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墜得極快，卻又像被拉長了時間——能看清藍光中心有團更亮的核，像凝固的火焰，周圍的光暈卻在流動，仿佛活物。快觸到海麵時，它驟然收縮，又猛地炸開，不時轟鳴，隻聽見海水被驟然撕開的嘶響，像巨獸倒抽一口氣。
    浪頭就是那時從海底拱起來的。青灰色的脊背越升越高，卷著白沫，拍碎在礁石上時濺起的水珠都帶著藍光的餘燼，落回海麵便化作細碎的藍點，隨波漂遠。沙灘上的貝殼在震顫，寄居蟹縮回螺殼，連遠處燈塔的光都在那一瞬間被壓暗，隻剩海麵上那片翻滾的藍。
    此刻浪已退去，海麵卻沒恢複平靜。藍光墜海處，海麵還在咕嘟咕嘟地翻著氣泡，幽藍的光從水下浮上來，像誰打翻了裝星星的瓶子，又像深海裏的魚群集體吐了光。鹹澀的風裏，似乎還殘留著那道藍光的冷香，讓人想起雪山融水，又帶著點說不出的陌生氣息。
    岸邊的人攥緊了衣角，望著那片還在泛藍的海麵。濤聲漸歇，可那道藍光墜落的軌跡，像刻在了視網膜上——不是隕石，不是信號彈，更不是幻覺。它墜下去的地方，海水比別處更藍，連月光漏下來，都被濾成了淡藍的紗。
    到底是什麽？是深海生物的鱗光逆衝上天，還是誰遺落在人間的星核？沒人知道。隻有那片泛著藍光氣泡的海，在墨色裏沉默著，像藏了個藍盈盈的秘密。
    鉛灰色的天剛蒙蒙亮，露水打濕了街角的石階。人們聚在巷口，裹緊外套搓著凍紅的手，低聲談論著昨夜那場驚魂。\"就聽見轟隆一聲，海水像堵牆似的湧過來！\"穿藍布衫的阿伯跺著腳，褲腳還沾著海草。
    街麵低窪處積著渾濁的水，幾輛小轎車半泡在水裏，車頂還掛著折斷的蘆葦。穿熒光背心的消防員正蹚水挪到車邊，用撬棍敲碎車窗。遠處傳來馬達轟鳴，三艘橙色救生艇正劈開晨霧，朝著近海那片漂浮著泡沫的區域駛去。
    天邊忽然掠過兩個黑點，旋翼聲越來越近。兩架直升機低空盤旋，機腹的探照燈掃過浸在水裏的防波堤，光束照亮了趴在礁石上瑟瑟發抖的海鷗。潮濕的風裹著鹹腥味撲在臉上，賣早點的阿婆把蒸籠蓋捂得更緊了，竹屜縫隙裏飄出的白汽，轉眼就被海風吹散在灰蒙蒙的晨霧裏。
    海風卷著鹹腥味漫過礁石，劉亮正走向潛艇，聽見郭玉林忽然\"噓\"了一聲。不遠處沙灘上，樓畢的聲音被浪頭撕成碎片飄過來：\"……昨晚後半夜，就這方向，咚一聲悶響，像有鐵疙瘩砸進海裏……\"
    劉亮手裏水手服\"哢嗒\"磕在礁石上。郭玉林已經直起身，眯眼望向樓畢手指的那片灰藍色海麵。晨霧還沒散盡，遠處的浪尖泛著冷光，像有無數塊碎玻璃在水下滾動。
    \"鐵疙瘩？\"郭玉林的喉結動了動，\"太空拋物？\"
    \"不像，\"劉亮把煙頭摁在礁石縫隙裏，火星子滋啦一聲滅了，\"那動靜樓畢能分不清？\"他忽然想起什麽，猛地轉頭看向郭玉林，\"幾年前隕石坑那事，是不是就在這附近？\"
    郭玉林沒接話，隻是緩緩蹲下身，手指插進冰涼的海水裏。潮水正一點點退下去，礁石縫裏的小螃蟹慌慌張張橫著爬，留下歪歪扭扭的細痕。樓畢還在沙灘上比劃著什麽，胳膊掄得很大，像在描述一個龐然大物。
    \"下去看看。\"劉亮突然說。郭玉林抬頭時，正看見他把褲腿卷到膝蓋，露出被礁石硌出紅印的小腿。海浪撞在礁石上，濺起的水花打在他們腳背上，涼得像冰。
    \"小心點。\"郭玉林看著劉亮和樓畢，跟著張豪傑進入那艘飛行潛艇。海底的沙子在緩緩流動，像有什麽東西正從深處往上頂。樓畢的喊聲漸漸遠了，隻有海浪反複拍打著礁石，發出沉悶的回響，像是在應和昨夜那聲無人聽見的墜海聲。
    早上六點的海風裹著鹹腥味刮過甲板，劉亮扶著船舷穩住身體，目光越過前方海警船的藍白條紋，落在三海裏外那片翻湧的墨色海麵上。海警巡邏艇的探照燈在霧中劃出兩道慘白光束，將墜落點周圍的警戒區劃成流動的光河，他們乘坐潛艇與科研監測船被要求保持五百米距離，引擎低鳴著懸停在警戒線邊緣。
    \"水溫異常升高2.3c，鹽度波動超過閾值。\"樓畢的聲音從對講機裏傳來，帶著儀器電流的沙沙聲。他正趴在潛水艇窗邊，手裏的紅外望遠鏡鏡頭反射著微光，\"墜落點中心有間歇性熒光，不是生物發光那種，更像...某種能量溢出。\"
    劉亮調整著高倍望遠鏡焦距，試圖穿透那層被探照燈照亮的水霧。海水在墜落點形成詭異的漩渦，深靛色的浪濤裏隱約可見暗紫色的光暈，像一塊投入墨池的熒光石正緩慢暈開。三艘海警船呈三角陣型駐守在外圍，甲板上穿橙色救生衣的隊員正拋投聲呐浮標，橘紅色的浮標在黑夜裏此起彼伏地閃爍，如同警惕的獸瞳。
    \"收到海警通報，水下聲呐探測到不規則物體輪廓，直徑約100米，結構圓形。\"無線電裏突然插入調度員的聲音，\"重複，禁止任何靠近，等待專家組指令。\"
    樓畢突然低呼一聲，劉亮轉頭時正看見他將傳感器數據傳輸線猛地拔下：\"電磁幹擾！剛才出現強磁場脈衝——\"話音未落，墜落點的海麵驟然亮起刺目白光，兩人同時眯起眼，再睜開時，那片水域已恢複成沉沉的黑色，仿佛剛才的閃光隻是霧中幻影。隻有海警船急促的警報聲穿透海風，在兩船之間的海麵上炸開冰冷的回響。潛艇的探照燈照亮了前方的深海，一個巨大的碟形物體靜靜地躺在海底。它的表麵布滿了鏽跡和隕石坑，顯然已經在這裏沉睡了很久。劉亮和張豪傑屏住呼吸，注視著這個龐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