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
    在新生的宇宙秩序下，這片曾被概念、虛無、秩序攪成一鍋爛粥的星域，獲得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仿佛能被聽見的寂靜。
    然後，這片寂靜被“汙染”了。
    那不是聲音，也不是光。是一種……感覺。一種粘稠、油膩、帶著原始腥味的饑餓感，像一滴墨汁，無聲地，滴進了名為宇宙的清水裏，迅速擴散。
    艦隊的躍遷出口處，空間沒有被撕裂，而是像一塊腐爛的血肉，被某種東西從內部“擠”開了。
    一艘，十艘，一萬艘……
    數不清的，由甲殼、粘液、肌肉組織胡亂拚接而成的生物戰艦，從那道不斷蠕動的空間裂口中，湧了出來。
    它們沒有統一的形態，有的像猙獰的鐮刀，有的像臃腫的肉瘤，有的幹脆就是一根布滿了吸盤和口器的，活著的腸子。唯一相同的是，它們都散發著同一種，不加掩飾的，純粹到令人作嘔的意圖——吃。
    蟲族。
    “定遠號”艦橋，龍牙元帥的瞳孔，在一瞬間收縮成了一個針尖。
    他那顆經過意識升維，算力堪比超級計算機的大腦，在接觸到對方那股精神波動的瞬間，就感受到了對方的“語言”。
    那不是交流，是宣告。
    【食物。】
    【繁殖。】
    【擴張。】
    沒有憤怒，沒有仇恨，隻有一種刻在基因最深處的，把整個宇宙都當成自家菜市場的，理所當然。
    “全員戒備！”龍牙元帥的聲音，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幹澀，“啟動‘概念護盾’！所有炮口，對準敵方……集群！”
    他甚至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對方的陣型。那不是陣型，是一攤被潑在地上的，正在蠕動的垃圾。
    網絡上，剛剛還在為“宇宙新秩序”搖旗呐喊的學術氛圍，瞬間被一股冰冷的寒意凍結。
    “家人們……我怎麽感覺，對麵這畫風，跟我們不是一個頻道的？”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說可能……咱們剛打完一場神仙架，現在來的，是一幫不講道理的……野獸？”
    “我怎麽看它們，都像是一堆會飛的海鮮？這玩意兒，能吃嗎？撒點孜然會不會香一點？”
    地獄笑話，在絕對的生物恐怖麵前，顯得有些蒼白。
    蟲族的攻擊，開始了。
    沒有能量炮，沒有導彈。它們的艦首裂開，噴湧出的，是更多，更小的，蝗蟲般的生物單位。一片由血肉、尖牙、利爪組成的，遮天蔽日的“浪潮”，向著人類艦隊，撲了過來。
    “開火！”
    人類艦隊的炮火，撕裂了黑暗。
    那些剛剛被銘刻上“法則符文”的炮彈，每一發都蘊含著“撕裂”、“湮滅”的概念。
    炮火擊中了那片浪潮。
    無數蟲族單位，在概念的攻擊下，瞬間被瓦解，分解成了最基本的有機物。
    然而，沒有用。
    死的還沒生的快。
    後麵的蟲族單位，直接吞噬了前方同伴的屍體，它們的甲殼上，瞬間進化出了某種能夠微弱抵抗“概念”侵蝕的，不規則的角質層。
    它們在學習。
    不，是在“適應”。用一種最野蠻，最不講道理的方式，進行著超高速的，現場進化。
    “元帥！三號、五號、七號戰巡艦‘概念護盾’被突破！對方用一種高頻自殺式攻擊，強行‘磨’穿了我們的防禦！”
    “報告！對方正在吞噬我們的炮火能量！它們的生物力場在變強！”
    “警告！‘噬日者’偵測到對方的巢穴思維！正在被對方的‘吞噬’本能瘋狂衝擊！我們……我們像一塊掉進鯊魚池的肉！”
    艦橋內，此起彼伏的警報聲，讓空氣都變得凝固。
    龍牙元帥看著全息星圖上，代表人類艦隊的藍色光點，正在被那片無窮無盡的紅色浪潮，一點點地，蠶食。
    他知道，這樣下去，艦隊會被活活耗死。
    他看向林默的投影。
    林默，很安靜。
    他隻是看著，像一個耐心的，正在觀察白鼠如何破解迷宮的實驗員。
    他的精神空間裏。
    “‘大白’，”他的聲音，平靜無波，“逆向解析對方的進化邏輯。”
    “解析完成。”“大白”的聲音冰冷而高效，“核心邏輯吞噬、適應、複製。無視損耗，絕對的功利主義。它們的‘智慧’，是一種分布式的生物算法，不存在中央處理器，無法被定點摧毀。”
    “它們的邏輯鏈裏，有沒有‘美’這個概念？”林默突然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
    “正在檢索……檢索完成。無。”
    “‘哲學’呢？”
    “無。”
    “‘愛’呢？”
    “無。”
    林默的嘴角，微微上揚。
    那就好辦了。
    “‘大白’，啟動‘共生演化’攻擊協議。”他的聲音，在純白空間中響起，“目標敵方巢穴思維。攻擊模式信息飽和。”
    “協議確認。信息庫……選用哪一個？”
    “全部。”
    指令下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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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絢爛奪目的光束。
    一股無形的，卻又包羅萬象的“信息”，像一場宇宙級的“精神瘟疫”，瞬間，覆蓋了整個蟲族艦隊。
    這股信息裏，有畢加索的《格爾尼卡》，有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有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有老子的《道德經》。
    甚至還有……地球互聯網上，從誕生之初到現在的，所有無聊的段子，所有的地獄笑話，以及……超過十億份的，關於貓的視頻。
    正在瘋狂進攻的一頭鐮刀狀蟲族戰艦，猛地一僵。
    它那簡單的，隻有“吃”和“繁殖”兩個選項的生物腦，被強行灌入了一段關於“何為存在”的哲學思辨。
    它的進化引擎，瞬間過載。
    它試圖“適應”這個概念。
    於是，它的甲殼上，開始長出了一隻隻沉思的眼睛。它的鐮刀前肢，扭曲成了羅丹“思想者”的姿態。
    然後，它內部的生物邏輯鏈，徹底崩潰。
    它那龐大的身軀，像一個被吹爆了的氣球，轟然解體。
    另一頭肉瘤狀的戰艦，它的集體意識，被一段關於“愛與犧牲”的莎士比亞戲劇，刷屏了。
    它第一次，對身邊的“同伴”，產生了“吃”和“繁殖”之外的情緒。
    一種……無法理解的，矛盾的，痛苦的“愛意”。
    於是，它張開巨口，不是為了吞噬，而是深情地，吻上了旁邊一艘戰艦的引擎噴口。
    高溫，引爆了它體內的生物燃料。
    整個戰場，畫風突變。
    有的蟲族戰艦，在被灌入了“現代藝術”後，開始瘋狂地用自己的身體，在太空中扭曲出各種後現代主義的雕塑，然後把自己擰成了麻花。
    有的，在理解了“金融泡沫”的概念後，開始瘋狂地自我複製，製造了大量的，毫無用處的“劣質單位”，最終導致自己的種群資源，當場破產。
    還有的，在看完了一百萬個貓咪視頻後，集體放棄了進攻，開始用自己的觸手，笨拙地，模仿著視頻裏的小貓，追逐著自己的尾巴。
    “定遠號”艦橋。
    所有人都看傻了。
    龍牙元帥的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
    他看著屏幕上，那片曾經氣勢洶洶的蟲族浪潮，此刻，像一群喝醉了酒，在迪廳裏集體抽風的瘋子，自相殘殺，自我毀滅。
    一個年輕的技術軍官，看著自己的數據板，聲音都在顫抖。
    “元帥……這……這是什麽攻擊？生物病毒？還是……精神控製？”
    “不。”龍牙元帥緩緩地，搖了搖頭。
    他的眼中，是混雜著狂喜與敬畏的，熾熱的光。
    “這不是病毒，也不是控製。”
    他轉過頭，看著林默那道平靜的投影，聲音沙啞，卻又充滿了力量。
    “帝皇陛下……他……他給這群隻知道吃飯的野獸，強行上了一堂……文明課。”
    網絡上，死寂的聊天頻道，瞬間被海量的，帶著哭腔的“臥槽”刷屏。
    “家人們……我悟了……我真的悟了！知識，真的能改變命運！也能……殺死敵人！”
    “我宣布，這招叫‘文化輸出式打擊’，又名‘你愁啥瞅你咋地之瞅一眼就懷孕’！專治各種沒文化！”
    “我他媽……我剛剛看到一艘蟲子戰艦，在原地旋轉跳躍閉著眼，然後把自己給轉暈了，一頭撞上了友軍！它……它是不是剛接收到了蔡依林的《舞娘》？”
    遙遠的光年之外。
    一個龐大的，堪比整個星係的，沉睡中的意誌，猛地一震。
    它第一次，在自己的無數個“感官”中，體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
    不是疼痛。
    不是恐懼。
    是“混亂”。
    是“無法理解”。
    是，它的一個偵察節點，突然傳回了一段毫無邏輯的，名為“哈哈哈哈哈哈”的，無意義信息，然後，就徹底“靜默”了。
    一種陌生的，與它那純粹的生物本能，格格不入的情緒，在它的核心深處，悄然萌芽。
    就在此時，“大白”的警報聲，在林默的精神空間中，平靜地響起。
    【先生，敵方偵察艦隊，已百分之百，自我格式化。】
    【但，對方主巢穴思維，已完成對本次‘概念攻擊’的初步解析。】
    【偵測到新的生物指令正在生成。】
    【指令內容創造一種，能夠‘理解’並‘吞噬’概念的，全新單位。】
    【一個超規格的‘霸主’級概念簽名，正在從對方巢穴深處，蘇醒。】
    林默的目光，穿透了空間的維度，落在了那片正在急速蘇醒的，代表著“學習”與“反製”的，龐大的陰影上。
    他那張總是平靜無波的臉上，嘴角，微微上揚。
    開始變得，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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