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瞥了眼那灘水，拉著秋意往巷子深處走。越往裏走，空氣裏的黴味越重，兩側的鋪子門窗大多半掩著，偶爾有影子在窗紙後晃過，快得像錯覺。有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蹲在藥鋪門口，手裏攥著顆紅得發紫的果子，見他們走過，忽然抬起頭——那雙眼白多黑少，直愣愣地盯著秋意手裏的折扇，沒說話，也沒眨眼。
    “這地方……不對勁。”秋意低聲道，指尖發涼。他看見街角的算命攤前，卦簽撒了一地，全是背麵朝上，攤主卻背對著攤子，仰頭望著天，脖子扭得角度有些反常，像被人硬生生掰過去的。
    正說著，一陣風卷過，吹得所有鋪子的幌子同時晃了晃。那些幌子上的字忽然變得模糊，“酒”字暈成一團黑，“布”字歪歪扭扭像條蛇。涼風忽然停住腳，指著不遠處的戲台：“你看那戲台簾。”
    秋意望過去，戲台的紅簾垂在兩側，本該繡著龍鳳的地方，卻爬滿了細密的黑紋，像無數細小的蟲子在蠕動。簾後隱約有皮影晃動，演的卻不是尋常戲文，倒像有人舉著皮影，機械地重複著抬手、彎腰的動作，連影子的邊緣都透著股死氣。
    “走嗎？”秋意問，指尖已經扣住了涼風的手腕。
    涼風沒動，目光落在戲台前的空地上——那裏散落著幾雙鞋，有小孩的虎頭鞋，有婦人的繡鞋，鞋尖都朝著戲台，像是鞋的主人憑空消失了，隻留下這些物件，還固執地望著那片晃動的影子。
    “再看看。”他聲音裏帶著點冷意，“總得知道，這熱鬧下麵藏著什麽。”
    話音剛落，那茶館的店小二又走了出來，這次手裏端著個空碗，一步步朝他們挪過來。他的腳在石板上拖出“沙沙”的響，臉上的笑還僵著，嘴唇卻慢慢咧開，露出的牙齒白得發青：“客官……喝碗茶吧？”
    涼風抬手按住秋意的肩，示意他別動。那店小二的影子被日頭拉得老長，貼在地上像塊浸了水的破布，隨著他的腳步慢慢挪過來，邊緣卻在石板縫裏洇出淡淡的黑痕。
    “不必了。”涼風的聲音比這秋意更冷，“我們是來尋人的。”
    店小二的笑僵在臉上，眼珠轉了轉，像是在費力理解這句話。他手裏的空碗晃了晃，碗沿沾著的灰簌簌往下掉：“尋人？”他重複著這兩個字，語調平得像在念刻在石頭上的字，“這裏……人人都在啊。”
    秋意順著他的目光掃過去，貨郎仍挑著擔子，布莊夥計還扒著門框，連那捏泥人的老頭，手都保持著搓泥的姿勢，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可細看便會發現，他們的眼仁都蒙著層白霧，像是被什麽東西糊住了魂魄。
    “他們算哪門子的人。”秋意嗤笑一聲，折扇“唰”地展開，扇麵上的楓葉紋路竟泛起層淺紅，“倒像些提線的木偶。”
    這話像是戳中了什麽，店小二的臉突然抽搐起來，嘴角咧得更大，幾乎要扯到耳根：“木偶……好啊……都聽話……”他舉著空碗朝秋意遞過來，碗裏不知何時積了些黑糊糊的東西，像融化的墨，“喝了……就聽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