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硯蹲在藥圃中央，懷裏還揣著半塊早上沒吃完的麥餅，此刻卻覺不出半點饑餓。他想起昨日采收薄荷時，葉片上的露水沾濕了袖口，那時的清涼還留在皮膚上，可眼前這滿地的灰白，卻像在告訴他，那些帶著草木氣的日子，早被黑暗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了。
    青城山的護山大陣在黑暗中發出最後一聲哀鳴，陣眼處的千年銀杏忽然從根須開始崩裂，金黃的葉片還沒來得及飄落，便在枝椏上化作齏粉。那些懸在山門前的護符，朱砂符文像被無形的手抹去，桃木牌片紛紛炸裂，碎片混著修士們噴濺的血，在石階上積成暗紅的窪。
    紫陽觀的丹爐從爐底開始冷卻，最後一爐還在凝結的金丹忽然炸開，爐壁上的八卦紋被震成蛛網，觀主掐訣的手指剛要結印，便見掌心的靈紋寸寸斷裂，靈力像被戳破的皮囊般外泄，他望著丹房裏滿地的碎瓷，那些曾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丹藥，此刻都成了黯淡的石礫，連最後一點藥香都被黑暗吸盡。
    最慘的是昆侖墟的劍塚，萬柄飛劍忽然失去靈識，劍穗上的流蘇先一步枯成灰，劍身在劍鞘裏瘋狂震顫，最後齊齊崩出，卻不是指向外敵，而是朝著同門修士的眉心紮去。有新晉弟子試圖召回佩劍，指尖剛觸到劍柄，便被劍身反噬的戾氣震得經脈寸斷，倒在劍林中時，懷裏還揣著剛從師父那裏領來的劍訣，書頁早已在黑暗中朽成了紙灰。
    雲霧宗的傳功長老正盤膝坐在法台上，指尖剛要觸到弟子的天靈蓋，便覺丹田處的靈力像被凍住的河，瞬間凝成冰碴。他眼睜睜看著弟子眉心的靈光熄滅，那張昨日還在請教心法的年輕麵龐，迅速蒙上死灰，嘴角溢出的血珠剛滴落在法台上，便化作一縷青煙。法台下的百盞長明燈同時炸裂，燈油在黑暗中燃起幽藍的火，卻連三尺之內的陰影都照不亮。
    凡間最大的修仙集市上，那些擺著法器的攤位早已塌成一片，曾能映出人影的銅鏡裂成蛛網，鏡中最後映出的，是攤主被法器反噬時扭曲的臉。有人抱著祖傳的靈根哭嚎，那截本該泛著瑩光的木根，此刻卻像燒過的炭，捏在手裏簌簌掉渣。黑暗中此起彼伏的慘叫漸漸稀疏，最後隻剩風卷著灰燼掠過斷壁殘垣，像是在舔舐這片被連根拔起的修行之地。
    終南山的藏經閣是最後崩塌的。那些刻在玉簡上的上古心法，本應堅如磐石，此刻卻像被蟲蛀過的朽木，從閣頂開始層層碎裂。有白發修士撲過去想護住最底層的《長生訣》，指尖剛觸到玉簡邊緣，那玉便化作齏粉，混著他咳出來的血沫，在地上積成淺紅的泥。曾經能照亮整座山穀的玉簡靈光，如今連他掌心的紋路都照不亮。
    琅琊閣的測靈碑突然炸裂，碎石飛濺中，碑上那些記錄著千年靈脈的符文徹底湮滅。有剛入門的少年還攥著測靈時用過的令牌，那令牌上的靈紋本是暖金色，此刻卻褪成死灰，他用力想將令牌按回碑座，指尖卻被燙得冒出白煙——那不是靈力的灼熱，是靈脈斷絕後，碑石崩解時的餘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