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哉。”守將捏著花瓣細看，忽然想起前幾日仙官們議論的“人間星果林”，說天帝近來總對著水鏡裏的藤蔓出神。他悄悄將花瓣收進袖袋，心想回頭得找個機會，托下凡的仙童問問，那片能把花香送進天庭的林子，究竟藏著多少故事。
    此時人間的星果林裏，石階路上正走著個穿長衫的先生。他是縣城學堂的教書先生，聽聞星果林的故事，特意帶著學生來寫生。孩子們趴在石板上畫藤蔓，筆尖蘸著紫顏料，把石板路畫成了流淌的星河。
    “先生，您看這藤上的露水，像不像太爺爺編竹筐時沾的竹屑？”有個梳羊角辮的小姑娘舉著畫紙問，她是羊角辮孫女的小女兒，剛跟著大人學認星果藤。
    先生望著最高處的星果林，那裏的兩株老樹在風中輕輕搖晃，像在點頭。他忽然想起年少時讀過的詩句“山川異域，風月同天”，此刻卻覺得，哪用得著同天，這片林子早把風月釀成了酒，藏在每片葉、每顆果裏，讓路過的人都能嚐出點暖來。
    天庭的水鏡裏，天帝正看著孩子們的畫。他指尖在鏡麵上劃過，畫中的藤蔓忽然活了過來，順著紙麵往上爬，竟爬出了水鏡，纏上了案邊的玉簪。仙官慌忙去解，卻見藤蔓上結了個小小的星果，紫得透亮，湊近了聞，竟有墨香混著甜香。
    “倒是個會讀書的果子。”天帝笑著摘下星果，忽然想起人間有“文曲星”的說法，便屈指一彈，將星果化作道金光，落進了縣城的學堂。當晚，教書先生批改作業時，發現每個本子上都多了片星果葉，葉脈裏竟隱隱透著詩句，驚得他連夜去星果林燒了炷香。
    日子就這麽在藤蔓的攀爬裏走著。石板路上的孩子們長大了，又帶著自己的孩子來摘星果；“星果居”的竹簾換了又換，茶碗裏的薄荷香卻總也散不去；山外田埂上的那株星果苗，早已長成能遮陰的大樹，樹根順著地下的脈絡，真的與山裏的老藤連在了一起。
    有一年春日，星果林忽然來了位白發道人，背著個舊竹筐，筐裏裝著些竹篾。他在青石板下蹲了半晌，伸手摸了摸泥土，忽然笑了——土裏的竹篾雖已朽了，卻在朽爛處養出了簇新的菌子，紫瑩瑩的，像星星落在了土裏。
    “當年埋竹篾的孩子，如今也該成了老人。”道人輕聲說，從筐裏取出片新削的竹篾，輕輕插進泥土，“我替他添根新的，讓這故事接著編。”
    此時天庭的水鏡恰好照到這幕。天帝看著那片新竹篾，忽然對仙官說：“把那本夾著薄荷葉的冊子取來，我要添段新注。”
    仙官取來冊子，見天帝提筆寫道：“人間至味，不在仙山瓊漿，而在青石板上的藤蔓，竹筐裏的歲月，和每顆記著暖的星果。”
    寫完，他將筆一擱，望著水鏡裏漫山的紫星星，忽然覺得，這堆積如山的奏折裏，最動人的那本，原是藏在人間的星果林裏。風從殿外吹來，帶著星果的甜香，像有人在輕輕哼著不成調的歌，哄著天庭的歲月，也哄著人間的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