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學徒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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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舅爺劍眉微蹙,眼底滿是糾結,修長的手指不自覺摩挲著衣角。他利落地從夾克內袋掏出兩遝嶄新的鈔票,指尖還帶著銀行紮帶的痕跡,語氣裏滿是無奈:“吳英,二舅真的盡力了。這孩子成績差得離譜,跟人家學校的倒數第一差的都不是一點半點。我把兩萬塊錢拍在校長桌上,人家愣是推回來三次,怎麽可能答應留級?”
我心想這能怨我嗎?在東北我也有好好學習,最差一次考試都是全學年第三十幾名,誰知道到這裏連人家倒數第一都不如。
媽媽眼眶瞬間泛紅,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聲音發顫:“二舅,你再想想辦法啊!傳東還不到十六歲,不上學讓他能幹嘛去?”
二舅爺煩躁地扯了扯領口,年輕俊朗的麵容上滿是焦灼:“我能試的都試過了!趕緊叫沐平回來,咱們好好商量商量,讓孩子去學門手藝,總比在社會上混著強。”
爸爸風塵仆仆趕回來後,眉頭擰成疙瘩,拽著我在街巷裏東奔西走。皮鞋踩過石板路的聲響雜亂無章,他掌心的汗洇濕我的袖口,帶著股焦灼的熱意。大姨奶好說歹說,托了三層關係才把我塞進紡織廠。車間裏機器轟鳴如雷,我盯著操作台密密麻麻的按鍵直犯暈——藍的紅的,全是歪歪扭扭的英文字母,像群張牙舞爪的螞蟻,任我把眼睛瞪得生騰,也拚湊不出個所以然。那些需要力氣的粗活,我瘦弱的肩膀壓根扛不住,沒幹兩天,胳膊就累得抬不起來。
二姨奶又風風火火地把我領進氣派的大飯店後廚,指望我跟著老師傅學廚藝。那師傅板著臉,活像尊泥菩薩,交代任務全靠寫條子。泛黃的紙條上字倒是規規矩矩,可當我蹲在菜筐前發懵時才發現,什麽"苤藍莙薘菜",這些帶著山東口音的菜名,在我眼前活脫脫成了天書。我紅著臉結結巴巴地問師傅,他卻操著濃重的方言,語速快得像連珠炮,急得我直撓頭。讓他說慢些,他瞬間黑了臉,唾沫星子飛濺著數落我笨。來山東這些日子,別的沒學會,罵人的土話倒是聽了個真切。那天師傅一句刺耳的"山東版本的草泥馬",徹底點燃了我的怒火,血氣衝上腦門,我揮起拳頭就朝他撲了過去......最後灰溜溜地卷著鋪蓋離開,身後還飄來幾句帶著酸味的嘲諷。
大舅爺聽說我的遭遇後,胸脯拍得震天響,在爸爸麵前信誓旦旦地立下保證書,眼神裏透著股不容置疑的篤定:"放心把娃交給我!"等爸爸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大舅爺跨上那輛老舊的摩托車,後座載著蔫頭耷腦的我,排氣管噴出的黑煙裹著我們,在周村縱橫交錯的街巷裏來回穿梭。
那些掛著鋥亮招牌的大企業,門衛瞅見我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直接擺擺手把我們往外轟;街邊飄著甜香的糕點店,老板娘盯著我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臉,嫌棄地撇著嘴說怕影響顧客食欲;電氣焊鋪子門口,師傅叼著煙卷,滿嘴帶著鄉音的土話像連珠炮似的砸過來,我聽得一頭霧水,他見狀不耐煩地擺擺手,轉身就去忙自己的活兒。大舅爺路過那些貼著招聘啟事的寫字樓,總會不自覺放慢腳步,卻又在看清"大專以上學曆"的要求後,默默捏緊車把,帶著我繞開。
整整一個月,摩托車的鏈條都磨得發亮,終於在城郊的一家汽車修理店停下。店老板上下打量我,突然咧嘴笑了:"留下吧!正好缺個能扛揍的。"原來店裏新來的東北李師傅,操著大碴子味兒的口音,總因為說話太衝和本地人起衝突,幾個學徒都被他打得鼻青臉腫跑了。
初見李師傅時,他正趴在車底下搗鼓發動機,聽見動靜探出腦袋,臉上蹭著機油,眼睛卻亮得像黑寶石。他衝我咧嘴一笑,露出顆金牙:"小老弟,來給哥搭把手!"東北話帶著股熱乎勁兒,我莫名覺得親切,就這樣我成了他的徒弟。
後來才知道,這個比我大十四歲的漢子,高興時會像孩子似的哼二人轉,生氣了抄起扳手就想幹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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