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時，暖團突然不安分地刨著枕頭。孟朧起身開窗，見凍土方向泛起層柔光，比朝霞更暖，比星光更亮。兩人披衣趕去，才發現是那棵老星果樹開花了——不是桂花，不是星果花，是朵巨大的狼爪印花，花瓣層層疊疊，每片都透著蜜糖色的光，花心處坐著隻半透明的小狼崽，正是暖團最初的模樣。
    “它在等你。”唐釗推了推孟朧的肩。她走近時，小狼崽從花心跳下來，蹭了蹭她的腳踝，化作道金光鑽進暖團體內。暖團舒服地打了個哈欠，周身的光突然變得極盛，竟在樹頂織出張小小的光網，網眼裏掛著的不再是糖，而是顆顆飽滿的星果，果皮上印著全村人的笑臉。
    “這是暖團的謝禮。”孟朧望著光網輕笑。話音剛落，光網突然傾斜，星果順著溪流往山腳滾，滾到草屋前便炸開，化作串串燈籠，照亮了村民們新墾的田地。田埂上，去年那個背竹簍的小姑娘正把星果核埋進土裏，嘴裏念叨著：“阿爹說，埋下糖，就能長出春天。”
    回到天尊閣時，唐釗發現灶台上的星果湯還溫著。他盛了兩碗，剛要遞過去，碗裏的湯突然漾出圈漣漪，浮出兩個小小的人影——正是畫裏年少的他和孟朧，正蹲在凍土邊分一顆糖，糖紙被風吹得飄起來，竟化作了暖團如今的紅繩。
    “原來從一開始，它就在了。”孟朧舀起一勺湯，星果在舌尖化開時，突然嚐到點焦香，像極了當年唐釗在凍土邊用篝火給她烤的紅薯。暖團趴在桌角，尾巴尖掃過湯碗，濺出的湯汁落在地上，立刻長出株迷你星果苗，苗尖頂著顆糖，糖紙上映著兩個依偎的人影。
    春風又起時，天尊閣的玉桂樹落了最後一批花瓣。花瓣飄到古籍上，粘在新畫的頁腳，竟化作行小字：“萬物有靈，因有念；念之所及，皆為春。”孟朧把古籍合上時，聽見暖團打了個飽嗝，嘴裏吐出片星果葉，葉上的露珠裏，正映著她和唐釗相視而笑的模樣。
    原來最好的結局，從不是守到春深，而是春在心裏紮了根，於是每顆糖都帶著彼此的溫度，每朵花都藏著共赴的光陰，從晨光到暮色，從青絲到白發。
    唐釗這火氣來得可真夠快的，孟朧前腳剛走，他後腳就把憋了半天的火氣全撒出來了。嘴裏罵罵咧咧的，一會兒嫌這事辦得窩囊，一會兒又怪那人心思不正，那股子煩躁勁兒，隔著老遠都能感覺到。不知道是積怨已久，還是孟朧這一走，讓他心裏那根緊繃的弦徹底斷了。
    唐釗的罵聲撞在空蕩蕩的天尊閣梁柱上，碎成一片尖利的碴子。他一腳踹翻了那張還溫著星果湯的矮桌，瓷碗在地上滾出老遠，殘湯濺濕了暖團剛吐出的星果葉，葉上那對依偎的人影頓時糊成一片。
    “裝什麽溫情脈脈！”他指著古籍上那行“萬物有靈”的小字，聲音裏全是淬了冰的戾氣，“走了就走了，留這些破爛玩意兒給誰看？”
    窗外的月光還是順著桂花瓣溜進來，可落在書頁上的銀斑，此刻瞧著倒像誰沒擦幹淨的淚痕。唐釗一把扯過那本古籍，指尖劃過畫中交握的手，突然狠狠將書摔在地上——畫裏的星子明明還在眨，可這滿室的光，怎麽就暖不透他攥得發白的指節呢？
    “有本事別回來！”他對著空無一人的門檻吼，聲音撞出去，卻連簷角的風鈴都沒驚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