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帝國大廈。
    一個男人站在天台邊緣，他穿著價值五萬美元的手工定製西裝，手腕上的百達翡麗倒映著灰色的天空。他是華爾街的傳奇，一個能用數字撬動國家經濟的掠食者。
    他張開雙臂，臉上沒有恐懼，隻有一種大徹大悟的、近乎聖潔的微笑。他縱身一躍。在身體接觸地麵，化作一灘模糊的血肉之前，監控攝像頭的超高幀率捕捉到了他最後的口型。
    “終於……安靜了。”
    這不是孤例。
    東京，一名家庭主婦在準備好丈夫和孩子的便當後，平靜地走入廚房，擰開了煤氣。巴黎，一位藝術家在完成他一生中最完美的作品後，用畫筆戳穿了自己的喉嚨。
    一場無聲的瘟疫，正在全球蔓延。它不攻擊肉體，隻吞噬靈魂。它有一個名字，叫作“虛無”。
    網絡上，殘存的理智，正以地獄笑話的形式，進行著最後的抵抗。
    “最新研究表明，自殺率與房價呈負相關。隻要你還欠著三十年房貸，連閻王爺都不敢收你。”
    “我媽剛剛打電話問我為什麽還不去死，她說隔壁王叔叔家的兒子已經‘飛升’了，就我還在拖累全人類的平均覺悟。”
    “緊急通知：本公司決定，將‘上班摸魚’正式列入企業核心價值觀，任何試圖努力工作的行為，都將被視為對‘虛無主義’的公然挑釁。望周知。”
    秘密基地內，一片死寂。
    林默的“精神疫苗”失效了。“蓋亞之血”無法修複被扭曲的希望。“天籟”的廣播在“虛無噪音”麵前，微弱得如同耳語。他所有的技術，所有的算力，第一次，變得毫無意義。
    他坐在控製台前，周圍是絕對的安靜。靜到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液流過耳蝸的聲音，能聽到自己心肌每一次收縮的泵動。
    這種安靜，與“虛無”同源。
    它在同化他。
    他腦海中那片純白的精神空間，那道黑色的裂痕，在悄無聲息地擴大。一個聲音在他意識最深處輕聲問他：這一切，有什麽意義呢？拯救一個注定要走向熱寂的宇宙，不過是一場宏大的自我感動。
    放棄吧。
    回歸吧。
    一滴溫熱的液體，從他的鼻腔中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屬台麵上。
    在意識即將被那片永恒的寧靜徹底淹沒的前一刻，他的手指，基於一種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的，源自碳基生命最深處的本能，在控製台上，撥出了一串號碼。
    那不是通往西山指揮中心的紅色專線。
    那是一個普通的，甚至有些老舊的民用號碼。
    “喂？喂？林默？”
    電話那頭，傳來蘇雨涵有些失真，夾雜著電流雜音的抱怨聲。
    “你那什麽破信號啊！又躲哪個山洞裏搞研究呢？我跟你說，我們宿舍樓下那家麻辣燙又漲價了，老板還死不承認，非說是原材料全球供應鏈緊張導致的，你說可笑不可笑？還有啊，我論文導師又給我提了一百多個修改意見，我感覺我頭發都快掉光了……”
    林默沒有說話。
    他隻是靜靜地聽著。
    聽著那毫無邏輯的抱怨，聽著電話背景裏嘈雜的人聲、汽車的鳴笛聲、遠處廣場舞的音樂聲。
    這些充滿了“煙火氣”的，亂七八糟的噪音，像一雙溫暖的手，將他那快要沉入冰冷深海的意識，粗暴地，不講道理地，一把拽了回來。
    他掛斷了電話。
    眼神，重新變得清澈、銳利。
    “大白。”他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先生，我在。】
    “我明白了。對抗‘熵’的，不能是更強的‘序’。”林默的指尖在空中劃過，一份文件憑空出現，標題的每一個字，都仿佛在燃燒。
    《地球文明統一憲章及聯盟政府框架v1.0》
    “必須是，更強的‘欲’。”
    生存的欲望，發展的欲望，探索星辰大海的欲望。他需要的不是武器，而是一個能承載全人類共同欲望的，嶄新的圖騰。
    “向全球所有國家元首，發起‘天穹會議’邀請。”
    下一秒，從白宮的橢圓形辦公室，到克裏姆林宮的議事大廳，再到唐寧街十號的首相府邸。所有手握最高權力的人，眼前都出現了一道柔和的白光。
    當他們再次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已經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
    腳下，是緩緩轉動的，藍白相間的星球，那顆他們爭奪了一生的星球。四周，是點綴著無數星辰的，深邃無垠的宇宙。
    近地軌道，“女媧”工程平台。
    他們腳下的每一塊地磚，都鐫刻著凡人無法理解的物理公式。他們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由一台微縮的核聚變反應堆維持著循環。
    這種絕對的技術碾壓，讓所有所謂的“大國尊嚴”，都成了一個可悲的笑話。
    就在這時，舷窗之外，整個宇宙的背景，亮了起來。
    一個由純粹的光粒子構成的，高達百米的巨人，無聲地，出現在太空之中。它沒有五官，卻仿佛在俯瞰著在場的所有人。
    林默。
    他的聲音，沒有通過揚聲器，而是通過量子通訊，直接在每一個人的腦海中響起。
    “各位，我展示的不是力量，而是我們共同的未來。”
    “要麽，在這片星海之下，拋棄所有分歧，以‘人類’之名，簽下這份盟約，我們將共同對抗虛無，走向星辰。”
    “要麽，回到那顆正在變得‘安靜’的星球上，作為舊時代的塵埃，被一同抹去。”
    他的聲音平靜，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意誌。
    “我給你們十分鍾，決定人類未來一萬年的命運。”
    會議廳內，死一般的寂靜。
    白宮總統看著窗外的神明，又低頭看了看腳下那顆渺小的，藍色的星球。他心中那最後一絲名為“霸權”的幻覺，被徹底碾得粉碎。他明白了，自己窮盡一生爭奪的，不過是沙灘上的一座可笑的沙堡。而現在，有人在邀請他，去建造一片真正的大陸。
    他第一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領帶，聲音嘶啞，卻異常堅定。
    “美利堅合眾國，同意加入聯盟。”
    歐洲聯合體的代表，一位優雅的銀發女士，她的目光，正停留在那份全息憲章的某一頁上。
    《文化多樣性及文明火種保留協議》。
    她抬起頭，看向窗外的巨人，優雅地行了一個提裙禮。
    “歐洲，願為聯盟的基石。”
    龍牙將軍站在華夏的席位前，他看著那個由自己看著長大的年輕人，此刻正以一種他無法想象的姿態，為整個文明加冕。這位在戰場上流血不流淚的老將軍，此刻，老淚縱橫。
    他挺直了腰板，聲音洪亮如鍾。
    “華夏，本就是人類文明的守護者。”
    “我們，回家了。”
    在全球數十億人的同步直播下，象征著全球所有主權國家的符文，在那份《地球文明統一憲章》上，逐一點亮。
    全票通過。
    “地球聯合政府”terran aiance），正式成立。
    就在盟約簽訂的瞬間，一股宏大的，充滿了希望與力量的共鳴，從每一個人類的內心深處爆發，瞬間驅散了那片名為“虛無”的陰霾！
    正在從高樓躍下的人停住了腳步，正在割腕的人扔掉了刀片，正在走向大海的人轉過了身。他們抬起頭，茫然地看著天空，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麽，但一種活下去的，強烈的欲望，重新占據了他們的身體。
    南極。
    那片黑色的“虛空之影”，發出一聲無聲的，充滿了憤怒的咆哮。它第一次，從這群渺小的碳基蟲子身上，感受到了“威脅”。
    然而，林默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喜悅。
    因為“大白”的報告，在他的意識中，亮起了更高級別的警報。
    【警告：在聯盟成立的瞬間，偵測到一股微弱但清晰的‘肅正者’高頻偵測信號。】
    【信號源分析……已完成。】
    【它們的目標，不是地球。】
    全息星圖上，一道紅色的，代表著“威脅”的箭頭，跨越了數億公裏的距離，精準地，指向了太陽係中，那顆紅色的，孤獨的星球。
    【目標鎖定……火星。】
    林默的瞳孔，驟然收縮。
    為什麽是火星？
    那裏有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