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焚血照北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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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風如刀,卷著冰碴與血腥,在雲州城外曠野上呼嘯。古力森連的身影,如同被狂風吹折的老樹,踉蹌著撲入一處早已廢棄、僅剩半堵殘牆的驛站馬廄。他背靠冰冷粗糙的土牆,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嘶鳴,每一次呼氣都噴出帶著濃重血腥和腥甜的黑氣。他臉色已由紫金轉為一種瀕死的灰敗,豆大的汗珠混合著嘴角不斷溢出的黑血滾落,在冰冷的凍土上砸出一個個暗紅的小坑。那隻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摳進胸口的衣襟,仿佛要將那顆被劇毒和背叛反複蹂躪的心髒挖出來。
    赤蠍毒!顧遠精心調配、融入數種奇毒的赤蠍毒,如同最貪婪的毒蛇,在他雄渾的經脈中瘋狂啃噬、燃燒!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從丹田氣海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瘋狂攢刺著每一寸血肉,焚燒著他的意誌。雄渾的百獸功內力在劇毒的侵蝕下節節敗退,護住心脈的屏障搖搖欲墜,眼前陣陣發黑,死亡的陰影如同實質般籠罩下來。
    “狼崽子……小畜生……”古力森連從齒縫裏擠出破碎的詛咒,渾濁的老眼中隻剩下焚盡一切的暴怒和被至親背叛的、深入骨髓的悲涼。赫連鐵被虐殺的慘狀、遍地拜火教兄弟的屍體、張三金“控訴”中顧遠冷酷無情的背叛……一幕幕在他眼前瘋狂閃回,與過往十多年傾囊相授、視若親子的溫情畫麵激烈碰撞,最終化為最惡毒的業火,焚燒著他僅存的理智。
    清理門戶!必須親手宰了那個恩將仇報的白眼狼!
    這個念頭如同最後的火炬,在瀕臨熄滅的灰燼中轟然爆燃!絕望?不!他古力森連一生剛烈如火,寧可站著死,也絕不跪著苟延殘喘!清理門戶,是他此刻唯一的執念,是他對抗劇毒、對抗死亡的最後支柱!
    “呃啊——!”一聲野獸般的低吼從他喉嚨深處迸發!他猛地挺直了幾乎要佝僂的脊梁,布滿血絲的雙眼爆發出駭人的凶光!百獸功——焚元燃血!
    這是百獸功中最禁忌、最慘烈的一式!以燃燒自身生命本源和精血為代價,強行激發、榨取體內每一絲潛能!如同將油燈最後的燈油連同燈芯一起點燃,隻為換取刹那的輝煌!
    古力森連雙掌猛地合十於丹田之前,全身筋骨發出令人牙酸的劈啪爆響!他本就灰敗的臉色瞬間湧上一種病態的、回光返照般的潮紅!周身毛孔賁張,絲絲縷縷帶著濃重血腥氣的白色蒸汽嗤嗤作響地噴湧而出,在他頭頂匯聚成一片扭曲翻滾的氤氳!他體內的百獸功內力,在這自毀式的催逼下,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爆發!至剛至猛、霸道無匹的力量洪流,帶著焚毀一切的決絕,轟然衝向盤踞在經脈中的赤蠍毒!
    “噗——!”一大口粘稠腥臭、如同墨汁般的黑血狂噴而出!緊接著是第二口、第三口……那黑血落在地上,竟發出滋滋的腐蝕聲,冒出刺鼻的青煙!逼毒的過程,是比淩遲更甚的痛苦!全身的經脈仿佛被狂暴的內力洪流和頑固的劇毒反複撕扯、碾壓!每一寸血肉都在哀嚎!古力森連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如同狂風中的枯葉,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嘴角不斷溢出混合著血沫的白沫。他死死瞪著前方,眼珠幾乎要凸出眼眶,裏麵沒有焦距,隻有一片燃燒的、不顧一切的瘋狂!
    半個時辰。
    在這廢棄馬廄的冰冷角落裏,時間仿佛被拉長成了百年。隻有老人粗重痛苦的喘息、筋骨不堪重負的呻吟、血液腐蝕凍土的滋滋聲,以及那不斷升騰、帶著生命燃燒氣息的白色蒸汽,構成一幅絕望而慘烈的圖景。
    與此同時,阿茹娜大營的戰場,已化為沸騰的血肉磨盤。
    顧遠如同一尊浴血的殺神,單臂揮舞著奪來的長柄戰刀。刀光過處,帶起一片片淒豔的血雨和殘肢斷臂。他的動作依舊剛猛迅捷,百獸功的虎形、熊羆、鷹爪信手拈來,每一次撲擊都精準而致命。然而,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深處,卻燃燒著比任何敵人更可怕的瘋狂與絕望!
    阿茹娜!他的阿茹娜還在帳中!每一秒的拖延,都是對她生命的殘酷剝奪!
    “滾開——!”顧遠嘶吼著,一刀將一名試圖偷襲的黑焰衛連人帶盾劈成兩半!溫熱的鮮血濺了他一臉,他卻恍若未覺,身形毫不停滯,如同瘋虎般繼續向前衝殺。他必須盡快殺出一條血路!周圍的拜火教人馬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源源不斷地湧來,但在他這不顧一切的瘋狂殺戮下,竟硬生生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屍骸在他身後鋪成了一條血路,拜火教的人馬被殺得人仰馬翻,攻勢為之一滯。
    營帳前,阿古拉率領的苗疆五毒教精銳和顧遠留下的兩個小隊親衛,早已殺紅了眼,結成了一個以營帳為核心的、搖搖欲墜的圓形防線。蜘蛛部的毒蟲嘶鳴著覆蓋一片區域,蠍子部的彎刀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劈砍,蜈蚣部的匕首在陰影中收割,蟾部的音波幹擾,蜥蜴部的冷箭……每一個人都在用自己的生命和鮮血,死死抵擋著潮水般的衝擊。阿古拉更是狀若瘋魔,手中淬毒的長鞭如同毒龍狂舞,每一次抽擊都帶起一蓬血霧和淒厲的慘叫,她的眼中隻剩下守護姐姐的執念和對拜火教刻骨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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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防線在絕對的人數優勢下,如同被巨浪不斷拍擊的堤壩,裂痕越來越大。阿古拉身上已添了數道傷口,苗疆盛裝被鮮血浸透,動作也開始變得遲滯。絕望的氣息,如同冰冷的潮水,開始侵蝕著每一個守護者的心。
    顧遠終於殺到了營帳門口!他猛地撞開簾子衝了進去。
    帳內的景象讓他心髒幾乎停止跳動!阿茹娜躺在氈毯上,身下已是一片刺目的血泊!她的臉色白得透明,嘴唇毫無血色,氣若遊絲,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著痛苦的顫抖。汗水浸透了她的頭發和衣衫,貼在瘦削的臉頰上。兩名侍女早已力竭,癱軟在地,隻剩下阿古拉帶來的一個略懂些草藥的老婦人,徒勞地按壓著阿茹娜的腹部,臉上滿是絕望的淚水。
    “阿茹娜!”顧遠撲到榻前,聲音嘶啞顫抖,帶著無盡的恐懼。他一把抓住阿茹娜冰冷得嚇人的手,雄渾卻已有些紊亂的真氣毫無保留地、如同開閘的洪水般湧入她枯竭的經脈!
    “遠……遠哥哥……郎君”阿茹娜似乎感應到了他的氣息,極其艱難地睜開眼,渙散的瞳孔努力聚焦在顧遠沾滿血汙的臉上,嘴角極其微弱地向上牽扯了一下,仿佛想給他一個安慰的笑,卻隻牽動了痛苦。“孩……孩子……冷……好疼……”
    “挺住!阿茹娜!求你挺住!”顧遠的聲音帶著哭腔,心如刀絞,他俯下身,額頭抵著阿茹娜冰冷的額頭,聲音急促而破碎,“鷹愁澗!封神醫!他一定能救你!一定能救長生!相信我!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我們馬上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阿茹娜似乎聽懂了,又似乎隻是本能地信任著她的郎君。她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長長的睫毛如同垂死的蝶翼般顫抖著,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回應著他的呼喚。
    阿古拉也衝了進來,看到姐姐的樣子,眼淚瞬間決堤:“姐姐!撐住啊!” 她看向顧遠,眼中是同樣的絕望和一絲最後的希冀,“遠哥哥!怎麽辦?外麵……快頂不住了!”
    顧遠猛地抬頭,眼中血光更盛,瞬間做出了決斷!賭!必須賭!留在這裏,所有人都會被源源不斷的敵人耗死!
    “走!”他低吼一聲,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阿古拉!你帶人斷後,製造混亂!不要戀戰!其他人,跟我衝!目標鷹愁澗!能衝出去多少算多少!活著的,鷹愁澗匯合!” 他快速下達命令,同時小心翼翼地,試圖將阿茹娜抱起。
    然而,阿茹娜的身體太過虛弱,失血過多讓她根本無法支撐。兩名親衛抬來一張臨時紮起的擔架,將阿茹娜小心地放了上去。
    “快!抬出去!從西側突圍!”顧遠厲聲下令,自己則持刀護衛在擔架旁。
    一行人衝出營帳,立刻陷入了更慘烈的廝殺。擔架的速度太慢了!如同黑暗中的靶子!拜火教的人馬如同聞到了血腥的鯊魚,從四麵八方瘋狂湧來!尤其是西側方向,竟又出現了一隊生力軍,顯然是張三金派來的第二批攔截者!
    刀光劍影,箭矢破空!抬著擔架的兩名親衛瞬間被射成了刺蝟!擔架轟然墜地!
    “阿茹娜——!”顧遠目眥欲裂!看著阿茹娜因劇震而痛苦蜷縮、發出微弱哀鳴的樣子,看著周圍如潮水般湧來的敵人,一股焚心蝕骨的急火直衝頂門!所有的理智在瞬間被燒成灰燼!
    “抱緊我!”顧遠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不顧一切地撲到阿茹娜身邊,用那隻還能活動的沒握兵器的右臂,猛地、幾乎是粗暴地將她從血泊中拽起!巨大的動作牽動了阿茹娜的傷口,她發出一聲淒厲到極致的慘叫,身體痛苦地痙攣起來。
    “阿茹娜!”顧遠心如刀絞,但此刻已別無選擇!他強忍著阿茹娜的痛苦呻吟,用盡全身力氣將她甩上馬背,自己也緊跟著翻身上馬!那匹通體紅棕、神駿異常的戰馬,正是阿古拉視若性命的寶馬——赤焰!它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和背上女子的危殆,不安地刨著蹄子,發出一聲高亢的嘶鳴。
    顧遠將阿茹娜死死箍在胸前僅存的右臂之中,如同鐵箍,生怕她跌落。同時,體內殘存的內力如同開閘的洪水,毫無保留地、源源不斷地注入阿茹娜冰冷的身體,強行吊住她那即將熄滅的生命之火。他的左臂舉著刀,此刻隻能靠雙腿控馬。
    “走——!”顧遠對著僅存的幾十名親衛和阿古拉嘶聲怒吼,“不要戀戰!衝出去!鷹愁澗見!” 他一夾馬腹,“赤焰”如同離弦的紅色閃電,瞬間躥了出去!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
    阿古拉看著顧遠抱著姐姐絕塵而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如同潮水般湧來的敵人,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尖嘯道:“苗疆的兒郎們!給我殺——!” 她率領著五毒教精銳,如同撲火的飛蛾,悍不畏死地迎向追兵,用生命為姐姐和遠哥哥爭取最後的時間!
    赤焰不愧是千裏神駒,四蹄翻飛,踏雪無痕,將混亂的戰場迅速甩在身後。顧遠死死摟著懷中不斷顫抖、呻吟的阿茹娜,將臉貼在她冰冷的額頭上,感受著她微弱如風中殘燭的氣息,口中不停地低語著,既是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瀕臨崩潰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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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堅持住!阿茹娜!看著我!看著我!赤焰很快!非常快!鷹愁澗馬上就到了!封宇川就在那裏!他是神醫!他一定能救你和長生!我們馬上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我答應你,過了這一關,我們就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隱居,再也不問這些狗屁紛爭!就我們倆,生一堆孩子,你喜歡什麽我們就做什麽!我再也不氣你了!什麽小妾,什麽相好,都是假的!都是騙你的!就是為了讓你吃醋,讓你跟我一起來雲州!我怕把你留在王庭,耶律洪和耶律阿保機那兩個混蛋會對你不利!阿茹娜,我顧遠這輩子,心裏眼裏都隻有你一個!從來都隻有你!求求你,求求你撐住!馬上就能見到我們的兒子了!他叫長生!顧長生!我們的長子!你不想看看他嗎……”
    他的聲音嘶啞顫抖,語無倫次,充滿了無盡的恐懼和哀求。滾燙的淚水混著臉上的血汙,不斷滴落在阿茹娜蒼白冰冷的臉頰上。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將顧遠心中那點微弱的希望之火,一點點、殘酷地掐滅。
    雲州,已徹底化為修羅場!耶律阿保機的精銳騎兵與耶律洪的王庭衛隊如同兩條狂暴的巨龍,在廣袤的曠野上瘋狂絞殺!戰馬嘶鳴,刀光蔽日,箭雨如蝗!到處都是倒伏的屍體、折斷的旌旗、燃燒的輜重!顧遠策馬向右,試圖繞開,迎麵撞上的就是契丹鐵騎慘烈的對衝,人仰馬翻,流矢如雨!他急轉左衝,卻又陷入另一片混戰的核心,沙陀騎兵與不知哪一方的步卒絞殺在一起,喊殺聲震耳欲聾,刀槍碰撞的火星四濺!
    赤焰神駿,在顧遠的駕馭下左衝右突,險之又險地避開致命的刀鋒和流矢。若隻有顧遠一人,他自信憑借赤焰的速度和自己的武功,足以在這亂軍中殺出一條血路,甚至攪動風雲!但此刻,他隻有一條手臂能動!那條手臂還要死死箍住懷中的阿茹娜,還要源源不斷地輸送著維係她生命的真氣!他就像被捆住了手腳的猛虎,空有一身驚世駭俗的戰力,卻隻能在這片混亂的死亡泥沼中艱難掙紮,束手束腳!
    每一次劇烈的顛簸,每一次為了躲避攻擊而做出的急轉,都讓懷中的阿茹娜發出痛苦的呻吟和壓抑不住的哭泣。
    “疼……遠哥哥……阿茹娜疼……好冷……好冷……”她的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帶著無盡的委屈和恐懼,像冰錐一樣狠狠刺入顧遠的心髒。
    “我知道!我知道!阿茹娜乖!再忍忍!馬上!馬上就好!”顧遠心如刀割,隻能徒勞地收緊手臂,將更多的真氣渡過去,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抱緊我!抱緊我!別怕!我在!”
    赤焰的蹄鐵在凍土上踏出急促而沉悶的鼓點,每一次落下都濺起細碎的冰碴和暗紅的泥濘。顧遠僅存的右臂如同鐵鑄的囚籠,死死地將阿茹娜箍在胸前,那力道幾乎要將她孱弱的身軀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他的左臂無力地垂在身側,肩胛處被撕裂的傷口在顛簸中不斷滲出溫熱的液體,浸透了半邊衣袍,每一次顛簸都帶來鑽心的抽痛,但這痛楚與懷中人兒所承受的相比,微不足道。
    阿茹娜的頭無力地倚靠在他劇烈起伏的胸膛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敗風箱般的艱難抽噎。她的身體在顧遠臂彎中劇烈地顫抖、痙攣,如同寒風中的殘葉。那並非寒冷所致,而是源自腹中那橫位胎兒帶來的、永無止境的、如同要將靈魂撕裂的劇痛,以及生命隨著洶湧鮮血不斷流逝的冰冷。
    “呃…啊…疼…遠哥哥…好疼…阿茹娜…” 細若遊絲的嗚咽如同瀕死幼獸的哀鳴,斷斷續續地從她幹裂發紫的唇間溢出。每一個音節都帶著撕裂般的顫抖和深入骨髓的委屈。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死死摳抓著顧遠胸前染血的衣襟,指節因用力而慘白。“冷…好冷…抱緊…抱緊阿茹娜…”
    那聲音,像最細密的冰針,狠狠紮進顧遠的心髒,反複攪動。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懷中生命之火正在急速熄滅,每一次痙攣都帶走一分溫度,每一次呻吟都抽離一絲生氣。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蟒,緊緊纏繞住他的靈魂,勒得他幾乎窒息。他的下頜繃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額角青筋暴突,混合著汗水和血汙的淚水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滾燙地滴落在阿茹娜冰冷蒼白的額角。
    “我知道!我知道!阿茹娜乖!再忍忍!就快到了!鷹愁澗!封神醫就在那裏!他一定能救你和長生!” 顧遠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無法抑製的哭腔和瀕臨崩潰的祈求。他拚命地將自己體內殘存的、早已紊亂不堪的真氣,如同開閘泄洪般瘋狂地注入阿茹娜枯竭的經脈,試圖溫暖她冰冷的四肢百骸,試圖將那搖搖欲墜的生命之火強行續燃。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內力如同決堤之水,飛速流逝,丹田傳來陣陣空虛的絞痛,眼前陣陣發黑,但他不敢停!一絲一毫都不敢停!
    “別急…郎君…別急…” 就在顧遠因真氣劇烈消耗而氣息粗重、汗流浹背,臉上寫滿了絕望和猙獰時,懷中的阿茹娜仿佛感受到了他身體的顫抖和內心的狂瀾。她極其艱難地、用盡全身力氣微微抬起頭。那張被劇痛折磨得扭曲變形、毫無血色的臉,竟在此刻奇跡般地擠出一絲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安撫般的笑容。渙散的眼眸努力地聚焦在顧遠布滿血絲、被絕望和淚水模糊的臉上,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種強撐起來的平靜,斷斷續續地安慰道:“阿茹娜…能…能挺住…遠哥哥…別急…小心…安全…” 她的語句破碎,邏輯混亂,前言不搭後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靈魂深處硬生生摳出來的,帶著耗盡心力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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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強裝的鎮定和安慰,比最淒厲的哭喊更讓顧遠肝腸寸斷!他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捏、撕裂!痛!痛得他幾乎要嘔出血來!
    “我不急!阿茹娜!我不急!你看我!” 顧遠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急切,他拚命地想要轉移她的注意力,用最美好的承諾去編織一個虛幻的未來,企圖拉住她滑向深淵的腳步,“你聽著!隻要過了這一關!我們就走!走得遠遠的!去一個誰也找不到我們的地方!就我們倆!我們生一堆孩子!你喜歡江南的杏花煙雨,我們就去江南!你喜歡塞北的草原駿馬,我們就去塞北!你喜歡什麽,我都給你!天上的星星我都給你摘下來!我的阿茹娜!我顧遠這輩子,心裏眼裏都隻有你一個!從過去到現在,再到將來!永遠都隻有你一個!我的女人隻能是你!隻能是你啊!”
    他的話語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語無倫次,卻又飽含著最深切的愛意和絕望的哀求:“你知道我曾經去妓院為什麽嗎?那是假的!那是做戲!為了利用張三金!我故意讓人散播我有相好的消息,就是為了讓你生氣!讓你吃醋!讓你鬧!這樣你才會不顧一切跟我一起來雲州!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契丹王庭!耶律洪那個老色鬼!耶律阿保機那條毒蛇!他們會害你的!我隻有把你帶在身邊,我才能護著你!阿茹娜!我永遠愛你!隻愛你!求求你!求求你堅持住!鷹愁澗馬上就到了!封神醫有起死回生之術!他一定能救你和長生!堅持住!馬上你就能見到我們的兒子了!顧長生!我們的長子!你不想看看他嗎?不想抱抱他嗎?阿茹娜——!”
    然而,他聲嘶力竭的呐喊和描繪的美好圖景,在殘酷的現實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赤焰的速度快到了極致,如同燃燒的流星劃過黑暗,將身後一切護衛和追兵都遠遠甩開,卻甩不開眼前這令人窒息的絕望。雲州大地已徹底化為沸騰的煉獄。右方,耶律阿保機的鐵鷂子軍與耶律洪的王庭金狼衛如同兩條狂暴的鋼鐵洪流,在震天的喊殺聲中瘋狂對衝!刀光映著火光,箭雨撕裂夜空,戰馬的嘶鳴混合著垂死的慘嚎,形成一片血肉磨坊!左方,沙陀騎兵與不知歸屬的步卒絞殺在一起,刀槍碰撞的火星四濺,殘肢斷臂橫飛,燃燒的帳篷將半邊天映得通紅!顧遠如同陷入了一個巨大的、不斷旋轉的死亡旋渦。他策馬向右,迎麵是如林的槍陣和呼嘯的流矢;急轉左突,又陷入亂兵的絞殺。每一次急停、每一次變向,都讓懷中的阿茹娜發出更加痛苦不堪的呻吟。
    “呃…疼…顛…好疼…遠哥哥…” 她的身體因劇震而痛苦地蜷縮,每一次顛簸都像有無數把鈍刀在她腹內攪動,冰冷的絕望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
    “抱緊我!抱緊!別怕!我在!我在!” 顧遠隻能徒勞地收緊手臂,將更多開始變得稀薄、後繼無力的真氣渡過去,聲音哽咽破碎,充滿了無力的自責。
    就在一次為了躲避斜刺裏射來的冷箭而不得不猛勒韁繩的瞬間,赤焰長嘶一聲,前蹄高高揚起!巨大的慣性讓阿茹娜的身體猛地向後一仰!
    “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從她喉中迸發!
    顧遠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抱住她,用身體承受著衝擊。當他低頭看向懷中的愛人時,卻發現阿茹娜那雙因劇痛而渙散的眸子,此刻竟凝聚起一種奇異的、近乎澄澈的光芒。她深深地、深深地凝視著顧遠那張被汗水、血汙、淚水和絕望徹底浸透的臉龐——那張因真氣過度消耗而蒼白疲憊、因恐懼而扭曲、因悲傷而崩潰的臉。
    她仿佛穿透了所有的痛苦和死亡的陰影,看穿了他即將油盡燈枯的真相,看穿了他強弩之末的掙紮。
    一絲極其微弱、卻又帶著某種了悟和解脫的平靜,在她慘白的唇角艱難地暈開。她用盡靈魂深處最後的力量,聲音斷斷續續,微弱卻異常清晰地,開始訴說深埋心底的秘密和最後的眷戀:
    “遠…遠哥哥…別…別急…阿茹娜…不怕了…” 她喘息著,每一次停頓都像是耗盡了全部的生命力,“我和…阿古拉…小時候…在中原…流浪…像…野狗…總…總有壞人…想…欺負我們…妹妹…學……會武…護著我…我的…第一次…是…你的…幹淨…可是…郎君…” 她的聲音陡然帶上了濃重的屈辱和悲傷,身體因回憶而劇烈顫抖起來,“我…也不幹淨…被…他們…抓住過…當…女奴…脫光…衣服…像…牲口…關在籠子裏…看…很多人…看…”
    轟隆!
    顧遠隻覺得五雷轟頂!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靈魂上!他渾身劇震,手臂不受控製地收緊,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悲鳴,滾燙的淚水如同開閘的洪水洶湧而出,砸在阿茹娜的臉上。他想阻止她說下去,想告訴她他不在乎!他什麽都不在乎!他隻要她活著!可巨大的悲慟堵住了他的喉嚨,讓他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徒勞地搖頭,淚水混著血水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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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茹娜仿佛沉浸在自己的訴說裏,眼神迷離而溫柔,帶著一種訣別的釋然:“這…輩子…遇到…遠哥哥…從…兒時…那棵…老槐樹…下…相識…還能…做你的…妻子…阿茹娜…好…幸福…真的…好幸福…”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飄渺,瞳孔開始緩緩擴散,卻奇異地映照著顧遠身後那片深邃的夜空,“來世…阿茹娜…還要…嫁給你…一定…我在…那個…世界…先…去…探探路…熟悉了…然後…就…保護你…郎君…你…不要…來得…太快…阿茹娜…等你”
    她艱難地吸了最後一口氣,仿佛用盡了輪回的力氣,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這個…世界…阿茹娜…要走了…遠哥哥…別…太難過…你…還沒有…孩子…一定…要…找一個…好姑娘…替…替我…照顧你…疼你…阿茹娜…不會…吃醋了…不會了……真的…” 她的目光艱難地轉向顧遠,充滿了對妹妹的牽掛,“還有…阿古拉…她…從小…護著我…很可憐…要…像對我…一樣…對她好…答應…我…”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顧遠悲痛欲絕的臉,投向了他身後那鐵幕般陰沉的蒼穹。一絲微弱卻極致滿足的笑意在她臉上漾開,如同曇花最後的綻放:“遠哥哥…你看…北鬥…七星…亮…了…娘親…說…北鬥…出現…是…守護…阿茹娜…也會…變成…星星…永遠…守護…遠哥哥的…”
    話音未落,她仿佛燃盡了生命最後的燭芯,身體猛地向上掙起!那雙沾滿血汙、冰冷刺骨的唇,帶著無盡的眷戀、不舍和傾盡所有的愛意,用力地、決絕地吻上了顧遠因極度悲痛而顫抖不止的嘴唇!
    冰冷!帶著濃重血腥味的冰冷觸感!
    如同一個來自幽冥的烙印,深深地、絕望地烙在了顧遠滾燙的唇上,也烙穿了他瀕臨破碎的靈魂!
    就在這絕望之吻印下的刹那!
    “顧遠——!你這弑師叛教、忘恩負義的狼崽子!給老夫納命來——!!!”
    一聲如同九霄雷霆炸裂、飽含著滔天怒火、刻骨恨意和瘋狂殺氣的咆哮,如同死神的喪鍾,在顧遠身後不足十丈之處驟然炸響!聲浪裹挾著狂暴的勁風,震得人耳膜欲裂!
    古力森連!
    他終究追了上來!
    半個時辰焚元燃血的酷刑,耗了他壽元,強行逼出了體內大部分赤蠍劇毒!此刻的他,須發戟張,雙目赤紅如血,周身蒸騰著因力量強行爆發而產生的白色霧氣,如同從地獄歸來的複仇魔神!內力雖隻剩巔峰時的六成,經脈更是如同被烈火灼燒般劇痛難當,但那股至剛至猛、狂暴無匹的百獸功氣勢,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慘烈、更加決絕!他根本不顧什麽戰場亂局,一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硬生生在屍山血海中殺出一條直線,隻為追上這“欺師滅祖”的孽徒!
    他手中緊握著一柄不知從哪個倒黴將領處奪來的厚背砍山刀,刀身血跡斑斑,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森冷的寒芒。刀鋒撕裂空氣,帶著足以開山裂石的恐怖尖嘯,裹挾著他畢生修為凝聚的、充滿毀滅氣息的磅礴內力,朝著顧遠的後背心,毫無花哨地、狠絕無比地猛劈而下!這一刀,凝聚了他被背叛的痛楚、對死難教眾的愧疚、以及清理門戶的絕對意誌!勢要將顧遠劈成齏粉!
    致命的危機感如同冰水澆頭!顧遠在古力森連咆哮響起的瞬間,全身汗毛倒豎!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清晰、如此迫近!他想要回身格擋!想要策馬躲避!想要催動最後的真氣護體!
    然而,晚了!太晚了!
    他的左臂一路為護阿茹娜幾乎完全廢掉,右臂抱著阿茹娜,體內殘存的真氣為了維係阿茹娜那最後一絲氣息,早已在剛才的狂奔和訴說中消耗殆盡,此刻丹田空蕩如荒野,經脈枯竭欲裂!更要命的是,他全部的心神、所有的靈魂,都被懷中愛人那絕望一吻徹底攫取、凍結!反應慢了致命的一瞬!
    刀風及體!那冰冷的、仿佛能凍結骨髓的殺意瞬間將他全身籠罩!他甚至能感覺到背後皮膚被淩厲刀氣刺破的微痛!
    萬念俱灰!顧遠眼中隻剩下懷中阿茹娜那蒼白寧靜的側臉,死亡的陰影瞬間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識。
    就在這千鈞一發、萬劫不複的瞬間!
    顧遠懷中那具慢慢冰冷、仿佛已經徹底失去所有力量、連心跳都微弱到難以察覺的身體,竟猛地爆發出最後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石破天驚的力量!
    “不——要——傷——我——郎——君——!”
    阿茹娜發出了一聲淒厲到足以穿透九幽地獄、撕裂靈魂的尖嘯!那聲音中蘊含的決絕和守護意誌,如同最後的悲歌!她用盡輪回都無法想象的力氣,猛地掙脫了顧遠因驚駭而微微鬆弛的右臂!雙臂如同垂死的天鵝最後一次奮力張開羽翼,帶著一種撼天動地的、不顧一切的決絕,竟朝著古力森連狂飆突進、近在咫尺的馬頭撲抱過去!
    這變故,完全超出了顧遠和古力森連的預料!超越了生死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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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力森連那凝聚了畢生殺意的一刀已然刀勢如虹,根本不可能收回!他布滿血絲的雙眼瞬間瞪得滾圓,瞳孔因極致的驚駭和難以置信而急劇收縮!他看到了阿茹娜那雙決絕的眼睛!他根本沒想殺她!他隻想清理門戶!
    “阿茹娜——!!!” 顧遠發出了撕心裂肺、不似人聲的慘嚎!那聲音中的絕望和痛苦,足以令天地同悲!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發生!
    阿茹娜羸弱如紙的身軀,帶著她全部的愛、最後的守護和不甘,狠狠撞在了古力森連坐騎那覆著冰冷鐵甲的頭顱之上!
    “唏律律——!!!”
    神駿的戰馬受此亡命重擊,發出一聲驚駭欲絕的長嘶,劇痛和驚恐讓它猛地人立而起,前蹄瘋狂地刨向空中!
    巨大的慣性,加上戰馬人立帶來的狂暴衝擊力,阿茹娜如同斷線的紙鳶,被狠狠地、無情地甩飛出去!她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短暫而淒慘的弧線,帶著令人心碎的輕盈和無助,然後——
    “砰!!!”
    一聲沉重的悶響,如同重錘砸在朽木之上!
    她的身體,重重地、毫無緩衝地撞在數丈外一塊布滿棱角、冰冷堅硬的巨大岩石上!
    “哢嚓——!”
    清晰到令人頭皮炸裂的骨裂聲,在顧遠耳中卻如同整個世界的根基在瞬間崩塌、粉碎的巨響!阿茹娜的身體如同一個被頑童隨意丟棄的破敗布偶,以一種極不自然的、扭曲的姿態,軟軟地滑落在冰冷的岩石之下。刺目的鮮血,如同決堤的暗紅溪流,迅速在她身下蔓延開來,浸透了枯黃的草莖,染紅了灰白的岩石,在慘淡的月光下,反射著令人窒息的、絕望的暗紅光澤。
    世界,在顧遠眼中失去了所有的聲音和色彩。時間仿佛凝固。耳邊隻剩下那一聲骨骼碎裂的脆響,如同魔咒般在他腦海中無限放大、反複回蕩,每一次回響都狠狠碾過他早已破碎不堪的靈魂。他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感覺不到呼吸,隻有無邊的、冰冷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和死寂。
    而就在阿茹娜撲出、身體脫離他懷抱的刹那!
    顧遠那因本能驚駭而伸出的右手,在混亂中,憑借著某種深入骨髓的肌肉記憶和靈魂深處最後的執念,猛地向下一撈!指尖勾住了阿茹娜滑落手腕上那串溫潤的、帶著她最後體溫的物事!
    狼牙鏈!
    由七顆大小不一、被打磨得光滑溫潤的狼牙串聯而成的手鏈!最大最鋒銳的那顆狼牙上,清晰地、深深地刻著兩個細小的名字——顧遠、阿茹娜!那是他們定情的信物,是她從不離身的珍寶,是她靈魂的印記!
    此刻,這串沾染著阿茹娜鮮血、帶著她最後氣息和體溫的狼牙鏈,死死地、冰冷地攥在了顧遠那隻沾滿血汙、劇烈顫抖的右手之中!狼牙的尖端,深深刺入了他的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卻遠不及心口那毀滅般的空洞。
    古力森連也徹底僵住了!巨大的錯愕、茫然和一種無法言喻的、如同墜入冰窟的恐慌瞬間攫住了他!他強行勒住因受驚而狂躁不安、原地打轉的戰馬,巨大的反衝力讓他胸口劇痛如絞,好不容易壓製住的毒傷險些再次爆發。他滾鞍下馬,踉蹌著、幾乎是連滾爬爬地衝向那塊染血的巨石。
    “阿茹娜!姑娘!” 他聲音嘶啞顫抖,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慌亂。他伸出顫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向阿茹娜的鼻息…觸手一片冰冷死寂。他又慌亂地去摸她的頸脈…毫無動靜。
    死了。
    那個善良的、他真心想要保護的姑娘,真的死了。死在了他狂怒追擊的刀鋒之前,死在了他坐騎的鐵蹄之下。
    巨大的悔恨、茫然和一種滅頂般的無力感瞬間將他淹沒。他佝僂著高大的身軀,呆呆地站在阿茹娜冰冷的遺體旁,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脊梁和魂魄。手中那柄沾滿敵人鮮血的砍山刀,“當啷”一聲,無力地掉落在冰冷的凍土上。他張了張嘴,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卻吐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渾濁的老淚,第一次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混合著臉上的血汙、汗水和塵土,滾落下來,砸在染血的凍土上。
    而顧遠,這個剛剛失去整個世界的男人,身體卻在赤焰的本能驅使下,做出了最後的、機械的反應。他沒有回頭看一眼阿茹娜倒下的地方,沒有看一眼呆若木雞的古力森連,甚至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他那雙空洞死寂、失去了所有焦距的眼眸,隻是死死地、茫然地、直勾勾地盯著前方——那片通往鷹愁澗的無邊無際的黑暗。
    他的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仿佛隻是靈魂深處殘存的本能在驅動:
    “赤焰…鷹愁澗…”
    通靈的赤焰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那毀滅性的死寂和絕望,它發出一聲悲愴的長嘶,不再猶豫,四蹄猛地發力!如同掙脫了所有束縛的赤色閃電,載著背上那具仿佛隻剩下空殼的軀殼,朝著鷹愁澗的方向,亡命狂奔而去!速度快得隻在原地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瞬間便撕裂了混亂的戰場和濃重的夜色,消失在絕望的黑暗盡頭。
    曠野上,隻剩下呼嘯的寒風,卷起血腥、灰燼和古力森連那壓抑不住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遠處,契丹騎兵的廝殺聲、號角聲依舊震天動地,如同為這場訣別奏響的殘酷背景。近處,冰冷的巨石下,那灘刺目的鮮血無聲地流淌、凝固。
    顧遠緊緊地、緊緊地攥著掌心那串冰冷的狼牙鏈,刻骨的名字硌著他的血肉。他的腦海中,一片空白,隻剩下一個念頭,如同永不熄滅的鬼火,支撐著這具行屍走肉,麻木地、機械地向著那黑暗的盡頭奔去:
    鷹愁澗…封宇川…鷹愁澗…封宇川…
    阿茹娜…在鷹愁澗…等我和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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