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一聲輕響，如同在絕對寂靜的音樂廳裏，一滴水落入深潭。
    它來自太陽係的外緣，穿透了剛剛成立的“地球聯合政府”那層薄薄的喜悅，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七十億人的頭頂。
    “肅正者”的偵測信號。
    它的終點，不是地球。
    是火星。
    林默的意識，如同被觸動的蛛網，瞬間繃緊。他沒有下達任何口頭命令，但整個“天網”係統，所有能用的軌道望遠鏡，從哈勃的繼任者到軍方的鎖眼衛星，都像一群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將它們的鏡頭，齊刷刷地，對準了那顆紅色的，孤獨的星球。
    反饋回來的數據，正常得令人毛骨悚然。
    標準的光譜，標準的磁場，標準的大氣成分，標準的……荒漠。
    火星的表麵，被覆蓋上了一層完美的“光學迷彩”。肅正者在用一種近乎羞辱的方式，對剛剛學會團結的人類，玩起了“捉迷藏”。
    “他們在耍我們。”
    “天穹會議”的虛擬大廳裏，龍牙將軍的拳頭，捏得桌麵上投射出的虛擬茶杯都在微微顫動。這位老將軍，剛剛被林默任命為新成立的“地球聯盟”最高軍事統帥，負責整合全球武裝力量，建立起應對南極“虛空之影”的“行星防禦陣線”。
    他肩膀上的擔子，是整顆星球的重量。
    “不。”林默的聲音，平靜地在每一個人的腦海中響起，“他們在害怕。”
    “害怕我們發現，火星上，有比地球更重要的東西。”
    這個判斷，讓在場所有剛剛從國家元首轉變為大區總長的政客們，後背發涼。
    林默沒有再解釋。他的意識，已經離開了這個會議廳。他將百分之九十的算力，都投入到了火星的謎團之中。他的格局，在這一刻，已經從守護那顆藍色的搖籃，正式擴展到了守護整個太陽係。
    想要看透這層迷彩，需要一雙全新的“眼睛”。
    月球背麵，那片永遠背對地球的，沉寂了億萬年的土地，在三天之內，迎來了一場創世紀。
    沒有歡呼的工程師，沒有剪彩的政客。
    隻有無數沉默的工程機器人，在林默意誌的直接驅動下，以一種反物理的效率，建造著一座巨大的，匪夷所夷的奇觀。
    它像一朵倒懸的，由無數銀白色金屬和水晶棱鏡構成的巨大蓮花。
    “量子糾纏態廣域傳感器”——代號，“鷹眼q”。
    林默以“播種者”遺留的“高維信息展開技術”為骨架，用“盤古之心”那堪比恒星的能量為燃料，強行催生出了這個怪物。
    當它啟動時，沒有發射任何電磁波，沒有釋放任何粒子束。
    它隻是，安靜地，張開了“眼睛”。
    直接“讀取”火星在更高維度上的“信息投影”。
    那一瞬間，火星那層紅色的，溫馨的偽裝，被撕得粉碎。
    真相，如同一幅地獄繪卷，在“天穹會議”大廳的全息屏幕上，緩緩展開。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滯了。
    火星，不是一顆死亡的星球。
    它是一個巨大的，“活體監獄”。
    星球的表麵之下，是一個無法用數字估量的，巨大到令人絕望的“蜂巢”。無數個透明的休眠倉，如同癌細胞，遍布整個地殼。
    休眠倉裏，浸泡著綠色的營養液，躺著一個個輪廓與人類極其相似的生物。
    “播種者”。
    他們的胸口，都被植入了一枚閃爍著暗紅色光芒的，由強相互作用力構成的“基因鎖”。
    他們的生命能量，他們的思想，他們的夢境，他們的一切，都在被一根根連接著休眠倉的生物導管，緩慢而穩定地抽取。
    所有能量的終點，都指向火星的地核。
    在那裏，一個巨大的，由未知金屬和生物組織構成的，如同跳動著的心髒般的裝置，正在貪婪地，吞噬著一個文明最後的餘溫。
    “我的上帝……”
    前白宮總統，現任聯盟北美大區總長的老人，癱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如紙。他看著屏幕上，那些與人類同源的“祖先”，被當作生物電池一樣，整齊地碼放著，榨取著。一種巨大的，深入骨髓的諷刺和羞愧，淹沒了他。他想起了自己的國家，在曆史上對那些土地原住民所做的一切。
    “原來……”他低聲說，聲音裏帶著哭腔，“原來在宇宙的尺度上，我們都一樣。”
    龍牙將軍的眼睛，紅了。
    那不是悲傷，是燃燒的，純粹的怒火。
    他的拳頭，狠狠地砸在金屬的會議桌上，發出一聲巨響。
    “這幫畜生！”他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沙啞，“他們不僅要我們的命，還要……還要挖我們的祖墳！”
    這一刻，所有還在為權力分配，為各自大區利益而勾心鬥角的政客們，都沉默了。他們第一次，真正理解了“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七個字的重量。
    他們麵對的，是一個將整個文明都視為“燃料”和“礦產”的，冷酷的宇宙。
    網絡上，那些劫後餘生的地獄笑話，也換了新的版本。
    “所以，火星不是戰神，是南孚電池？”
    “冷知識：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正在拿你的祖宗當充電寶。”
    “我現在嚴重懷疑，地球就是個新手保護區，現在保護期過了，g過來收稅了。”
    x分部，海底基地。
    特工“暗潮”，通過某個秘密渠道，看到了這份情報的刪節版。
    他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一直試圖理解林默，模仿林默，甚至超越林末。現在他明白了，自己和那個人，根本不在一個維度上。他還在想著如何在這張牌桌上贏，而林默，想的是如何掀掉整個賭場。
    他默默地，打開了一個加密的量子通訊頻道，那個頻道的另一端，連接著一個他永遠不會去主動聯係的“魔鬼”。
    他敲下了一行匿名的信息。
    “火星地核裝置，代號‘安魂曲’。其核心不穩定，每隔37個地球日會進入‘低功率’維護模式。這是你唯一的窗口期。”
    秘密基地內。
    林默收到了這條信息，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隻是嘴角，勾起了一抹無人能懂的弧度。
    他知道，地球上，還有“聰明人”。
    但他，也陷入了一個兩難的抉擇。
    攻擊火星，解放“播種者”，或者摧毀“安魂曲”？任何一個動作，都將產生巨大的能量波動，像是在黑暗的森林裏點燃了一支火炬，必然會引來“肅正者”的主力艦隊。
    不攻擊？一旦“安魂曲”充能完畢，肅正者可能會獲得一件能瞬間抹掉整個太陽係的“概念武器”。
    就在他權衡利弊的瞬間，“大白”的警報，在他的意識中，拉響了最高警報。
    【警告！南極‘虛空之影’能量反應出現劇烈波動！】
    【它似乎……察覺到您的注意力被轉移了。】
    全息屏幕上，南極那片信息黑洞，開始劇烈地，不穩定地擴張。
    一隻，完全由純粹的影子和凝固的寒氣構成的，大到足以遮蔽半個大陸的巨爪，正從黑洞的中心，緩緩地，試探性地，伸向了那顆，藍色的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