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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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的意識像是被一根繩子從深淵裏猛地拽出,嚴瑾猛地睜開眼,心髒“咚”地一跳。
陽光從雕花窗欞裏斜斜灑下,空氣中飄著熟悉的熏香,溫熱而粘膩。
他躺在一張柔軟的榻褥上,頭頂卻懸著一片喜氣洋洋的紅緞流蘇,像是某種不懷好意的帷幕,籠住了他的視線與心跳。
他愣了一瞬,緩緩撐起身子。
身子還是自己的,不是那具充滿力量的“畫中人”之體。
可識海深處傳來隱隱刺痛,像是被撕碎之後又粗暴拚湊起來,意識還在輕輕晃蕩,像喝多了酒剛醒來的醉鬼,全身都帶著虛脫感。
“這不是……大鳴湖?”他喃喃,嗓子幹啞發澀。
這是長春殿。
他眨了眨眼,還沒來得及細想,忽然發現身邊圍著一圈人。
太監、宮女,一張張笑臉堆得比喜幔還熱烈,個個手裏不是拿著紅布,就是捧著玉佩,腳邊跪著的一個小太監,正一臉恭敬地替他換鞋,手腳麻利得像是排練過八百遍。
嚴瑾低頭一看,整個人差點從榻上蹦起來。
他竟然穿著一身紅色喜袍!
寬袍大袖,金龍喜鵲繡得栩栩如生,紅得像要滴血。衣襟邊的紋路細膩得像是剛剛趕工繡完,袖口一圈鎏金雲紋,赫然是“駙馬”專屬的象征。
他的大腦當場死機。
“這……什麽情況?”
下一秒,嚴瑾反應過來,一把抓住正在他腳邊換鞋的小太監。
“喂!你們搞錯了吧?這是什麽情況?!”
小太監嚇了一跳,但很快笑得像朵花似的,語氣熱情得過分:“哎喲,駙馬爺,您是還沒睡醒吧?今天可是您和公主殿下的大婚吉日啊!陛下剛才還派人問您準備得如何了呢!”
“我……大婚?!”
嚴瑾像是被雷劈了一下,整個人在原地僵住,眼神發直:“不是,我……今天就直接大婚了?我不是應該還在……”
“駙馬爺,您可別胡思亂想了。”
一個年長些的宮女笑吟吟地走上前,一邊替他披上喜服的外袍,一邊溫柔地勸道:
“您今天一早就從偏殿那邊被請回來,說是天一亮就得換衣迎親。宮裏昨晚就傳話下來了,說您吉時之前一定要準備好,咱們這些奴才,可都等了您好一會兒呢。”
嚴瑾低頭看著自己那一身濃得發紅的喜服,又看了看宮女手裏遞過來的紅披風,再抬頭望一眼窗外那被紅燈籠裝點得仿佛要燒起來的長廊。
他的頭皮漸漸開始發麻了。
“不對勁,這一切都太詭異了。”
他咬牙,神識立刻沉入識海:“小白?白姐你還在嗎?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
這一次,小白的聲音從識海深處緩緩傳來,語調也帶著一絲凝重:
“我當然在,不過你之前在大鳴湖時,識海忽然被一股力量封鎖,我完全感知不到你的存在。那力量很強,不像是這下界該有的力量……”
嚴瑾臉色一沉說道:“所以我就這麽被‘扔’回來了?還直接跳過幾天,跳到了結婚這天?”
“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麽回來的。”小白的聲音罕見的有些沒底氣,“你小子真得小心點,這一次我感覺這皇宮之中真的藏著什麽大的東西。”
嚴瑾沉默下來,心頭發緊。
他有種被人悄無聲息地被人當成一個。
而這時,一道略尖的聲音從門外響起:“駙馬爺,吉時已到,宮門外的迎親馬車已經準備妥當,您該動身了。”
一個內侍笑著打起簾子,聲音裏透著喜氣。
宮女已經替他係好了鳳冠霞帔式的腰封,紅色的披風一披上去,更襯得他整個人英俊非凡,貴氣逼人。
不過他的眼角卻狂跳不止,喉嚨幹澀。
迎娶九公主?
等等!
嚴瑾腦海中忽地閃過一道模糊的剪影,那是大鳴湖底,那一襲綠裙。
她輕輕撫著他胸口的時候,似乎說了什麽話。
她到底是誰?
她……最後到底說了什麽?
腦子裏卻空空如也,像一團被水洗過的墨跡,暈得連個字都分辨不清。
從大鳴湖到喜袍加身,整件事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古怪,像一場精心布設的夢——每個細節都光怪陸離,卻又真實得讓人心底發寒。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被架上風帆的小舟,被命運扔進了巨浪裏,根本由不得他掙紮。
“算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嚴瑾低低歎了一口氣,扶著門框站起來,紅衣如火,金線織出的花紋在陽光下像活物般遊走。
他的神情卻沒什麽喜色,反倒眼中映出一片沉沉的水色,像是心底有狂風正在醞釀,遲早要卷起浪潮。
馬車輕輕搖晃著,從長春殿出發,駛入早已鋪滿金桂花瓣的禦道。
沿途是早早等候的百姓,宮中樂師吹著專為公主大婚所作的喜樂,鑼鼓節奏穩中帶喜,嗩呐高亢明亮,吹得整條禦街熱鬧非凡。
紅綢高掛、煙花起伏,簡直像整座都城都被這場婚禮點燃。
可騎在迎親車隊最前方的嚴瑾,卻像被一層無形的霧氣包裹住了,熱鬧喧囂全聽不真切,看不真切。
他麵上平靜如常,眼神卻始終落在那些飄揚的紅綢與百姓的笑臉之外。
“那幾天……我到底經曆了什麽?”
嚴瑾閉上眼,腦海中努力去回憶,卻隻能看見一片碧綠的湖水,一個背對他的輪廓模糊的女子。
他記得她的氣息,看似溫柔緩和卻又深厚如通深淵一樣。
嚴瑾記得她最後那隻手,溫柔又冰冷地貼上他胸口。
記得她嘴唇動了幾下……但再往下,他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她不是下界的人,對吧?”他喃喃自語。
“不是。”小白答得肯定,“她身上的靈力波動不是下界修士能擁有的。她很有可能就是那個夢道修士。”
嚴瑾眼神一震。
“你是說……那個給諾諾布下夢境之人的幕後黑手?”
小白沒有再接話。
她不敢肯定,但她的直覺一直都很準。而這種“準”,偏偏讓人心底泛起涼意。
嚴瑾默默攥緊了拳頭。
那女子若真是夢境的締造者,那她的目標又是什麽?自己?還是陳諾?還是整個皇族?
他原本該是騎馬迎親的駙馬爺,意氣風發、春風得意。
但現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霧裏,隨時會踩空,墜入深淵。
這時,一名內侍低聲靠近:“駙馬爺,已到昭陽宮門,婚禮即將開始,請您準備好。”
嚴瑾抬起眼,才發現不知不覺間,迎親車隊已經繞城一圈,來到了昭陽宮外。
那是一座金磚碧瓦、雕欄玉柱的宮殿,今日張燈結彩,紅幔高掛,滿階皆是金色鳳袍的女官,整整齊齊地立在宮門外。
而在那最中央的水晶階梯上,有一道鮮紅的身影靜靜站著。
紅幔翻飛,映得她身影若隱若現,像是月下荷塘的倒影,又像是一幅不屬於塵世的畫卷。
嚴瑾的腳步卻緩了緩。
他望著那道身影,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從心底緩緩升起。
那不是簡單的忐忑,而是深藏在重重帷幕後,一種無法擺脫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