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清風穿殿而過，卷來半片星果花瓣，落在堆積的奏折上。天帝拾起來細看，花瓣紫得透亮，紋路裏竟藏著細碎的光，像誰把日子一針一線繡在了上麵。他忽然笑了，將花瓣夾進一本講人間風俗的舊冊裏。
    “傳令下去，”他對仙官說，“往後每年星果花開時，讓南天門的風歇三日，別吹散了林子裏的香。”
    仙官領命退下，殿內隻剩天帝與案上的奏折。他重新提起朱砂筆，筆尖落在“水災賑濟”的奏章上，墨色竟比先前柔和了些。遠處傳來仙樂縹緲，他卻仿佛聽見了山澗的水聲——孩子們正提著竹籃在溪邊洗星果，笑聲順著水流淌，驚起幾隻白鷺，翅膀掃過星果藤的梢頭，帶起一串紫瑩瑩的落瓣。
    三日後，人間星果林的花開得格外盛。羊角辮的孫女坐在“星果居”的門檻上，看石板路上的藤蔓又爬遠了半尺。有個背著畫板的少年蹲在路邊寫生，筆下的路纏著紫花，盡頭竟畫了道模糊的光，像有人提著燈籠在林深處走。
    “這光畫得真好，”老人笑著說，“就像我太爺爺當年編竹筐時，阿太在旁邊點的油燈。”
    少年抬頭時，睫毛上沾了點花瓣：“奶奶，我總覺得這林子裏住著神仙。”
    老人往他茶碗裏添了勺星果蜜：“哪有什麽神仙，不過是日子熬得久了，連風都記著情分呢。”
    風恰好吹過，卷著薄荷香鑽進窗欞，少年低頭喝茶時，忽見畫紙上的光斑動了動，像有竹篾輕輕敲了敲他的筆尖。遠處星果林的最高處，兩株老樹下的新苗正使勁往上躥，頂破去年的枯葉，朝著太陽的方向，把影子拉得老長。
    而天庭的雲層裏，天帝正透過水鏡望著這一切。案上的奏折依舊堆積如山，可他忽然覺得，這些關乎三界秩序的文字裏，或許也該添點人間的滋味——比如薄荷的清，星果的甜，還有青石板下，那堆竹篾在土裏悄悄哼的歌。
    水鏡裏，那株山外的星果苗開了第一朵花，紫瑩瑩的，像顆剛落進人間的星星。
    那朵山外的星果花剛落，便結出顆指甲蓋大的青果。田埂邊看牛的老漢見了，蹲下來摸了摸葉片，想起年輕時趕貨郎車進山的日子——那時阿公總坐在青石板上編筐，阿婆的薄荷茶就晾在竹匾裏，風一吹，滿路都是清甜味。
    “這苗兒，倒像從山裏跑出來的。”老漢摘了片草葉叼在嘴裏，看著牛蹄子小心翼翼繞開藤蔓，忽然笑了。他回家取了個粗陶碗，從井裏舀了水澆下去，水珠滾過紫葉，竟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虹。
    消息順著田埂傳到鎮上，羊角辮的孫女聽說了，特意背著竹簍走了三裏地。她蹲在田埂邊看了半晌，從簍裏掏出個小布包，裏頭是曬幹的星果殼——那是太奶奶當年教她曬的，說能引著新苗認親。她把果殼埋在根下，指尖觸到泥土時，仿佛摸到了石板路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