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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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遼東營地的狂歡持續了兩日。篝火的餘燼在寒風中飄散,美酒的醇香被凜冽的空氣稀釋,取而代之的是營寨各處熱火朝天的建設聲、戰士們的操練呼喝以及牲畜的鳴叫。新家園的輪廓在忙碌中愈發清晰堅固。
    顧遠在金牧、墨罕等人的協助下,將各項事務安排得井井有條。百獸部四千精銳在各自長老都尉的帶領下,按新操典操練,喊殺聲震天動地;赤磷衛如同最精密的齒輪,守護著核心區域;土龍衛的暗線悄然鋪開,火龍衛的營區在安全距離外冒著試製火器的青煙;天罡三十六煞則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開始了新一輪的篩選與淬煉。族民們臉上洋溢著希望,對族長的敬畏與感激與日俱增。
    然而,在那座被嚴密守護、溫暖舒適的主家氈包內,氣氛卻截然不同。
    喬清洛抱著繈褓中的顧明赫,坐在鋪著厚厚狼皮的榻上。氈包內炭火很旺,隔絕了外界的嚴寒,卻驅不散她心底的冰冷。透過小小的透氣窗,她能隱約聽到遠處演武場傳來的、屬於她丈夫顧遠教導長子顧??騎馬射箭的聲音,還有偶爾他回來顧攸寧被逗弄時發出的、銀鈴般的咯咯笑聲。
    她的心,像被鈍刀子反複切割。
    “赫兒,你看,爹爹又在教哥哥騎馬了…”喬清洛低頭,輕輕撫摸著次子柔軟的發頂,聲音輕得像歎息。顧明赫剛吃完溫熱的駱駝奶,小臉紅撲撲的,正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氈包頂部的紋飾。他似乎感應到母親的低落,小嘴癟了癟,伸出小手抓住了母親的一縷頭發,無意識地吮吸著。
    喬清洛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滾落下來。這草原的遼闊,這營地的生機,於她而言,卻是無邊無際的荒涼與格格不入。她是石洲精心培育的嬌蘭,習慣了雕梁畫棟、絲竹管弦、賬冊盈尺、商賈往來。她是顧遠口中運籌帷幄、打理後方、令商會井井有條的“女諸葛”。可在這裏,她是什麽?
    一個被圈養在溫暖囚籠裏的高級丫鬟?她的價值,似乎隻剩下給夫君管孩子,在夜深人靜時提供溫存,承受他那帶著愧疚與熾熱、卻無法真正撫平她傷痛的擁抱。
    她懼怕那些身材魁梧、眼神彪悍、身上帶著濃重牛羊膻味和血腥氣的契丹族人。他們的語言她大半聽不懂,他們的習俗她感到陌生甚至畏懼。她嚐試過詢問營地事務,金牧和何佳俊都恭敬地回答,但那眼神深處是一種“夫人不必操心這些粗鄙之事”的疏離。她精心計算的賬目,在這裏似乎毫無用處,一切調度全憑金牧和那些長老的經驗與顧遠的意誌。她感覺自己像個多餘的花瓶,被擺放在最安全的位置,卻失去了所有賴以立足的根基。
    最讓她心碎的,是顧遠的態度。他似乎沉浸在回歸部族、重獲力量的亢奮中。他看到了她的憔悴,看到了她的眼淚,他給她最好的氈包、最暖的皮裘、最精細的食物,甚至讓神醫田澤生日日請脈調理。他夜夜擁她入眠,用滾燙的身體溫暖她,在她耳邊低語著“委屈你了”、“會好起來的”…可這些,遠遠不夠!
    他忽略了那場晚宴上,他為了鼓舞部族士氣,與晁豪等人暢飲時,那句帶著草原漢子特有的粗豪與對中原複雜情緒的話語,晁豪的話:“…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回到草原,喝咱自己的酒,吃咱自己的肉…比在石洲那鳥地方提心吊膽強百倍!赤磷衛手下的以後就跟著少主,在這遼東紮下根… 中原那幫漢人們的勾心鬥角,讓他們自己玩去!” 那“中原那幫漢人們”幾個字,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進了喬清洛的心髒!她也是“漢人”!她的家、她的根、她為之付出心血的一切,都被她的夫君、她深愛的男人,輕飄飄地歸入了“勾心鬥角”的範疇,成了襯托草原“痛快”的反麵!他或許無心,甚至可能隻是在附和晁豪的情緒,但這無意間的流露,卻像一把鹽,狠狠灑在了她鮮血淋漓的傷口上。
    他對孩子們的差異更讓她心痛如絞。他對長子顧??傾注了極大的心血,每日親自教導騎射、摔跤,灌輸草原勇士的信念,那嚴厲中帶著的驕傲與期許,是她從未見過的顧遠。對女兒顧攸寧,他更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眼神溫柔得能溺死人,隻要這繈褓中的小丫頭一笑,仿佛能驅散他所有的疲憊陰霾。可對次子顧明赫呢?顧遠每日回來,例行公事般地問一句:“赫兒今天吃睡可好?沒受涼吧?”得到田澤生或喬清洛“安好”的回答後,便再無多餘關注,仿佛那隻是一個需要保證存活的物件。那份刻意保持的距離感,連粗心的春杏都感覺到了。
    喬清洛緊緊抱著懷中的顧明赫,不住地輕輕拍打赫兒,娘親的赫兒…你爹爹他不是不愛你,他隻是…隻是…她試圖為顧遠開脫,卻找不到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理由。是愧疚嗎?因為這個孩子是在石洲最動蕩、最充滿算計與背叛的時期懷上並產下的?還是因為顧明赫那過於肖似她、帶著明顯漢家印記的眉眼?她不知道,也不敢深想。她隻看到,在這個新“家”裏,她的價值被剝奪,她的傷痛被忽視,她最脆弱的孩子,似乎也得不到父親完整的愛。
    日子就在這種表麵的平靜與內心的煎熬中一天天過去。喬清洛的沉默和日益加深的疏離,被顧遠理解成了對故土石洲的思念和難以適應草原環境的痛苦。他加倍地給予物質關懷,卻吝嗇於,或者說,是無力於真正走進她封閉的心門,去觸碰那最深的傷疤。他太忙了,部族的千頭萬緒,王庭的虎視眈眈,未來的重重危機,占據了他幾乎全部的心神。他以為,給她安全、富足和身體的溫暖,就是他能做到的全部。他低估了一個失去了精神家園、失去了自我價值的聰慧女子的痛苦深度。
    就在這種微妙的家庭氛圍中,來自契丹王庭的正式召見命令,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打破了暫時的平衡。
    金頂王帳內,炭火依舊熊熊,氣氛卻比顧遠初歸時更加凝重。耶律阿保機高踞主位,須發間的銀絲在火光下愈發顯眼,深邃的眼窩裏目光如鷹隼,帶著審視一切的威嚴。王子耶律德光侍立一旁,眼神灼熱,充滿了迫不及待的期待。幾位核心的心腹重臣分列兩側,包括侍衛司長官、掌管財政的親信,以及幾位支持建國的實權宗室。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聲的張力。
    “左穀蠡王顧遠,參見大漢,王子殿下!”顧遠單膝跪地,右手撫胸,聲音沉穩有力,不見絲毫慌亂。連日來的疲憊被他深深壓在眼底,此刻展露的,是絕對的恭敬與冷靜。
    “平身,賜座。”耶律阿保機的聲音低沉緩慢,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
    顧遠依言起身,在侍從搬來的矮凳上坐下,腰背挺直,目光坦然迎向阿保機。
    “左穀蠡王。”阿保機開門見山,沒有絲毫寒暄,“你獻上的那些…東西,”他刻意用了模糊的詞匯。
    “冶鐵、織造、製瓷…還有那些軍械圖譜,本汗已命人仔細研看過了。確實精妙,非我草原匠人所能及。”
    “能為大契丹效力,是臣的榮幸。”顧遠微微頷首,姿態恭謹。
    “哼,”阿保機輕哼一聲,話鋒陡然轉厲,“隻是,如此精妙之物,皆出自中原漢人之手!你攜此重寶歸來,口口聲聲為契丹效力,本汗倒想聽聽,你心中究竟作何想?莫不是想讓我契丹勇士,都去學那漢人,操持機巧,失了血性狼性?”
    這話問得極其刁鑽,直指顧遠的身份認同和動機核心!帳內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顧遠身上,耶律德光也微微屏息,緊張地看著他。幾位守舊的宗室嘴角已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顧遠麵色平靜,心中卻電光火石般閃過無數念頭。他抬起頭,目光不閃不避,直視阿保機那雙洞悉人心的眼睛,聲音清晰而沉穩,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大漢明鑒!臣鬥膽直言,若契丹欲效仿昔日匈奴、隻憑弓馬之利,劫掠四方,或可逞一時之雄,卻終難逃如流星般隕落、被中原巨獸吞噬或遺忘之命運!”
    此言一出,帳內頓時響起幾聲壓抑的抽氣聲!敢在阿保機麵前如此直言契丹可能“隕落”,簡直是膽大包天!
    顧遠卻毫不停頓,語速加快,如同戰鼓擂響,充滿了激昂的感染力:
    “敢問大漢?我契丹八部,控弦之士幾何?舉族之民,滿打滿算,可足百萬?”
    他自問自答,伸出三根手指,又緩緩壓下兩根:“如今中原,雖群雄割據,戰亂不休,然其底蘊深厚,非我草原可比!僅晉王李存勖一處,精兵強將不下三十萬!朱溫老賊坐擁中原腹地,倉廩充實,振臂一呼,隨便聚兵二十萬!而我契丹勇士,縱使人人以一當十,傾巢而出,又能抗衡幾時?攻城拔寨,靠的是人命去填!消耗的是我契丹兒郎的骨血!劫掠所得,能支撐多久?”
    他站起身,目光掃過帳內眾人,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激昂:
    “漢人為何能屢次壓製草原?非其勇猛勝我!乃其有城池可守,有田畝可耕,有工匠可源源不斷打造軍械甲胄!有文書記錄傳承,有製度維係運轉!此乃其根基!我契丹欲建不世之功業,欲立萬世之王朝而,非曇花一現之汗國,豈能隻滿足於彎刀快馬,呼嘯而來,劫掠而去?”
    他猛地轉向阿保機,右手重重捶在胸口,發出沉悶的聲響,眼神熾熱如火:
    “大漢!稱帝!建國!此乃千秋功業!然要成就此業,隻學那突厥冒頓單於、頡利可汗,遠遠不夠!隻學我們契丹的涅裏可汗更是不夠!我們必須取其精華!中原亂了!這正是長生天賜予我契丹的良機!我們要讓那些流離失所、飽受戰亂之苦的漢人看到,投奔我大契丹,不僅能活命,更能活得比在中原那些廢物暴君手下更好!我們要讓他們看到,我契丹不僅有踏碎山河的鐵蹄,更有海納百川的氣度,有超越他們舊主的文明與製度!讓他們心甘情願為我所用!為我契丹耕種、織造、冶鐵、營造!甚至拿起武器,為我契丹開疆拓土!如此,方能以戰養戰,以漢製漢!方能根基永固,王朝亙古無雙!”
    “至於臣!”顧遠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斬釘截鐵的決絕,他再次單膝跪地,仰視著阿保機,眼神坦蕩得近乎灼人:
    “臣身上流著漢人的血?不錯!但臣生在這片草原!喝著遼河的水長大!羽陵部、古日連部的先祖英靈在天上看著臣!臣的父母,此刻正在乃蠻部的草場上,承蒙大漢您的庇護!臣的族民,因大漢的恩賜,才能在遼東!試問大漢,試問諸位!若我顧遠貪圖富貴,心向中原,何須甘冒奇險,在石洲行那刀尖舔血之事?何不直接帶著這些‘重寶’投奔李存勖或朱溫老賊,換取高官厚祿?何苦以身家性命做局,背負叛主之名,曆經千辛萬苦也要回到這苦寒之地?回到我的族人身邊?!”
    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卻字字如鐵,砸在每個人的心頭:
    “因為這裏是我的根!我的父母之邦!我顧遠,生是契丹人,死是契丹魂!對契丹懷有二心,長生天不會饒恕我!九泉之下,羽陵部、古日連部的列祖列宗不會饒恕我!我的族民會用唾沫將我淹死!他們會用手裏的彎刀馬弓將我碎屍萬段!”
    他猛地站起,環視眾人,目光如電,帶著一種狂野的驕傲與不容置疑的質問:
    “難道我們契丹,就甘心被中原那些傲慢的漢人,永遠視為茹毛飲血的蠻夷?我們的勇士,難道就隻配被他們嘲笑為隻有蠻力、沒有腦子的莽夫?我們草原上如薩日朗般美好的女子,難道就隻配被他們視為天生的女奴?放他娘狗屁!荒唐!”
    最後兩個字,他用盡全身力氣吼出,如同驚雷在帳中炸響!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響,連耶律阿保機都瞳孔微縮。
    “我顧遠在此立誓!”顧遠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必將鞠躬盡瘁,肝腦塗地,助我大契丹建國稱帝!我要讓中原那些傲慢的漢人看看,他們要臣服的,不僅是我們無堅不摧的馬蹄!更要臣服於我們融合了他們精華、更勝他們的文明與力量!契丹,必將如旭日東升,光耀萬古!”
    死寂。
    金帳內陷入一片落針可聞的死寂。隻有炭火偶爾爆裂的劈啪聲。
    顧遠胸膛劇烈起伏,方才那番話,耗盡了心力,卻酣暢淋漓。八分是真!他對這片土地的愛,對部族的責任,對自身出路的謀劃,以及對打破中原對草原偏見的渴望,全都熔鑄其中!剩下的兩分,則是為獲取信任、爭取空間而必要的表演與煽動。
    耶律德光激動得臉色通紅,拳頭緊握,恨不得立刻衝上去擁抱顧遠!這番話,簡直道盡了他胸中所有的抱負與野心!這顧遠,真是上天賜予他、賜予契丹的瑰寶!
    耶律阿保機那雙閱盡滄桑、深不可測的眼眸,此刻也掀起了巨大的波瀾。他緊緊盯著跪在下方、眼神坦蕩熾熱的年輕左穀蠡王。疑慮,如同堅冰,在這番滾燙如岩漿的話語和那視死如歸的誓言麵前,開始劇烈地消融。是啊,若他真懷二心,為何帶著這些回契丹被自己操控?石洲的割據和全身而退,已證明其能力與手腕。他帶來的技術是實打實的!他此刻的忠誠…至少在利益深度捆綁、部族根基在此的情況下,似乎也是真實的!更重要的是,他描繪的藍圖——一個融合胡漢之長、超越過往所有草原帝國的“亙古王朝”,深深擊中了阿保機內心深處最隱秘、最宏大的渴望!
    “好!好!好!”耶律阿保機猛地拍案而起,連道三聲好,臉上終於露出了暢快而欣賞的笑容,那是一種梟雄遇見同類、遇見能理解並推動自己野心的臂助的喜悅!“左穀蠡王!真乃我契丹之雄鷹!字字句句,皆入本汗之心!建國稱帝,融合胡漢,創萬世基業!此乃天命所歸!本汗心意已決!”
    他大步走下王座,親自扶起顧遠,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灼灼:
    “左穀蠡王顧遠,獻寶有功,忠心可嘉!實乃我契丹柱石!傳本汗旨意:加封顧遠食邑千戶,賞黃金千兩,駿馬百匹,上好皮裘百件!遼東所劃草場,再擴三百裏!其部所需工匠、農具、種子,由王庭庫府優先供給!”
    “謝大漢隆恩!”顧遠順勢起身,恭敬行禮,心中卻無半分放鬆。賞賜越厚,意味著阿保機越想將他牢牢綁在契丹的戰車上,同時也是一種安撫和試探。
    “至於你父母,”阿保機話鋒一轉,眼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精明,“你母親身體最近不太好啊,遼東苦寒,確實不宜跋涉。你父親嘛…”他笑了笑,“本汗聽聞他可是打鐵的好手!王庭匠作營正缺這等熟手!留在乃蠻部,既能就近照顧你母親,又能為本汗效力,豈不兩全其美?待遼東營寨徹底穩固,天氣轉暖,本汗允你多去探望便是。”
    顧遠心中一沉。果然!阿保機終究還是留了一手!以父親的手藝和母親的身體為由,變相扣押為人質!他麵上卻不敢顯露分毫,反而露出感激之色:“大漢思慮周全,體恤臣下,臣感激涕零!父親能為王庭效力,是他的福分!”
    接下來,便是冗長而具體的細節商議。如何利用那些技術建立工坊,如何招攬漢人流民,如何設立漢兒司管理,如何在保持契丹武力優勢的同時逐步漢化官僚體製…顧遠憑借在石洲治理的經驗和對中原的了解,提出了許多切實可行的建議,聽得耶律德光連連點頭,阿保機也深以為然。他展現出的卓越見識和務實能力,進一步鞏固了他在阿保機心中的地位。
    然而,王帳的角落陰影裏,幾道目光卻如同毒蛇般陰冷。那是耶律阿保機幾位心懷怨恨、在“諸弟之亂”後雖被赦免卻從未真正臣服的弟弟,以及以耶律轄底、滑哥為首的一批頑固守舊派貴族。他們聽著顧遠慷慨激昂的“融合胡漢”論調,看著他備受阿保機父子賞識的模樣,心中的嫉恨如同毒草般瘋長。
    “哼,一個雜種,靠著出賣漢人的東西,在這裏妖言惑眾!”滑哥低聲對身旁的轄底耳語,眼中閃爍著怨毒的光芒,“什麽融合?分明是想讓那些卑賤的漢人騎到我們頭上!阿保機這廝真他媽糊塗,被這狼崽子蠱惑!”
    “還有那個耶律德光,乳臭未幹,也跟著起哄!”轄底陰惻惻地回應,“不能再等了…得讓這漢人雜種知道,草原,終究是我們契丹勇士的草原!阿保機想當皇帝?想用漢人?問過我們的刀沒有?”
    一個針對顧遠、甚至可能顛覆王庭的陰謀,在黑暗的角落裏悄然滋生……
    商議一直持續到深夜。顧遠離開王帳時,身心俱疲。寒風撲麵而來,讓他激蕩的心緒稍稍冷卻。他抬頭望著遼東深邃的夜空,繁星點點,卻無法照亮他內心的沉重。
    阿保機的賞識是真的,但猜忌的根子並未拔除,父母的變相扣押便是明證。守舊派的敵意已如實質,他感受得到。耶律德光的熱情拉攏背後,是更深的政治算計。而他回到營地,還要麵對那個心門緊閉、帶著無盡哀怨的妻子,和那個他不知該如何麵對、似乎總在提醒他背叛與代價的三個孩子…
    “鞠躬盡瘁…”顧遠低聲重複著自己方才在王帳中的誓言,嘴角勾起一絲苦澀而冰冷的弧度。這條路,比他想象的更加荊棘密布,更加孤獨寒冷。他緊了緊身上的大氅,翻身上馬,在親衛的簇擁下,朝著那片燈火通明卻無法給予他真正溫暖的“家園”馳去。遼東的夜風,帶著刺骨的寒意,穿透了他看似堅不可摧的鎧甲,直抵那顆疲憊而複雜的心髒……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