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時，劍塚旁的向日葵開了第一朵。巨大的花盤朝著虹橋，像在凝視那些來來往往的身影——有貨郎留下的新竹筆，有行腳僧贈予的經卷，有山民送來的新米，還有孩子們偷偷埋在土裏的、寫滿心願的木牌。
    周丸桐站在花田邊，看鐵蛋教更小的娃們紮馬步。少年的聲音已經帶了些沉穩，卻仍會在娃們摔倒時，像當年自己被先生扶起那樣，笑著伸手。風過時，向日葵的花盤輕輕轉動，花籽落在斷劍的縫隙裏，竟冒出了嫩黃的芽。
    他忽然想起鐵蛋曾問，劍到底是用來斬什麽的。那時自己沒答，此刻卻看著花田裏的光，明白了答案——劍斬的從不是敵人，是孤寂，是荒蕪，是讓人間煙火無法生根的寒意。而所謂傳承，不過是把這份斬棘的勇氣，釀成讓後來者安心生長的暖。
    就像此刻，阿硯的靈絲纏著向日葵的花莖，把陽光織成金色的網，罩著斷劍峰的每一寸土地。守心蘭的花瓣落在新抽芽的劍穗紋路上，像給時光，又係上了個溫柔的結。
    又是一年深冬，斷劍峰的雪比往年更厚些，卻壓不住山坳裏的熱鬧。青風村的孩子們踩著積雪往藏鋒閣跑，懷裏揣著剛蒸好的米糕，老遠就喊：“周先生，鐵蛋哥帶回來的客人要講故事啦！”
    周丸桐正坐在暖爐旁翻看著孟朧新抄的醫案，抬頭便見鐵蛋領著個風塵仆仆的女子進門。女子腰間懸著柄短劍，劍鞘上刻著半朵守心蘭——那是當年行腳僧途經西域時，遇著的一位女劍客所贈，說曾在某處山澗見過同款花紋。
    “她說這劍是她師父傳的，師父臨終前隻說，斷劍峰的雪是暖的。”鐵蛋撓著頭笑，把帶來的西域葡萄幹倒在碟子裏。女子解下披風，露出肩頭繡著的向日葵，“家師說，她年輕時曾在此地避過雪，被一位持劍人救過性命，劍穗上的晶石，至今還在我劍鞘裏呢。”
    阿硯的靈絲忽然興奮地飄起來，纏著女子的短劍繞了三圈。劍身上的守心蘭紋路竟與閣外虹橋的石板相呼應，那些被靈絲拓印的劍譜墨跡，此刻正順著雪光往上爬，在簷角的風鈴上凝成細碎的星子。
    孟朧端來新釀的守心蘭酒，酒液裏浮著幾粒向日葵籽。女子抿了一口，忽然紅了眼眶：“家師說，當年救她的人，劍上有稻穗紋，說要護著田裏的苗，護著山裏的雪。”周丸桐聞言笑了，指了指窗外——鐵蛋正蹲在雪地裏，給最小的娃演示如何用劍挑開結冰的泉眼，動作裏帶著當年自己教他的影子。
    夜深時，客舍的燈亮到很晚。女子借著燭光，給孩子們講西域的沙漠與駝鈴，鐵蛋則在一旁用劍鞘在雪地上畫地圖，說等開春了，要帶著大家順著商路走一趟，讓更多人知道斷劍峰的暖。周丸桐站在廊下，看阿硯用靈絲把孩子們的笑聲纏成線，係在守心蘭的花苞上，仿佛要讓春天提前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