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做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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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子!快讓我控製你的身體!你這樣會死的啊!”
    識海深處,小白的聲音幾乎在瞬間炸開!
    她怎麽都沒想到,出劍的竟然是陳諾——
    那一刻,她甚至都沒察覺到絲毫殺意,仿佛那一劍本就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完成某種命運的編排。
    “喂!嚴瑾!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她真的慌了。
    那聲音前所未有的慌張。
    她瘋了一樣在識海裏大喊大叫,拚命地試圖越過那道契約的界限,強行接管嚴瑾的身體。
    但她辦不到。
    哪怕她是造化筆所生的筆仙靈體,哪怕她與嚴瑾之間早已心意相通,在沒有嚴瑾放權的情況下,她什麽都做不了。
    “白姐……”
    血泊中,嚴瑾的聲音低得幾乎要被風吹散。
    “這次,我……好像……真的有點累了。”
    他躺在玉階下,身下的血早已浸透了衣袍,鮮紅像是他那一身婚服的延申一樣順著石紋慢慢蔓延開來,像一朵妖異的紅梅,一點點綻放。
    其實他還有一絲力氣。
    他明明可以將身體交給小白;明明可以喚出畫中人,再搏一線生機。
    可他沒動,似乎完全失去了求生的意念。
    那一劍刺穿的不隻是胸膛,更是他心裏那根最後的弦。
    “要不……就這樣吧……”
    他的眼神開始渙散,耳邊的聲音仿佛被水隔著,一點點變得模糊遙遠。整個世界都像在向後褪色,變成一幅被洗過的水墨畫。
    可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他聽到了——
    “瑾兒!瑾兒——別嚇娘!”
    “阿瑾!弟你快醒醒啊!!”
    那是娘的聲音,帶著撕裂般的顫抖;
    那是芊芊的哭喊,像一把刀,直直刺進他的心口。
    “芊芊……”
    “娘……”
    他喃喃低語,那兩個熟悉的聲音仿佛勾住了他殘餘的求生本能。
    他試著動一動手指,想回應她們、想抓住那越來越遙遠的聲音。
    但他的手指隻是輕輕一抖,便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氣。
    他的身軀再次癱軟,重重地陷入血泊中,唇角溢出的血沿著麵頰滑落,染紅了他半張臉。
    他的世界徹底結束了。
    聽覺變得模糊,仿佛所有聲音都被秋水隔開,一圈圈地向遠處漾去。
    眼前的一切也開始褪色,失焦,像是被墨水暈染的紙頁。
    嚴瑾的眼皮沉重如山,他拚命想睜開,哪怕再看一眼——哪怕隻是最後一眼。
    他想看到她們。
    看到母親的淚,看到芊芊的臉,哪怕……哪怕隻是看到這個該死的皇宮。
    可他什麽都看不到了。
    他的視野被血色吞沒,那一點點熟悉的光也隨之崩解塌縮。
    唯一還留在他眼中的——
    是那抹大紅婚裙。
    風起,她的裙擺獵獵作響,如火般燃燒。
    頭頂的鳳冠輕晃,步搖作響,她美得驚心,卻也冷得徹骨。
    是陳諾。
    她手中握著那柄染血的細劍,依舊站在那裏,仿佛整個金鑾殿的風都繞著她打轉。
    她的眸光如冰,冷靜,漠然。
    大紅婚裙下的少女美如天成,此刻卻比厲鬼還要冷。
    嚴瑾的心,在那一刻最後輕輕顫了一下。
    然後,就徹底……停了。
    ——
    大鳴湖上空,霞光萬丈,兩道身影懸於半空,如同仙神下臨凡塵。
    一人紅蟒袍身,銀白華發,正是宇軒公公。他立在空中,目光如刃,眉心緊鎖。
    他身旁,白衣國師負手而立,在他的腳下踏著一枚浮空棋盤,衣袂輕揚,宛若謫仙。
    “你確定,氣息源頭在這湖心?”
    宇軒公公冷聲開口,語調尖細,卻帶著讓人窒息的肅殺之意。
    “不錯。”白衣國師淡淡點頭,聲音沉靜如風掠鬆林。
    “半刻鍾前,我在欽天台的靈樞盤上察覺天機波動。那氣息……怕是已超法相境。”
    宇軒公公的眼角微微一跳,臉色頓時變了:“你我皆是靈境三重的巔峰,再往上……就隻剩‘化靈入道’那傳說中的道境了。”
    “可這等人物,怎會出現在這下界?”
    白衣國師並未回應,他隻是緩緩抬手,一枚黑白棋子浮現在掌心,旋轉之間仿佛牽動天地氣運、因果輪回。
    棋子輕輕打轉,如流星倒旋,他凝神片刻,終是收回指尖,搖了搖頭。
    “推不出來?”
    “嗯。”他輕歎一聲,“棋道重在謀局,非算術推演。勉強窺天,隻會擾亂自身氣機。”
    宇軒公公眉頭擰得更緊了些,眼中陰翳更濃。
    “但好在,大陣陣眼無恙。若真有這樣的人潛伏其間……隻怕不是朋友。”
    “陣眼安然,已屬萬幸。”白衣國師衣袖一拂,棋子化光散入虛空,“走吧,此地再查,也是枉然。”
    兩人最終未能查出分毫端倪,隻能無奈離去。
    但就在他們離開的刹那,大鳴湖水底,一幕靜謐畫卷般的場景,卻正在悄然展開。
    湖水清澈如鏡,卻在百丈深處繞開一片真空地帶,仿佛整片湖水都不敢靠近那個身影。
    碧色衣裙輕飄,一道倩影盤膝而坐。
    她坐在湖底最中央,四周水光沉靜,仿佛天地都屏住了呼吸。
    而她懷裏,那名身著黑袍的男子,正靜靜躺著。那人眉眼沉靜,像是沉睡,又像是沉入了一個再也醒不過來的夢。
    那是嚴瑾的“畫中人”分身,此刻正躺在女子的身前。
    像是怕嚴瑾躺的不舒服,那溫婉的女子輕輕地將嚴瑾地頭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她低著頭,眼神柔軟無比,纖細的指尖輕輕撥開他額前的碎發,動作溫柔得像怕驚醒一隻熟睡的小貓。
    “小師弟,別怪師姐心狠……”
    她聲音低低地響起,像湖底的風,輕柔,卻帶著說不清的心酸。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啊,表麵看著乖巧,骨子裏比誰都狠。”
    一道涼颯的女聲幽幽傳來。
    水波蕩開,一身黑裙、白發如雪的小白緩步而現,眼神意味不明。
    綠裙女子沒有回應,隻是繼續為嚴瑾按壓著太陽穴,指法輕柔,像是在緩解他識海中的傷痕。
    小白站在一旁看著,眼神微動,一絲醋意悄然浮起——但她終究沒有發作,隻冷冷問道:
    “你就不怕他醒了以後,知道你背著他幹了這些事,跟你翻臉?”
    綠裙女子這才緩緩抬眸,與小白對視,聲音依舊溫和:
    “他若記得從前的一切,就不會怪我。現在的他……還是太心軟了。”
    她眼中閃過一抹憐惜,像是心疼,又像是自責。
    “這一次,就讓我替他做一次決定吧。讓他什麽都不管,哪怕隻是睡一覺,做一場夢。”
    她垂下眼眸,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夢醒之後,這下界的殘局……我們這些做師兄師姐的來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