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陳昕兒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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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諾的精神世界深處。
    她原以為夢境早已破碎,可精神世界的四周卻沒有崩塌的跡象。
    那些曾浮現又沉寂的記憶畫麵,並未散去,反而像被某種力量重新拚貼織出一幕截然不同的世界。
    記憶的畫麵一轉,一座被雲霧繚繞的仙府靜靜浮現。
    簷角垂著九串風鈴,叮鈴作響,清脆如山泉滴落。
    院落裏,幾株古梅迎風吐蕊,明明是寒冬臘月,卻在霜雪之中透出幾分春意溫暖,仿佛歲月在此停滯。
    這座仙府,仿佛隔絕了塵世風霜,宛如與凡俗割裂的桃源聖地。
    可就在那雲霧繚繞的廳堂正中,幾具蓋著白布的屍體整齊陳列,一股冰冷肅殺的氣息撲麵而來。
    屍體前,一位身著玄青道袍的中年男子肅立不語。
    他五官俊朗,劍眉星目,神情卻冷若寒霜。他低頭凝視著那幾具屍體,眉頭深鎖,薄唇緊抿。
    在他身側,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低聲耳語,語氣恭敬:
    “家主……陳家在西北界域布局的那條暗線,全斷了。”
    老者話音一頓,輕聲補充:“是‘那些人’動的手……怕是衝著小姐來的。”
    “家主?小姐?”此時的陳諾心頭一跳,頓時生出幾分茫然。
    她本以為自己已從夢中清醒,記憶分明停在皇宮中嚴瑾幫他擺脫宇軒公公的“奴道”控製,以及那骷髏黑袍人從天而降,將她擄走的驚心時刻。
    可如今這夢中的場景,卻分明不是她的回憶。
    她正疑惑不解時,卻發現自己好像在這夢境之中並不是旁觀者。
    她站在類似偏殿的窗沿邊上靜靜地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而那“小姐”二字,竟讓她隱隱覺得熟悉。
    而那中年男子沉默片刻,忽地邁步向偏殿而來。
    “吱呀”一聲,木門推開。
    他抬起頭看向屋中,陳諾與他四目相接。
    他的眼神已無方才的冷意,取而代之的是壓抑的柔情與一抹難掩的歉意。
    “昕兒,不必擔心。”
    他的語氣沉穩,隱隱帶著一絲天生上位者的威嚴,卻又刻意柔化了些許,“隻是些宵小之輩罷了。等為父處理完此事。所有仇人,一個不留。”
    陳諾心頭微微一震。
    她本想脫口而出一句“你哪位?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可話都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
    她忽然意識到,在這個夢境中,她就是“昕兒”。是陳府之女,是這場夢的主角。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是誰的記憶?又為什麽偏偏讓她來承載?
    陳諾腦海飛快運轉,她知道,時間不等人。若再不想辦法衝出這片精神世界,現實之中嚴瑾那邊……她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麽。
    她必須醒來,必須去找他!
    可還不等她理清思緒,畫麵再次一轉。
    時間仿佛跳躍了數日。
    仙府大門輕啟,風雪順著門縫鑽了進來。一道瘦弱的身影悄然站在門檻邊上。
    那是個小男孩。
    他穿著一件顯然不合身的黑色棉袍,臉上灰頭土臉,頭發打結如草,渾身凍得瑟瑟發抖,懷裏卻緊緊抱著一卷畫軸。
    那畫軸殘破得幾近崩壞,一半黑得如墨潑,一半白得似霜雪,正中還有被火焚燒的焦痕,看起來既神秘又破敗。
    他站在門口沒敢邁步,眼神卻倔強地盯著府上的門匾——“陳府。”
    “誰?”守門侍衛一聲怒喝,手中長刀瞬間出鞘,直指那男孩。
    可還未靠近,一道無形的靈力自府內彈射而出,將門衛定在原地。
    “住手。”
    中年男子倏地抬頭,眼中閃過一道冷光。
    老者也從他身後快步而出,沉聲說道:“這是嚴師的遺子,不得無禮。”
    那門衛臉色大變,連忙收刀退後,低頭稱是。
    老者目光落在小男孩懷中的畫軸上,眼神略有複雜:“嚴師為護陳家而死,家主決定……收他為義子,供養於府中。”
    站在偏殿中的“昕兒”陳諾,呼吸一滯。
    她的心跳忽然加快,不知為何,那男孩的麵容越看越眼熟,像極了某個人——
    尤其是那眼神。
    倔強,靈動,帶著一股死也不服輸的韌勁。
    她心頭猛地一顫,仿佛一道雷霆劈開腦海,一種強烈的直覺湧上心頭。
    “等等……不會吧……”
    她喃喃自語,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難道……他是……”
    陳諾怔怔望著風雪中的那個小男孩。
    他身子瘦得像根竹竿,肩膀窄小,一陣風都能把他吹倒。但他卻死死挺直了脊背,一雙眼睛倔強得像要把“陳府”二字刻進骨血。
    那一刻,陳諾的腦海轟然炸裂。
    一幕幕既陌生又熟悉的畫麵潮水般洶湧襲來,她仿佛從現實中脫離,墜入一條幽深的記憶長廊。
    那不是別人的記憶。
    是“陳昕兒”的,似乎也是她的記憶。
    那記憶之中是她和這個黑襖小男孩共同走過的少年時光。
    最初,男孩對她充滿了敵意。他沉默寡言,眼神冷得像是結著霜,骨子裏透著一股“別靠近我”的狠勁兒,像隻受傷的小獸,滿身是刺。
    “你叫什麽名字?”她曾經試著問他。
    男孩沒回,隻是用餘光掃了她一眼,那眼神——陳諾後來才發現,竟和她初見嚴瑾時那一眼,一模一樣。
    孤傲、警惕,還有……對整個世界的敵意。
    隻不過,不同於嚴瑾眼裏藏著的那一束不肯熄滅的火光,這個男孩的眼裏——是一整片死寂。
    陳家主對他卻格外寬容。
    “嚴師,是我最早一批的生死兄弟。他死在‘那些人’手中,是為了護我陳家。我欠他的隻能在他的兒子身上彌補。”
    那天夜裏,家主親口說了這番話,並吩咐下人不得怠慢,還讓“昕兒”親自照看他,陪著他讀書修行、作畫寫字。
    於是,男孩被安置在她偏殿對麵的小院。
    一開始,他整天把自己鎖在屋裏,誰都不見,飯菜也不吃,仿佛整個世界跟他毫無關係。
    直到有一天,她蹲在廊下畫了一整幅《寒梅破雪圖》。
    天冷得指尖都快凍麻了,她卻固執地描著雪花的邊角。
    男孩站在她背後看了好久,終於——第一次開口:
    “你畫錯了。雪不是死白,是藍白的,像冰透光的顏色。”
    聲音依舊冷,但他終於說話了。
    從那天開始,他就像一隻被撿回家的流浪貓。雖然還是不肯撒嬌,但也不再咬人了。
    陳諾回憶著那段日子,心頭說不出的微妙——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溫柔真的影響了他,反正他們的關係漸漸熟絡起來。
    兩人一起練字,一起畫畫。他從不多話,卻總喜歡在她畫完後悄悄補一筆,那一筆,總能點活整幅畫。
    她也不拆穿,隻是嘴角揚起,把那“嚴”字印章默默蓋在畫角。
    他們像是兩個彼此取暖的小火苗,在寒冷的時光中依偎著,慢慢熬著過。
    但少年嚴瑾終究是個太壓抑的人,他的情緒像是封在密不透風的瓶子裏,誰也打不開。
    十四歲那年,是他命運的一個轉折點。
    陳府請了三位靈根測定師為他檢測靈根。
    三次測定,三次搖頭。
    “家主,此子無靈根。”
    這六個字,像錘子一樣砸下來,對一個想修仙的少年而言,幾乎等同於被宣判終生平凡。
    那天,陳家主隻是沉默地摸了摸他的頭,淡淡道:“沒事的,咱們陳家的人,不一定都非得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