上還帶著之前血藤峽穀激戰留下的傷痕和疲憊,眼神中充滿了複雜——有對父親傷勢的擔憂,有對自身行為的堅定,也有麵對父親滔天怒火的倔強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爹…”她剛開口。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用盡了金蜈聖手此刻所能調集的所有力氣,狠狠抽在史迦的臉上!力道之大,直接將史迦打得一個趔趄,半邊臉頰瞬間紅腫起來,嘴角滲出血絲。
    “孽障!誰是你爹!!”金蜈聖手目眥欲裂,指著史迦的手指因憤怒而劇烈顫抖,“說!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放跑了阿古拉?!用藍焰刀蠊背甲切斷鎖脈絲?!用醉夢蝶迷暈守衛?!是不是你!!”
    史迦穩住身形,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跡,抬起頭,迎上父親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目光,毫不退縮:“是!是我做的!”
    “為什麽?!為什麽?!!”金蜈聖手氣得幾乎要背過氣去,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你知道阿古拉有多重要?!你知道她是多好的籌碼?!有了她,我們就能要挾住顧遠,甚至讓他為我們所用!就能爭取時間,整合苗疆,對抗拜火教和李克用!你…你竟然親手放跑了她?!你是要毀了苗疆嗎?!還是要氣死我?!!”
    “爹!”史迦的聲音也陡然拔高,帶著哭腔和決絕,“您醒醒吧!用阿古拉要挾顧遠?那是玩火自焚!是拉著整個苗疆陪葬!您沒看到顧遠手下那些人的可怕!他手下那個鄒野帶著五十人,差點在李克用五百雷火營和神機火的圍殺下護著她衝出去!顧遠若被逼急了,他的怒火,比李克用凶殘百倍!他會把整個苗疆都碾成齏粉!女兒放走阿古拉,不是背叛苗疆,恰恰是想為苗疆留一條生路!一條不被徹底毀滅的生路!”
    “生路?哈哈…哈哈哈…”金蜈聖手怒極反笑,笑聲淒厲而絕望,“好一條生路!你放走阿古拉,就是斷了我們最後的生路!你知不知道,拜火教的那些雜碎,血蟾的餘孽,已經開始反撲了?!沒有對顧遠的脅迫,你哪來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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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猛地將一份染血的獸皮戰報狠狠砸在史迦腳下:
    “看看!看看你幹的好事!就在昨天!我們設在‘毒瘴林’的前哨據點,被一群自稱是血蟾老祖殘部的人突襲!領頭的,就是血蟾那個該死的徒弟‘毒蠍’!據點三十七名兄弟,全部被殺!一個活口都沒留!手段極其殘忍!這就是你放走阿古拉換來的‘生路’?!拜火教更瘋狂的報複下哪來的生路!!”
    史迦低頭看著那染血的戰報,臉色更加蒼白。巨蛙…血蟾老祖最陰狠毒辣的徒弟…他竟然沒死?還這麽快就組織起了反撲?這確實出乎她的意料。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
    “現在!你滿意了?!”金蜈聖手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寒冰,充滿了刻骨的失望和暴虐,“因為你愚蠢的婦人之仁,我們失去了最重要的籌碼,麵對更凶殘的敵人我們束手無策!苗疆…苗疆就要毀在你手裏了!”
    他猛地揮手,眼中再無半分父女之情,隻剩下冰冷的暴怒和懲罰:
    “把這個吃裏扒外、背叛苗疆的孽障給我押下去!關進‘萬蟲窟’!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放她出來!給她好好清醒清醒!讓她知道,背叛族人、背叛親父的下場!”
    “爹!!”史迦失聲驚呼,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絕望。“萬蟲窟”…那是寨子裏懲罰重犯、讓無數毒蟲噬咬的恐怖之地!父親…父親竟然要這樣對她?!
    兩名金蜈衛麵露不忍,但在金蜈聖手那如同噬人猛獸般的目光逼視下,隻能硬著頭皮上前,架起掙紮的史迦。
    “爹!您不能這樣!女兒是為了苗疆!為了您啊!顧遠他…”史迦的聲音帶著哭喊和最後的掙紮。
    “閉嘴!”金蜈聖手厲聲打斷,胸口劇烈起伏,又是一口鮮血噴出,“帶下去!立刻!馬上!!” 他眼中隻有熊熊燃燒的、被背叛和挫敗點燃的毀滅之火。女兒?此刻在他眼中,史迦隻是一個壞了他全盤大計、需要被嚴厲懲罰的罪人!
    史迦被強行拖了出去,淒厲的呼喊聲在竹樓外漸漸遠去,最終被濃重的瘴氣吞沒。
    金蜈聖手頹然倒在竹榻上,大口喘息著,眼中交織著憤怒、痛苦和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他看著竹樓外翻湧的瘴氣,仿佛看到了拜火教反撲的毒焰和李克用貪婪的鐵蹄。
    “反撲?好!很好!”他咬著牙,聲音如同淬毒的鋼針,“既然你們不給我活路…那就…玉石俱焚吧!召集所有還能拿得起刀的人!老夫…要親自會會老蛤蟆的那個孽徒!還有他背後的拜火教!看看這苗疆的天…到底是誰說了算!”
    他掙紮著想要坐起,胸口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但那股毀滅一切的決絕意誌,支撐著他發出最後的、如同困獸般的咆哮。苗疆的天空,因為這父女反目、強敵環伺的亂局,變得更加陰沉欲摧。真有道是
    人心難測,暗夜無光。
    信來如鴆,算計深藏。
    棋局落子,生死茫茫。
    玉扳指冷,眸光如霜。
    絲線穿雲,毒計張網。
    風起雲州,血雨欲降。
    高台作戲,柔情虛妄。
    紅寶石耀,心碎無響。
    慈語雖至,錐心刺腸。
    珠淚暗垂,階下冰涼。
    世人貪眸,利刃相向!
    大局為名,折辱兒郎。
    誓言鑿鑿,笑裏藏殃。
    癡心錯付,情網自戕。
    凶險前路,淚凝月光。
    背影孤絕,夜色蒼茫。
    亂世紅顏,命若塵揚。
    利欲熏心,父女情亡。
    耳光裂帛,血濺竹廊。
    萬蟲噬骨,寒過瘴霜。
    人命草芥,盡付滄桑!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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