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寒凍交替與籌謀遞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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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凍讓糧倉的木門結了層薄冰,推開時發出 “吱呀” 的脆響,冰碴簌簌落在青石板上。陳老漢嗬著白氣爬上糧倉的木梯,觀察窗的玻璃上凝著霜花,他用袖口擦出一塊透明的區域,糧堆的輪廓在昏暗的光線下整齊如削 —— 這是 “冬儲穩固” 的好景象,正如《農政錄》“寒儲篇” 所記:“倉寒而糧實,冰凝而氣勻,乃冬藏之佳境”。竹製探子插入糧堆深處,抽出時穀粒間夾著細碎的冰粒,卻絲毫沒有結塊,探子末端的棉線依舊幹爽,證明倉內濕度未超標。
“夫人,西倉角落的耐鹽禾有點返潮!” 哈桑舉著油燈跑過來,燈光照亮他沾著白霜的眉毛。寶兒跟著來到西倉,彎腰查看牆角的糧堆,表層的穀粒果然帶著淡淡的潮氣,用手一握能結成鬆散的團。“快把這三尺見方的糧挪到中間,” 她指揮農人們用竹簸箕轉運,“再在牆角埋兩筐石灰,” 石灰遇潮會發熱,能吸附周圍的水汽,比單靠通風見效快。農婦們用幹燥的艾草鋪在挪空的地麵,艾草的香氣混著穀香,在寒冷的倉內彌漫開來。
王晏之的幕僚帶著測繪師在新田邊界立竹樁,凍土堅硬如鐵,鐵釺砸下去隻能留下淺淺的白痕。“先標記方位,” 幕僚用墨筆在竹樁上寫字,“等化凍後再深挖固定,” 他展開繪好的《新田分壟圖》,圖上用不同顏色標注著田壟褐色)、灌渠藍色)、田埂黃色),“每壟寬三尺,壟距一尺五,比舊田窄半尺,更利排水洗鹽。” 測繪師用步弓丈量距離,步弓的麻繩在寒風中繃緊,發出輕微的 “嗡嗡” 聲,每量一步就喊出數字,聲音在空曠的荒地上格外清晰。
正午的日頭曬得凍土表層微微發黏,陳老漢帶著農人們給糧倉做 “防寒加固”。他們將曬幹的稻草編成厚簾,用麻繩固定在倉頂,簾邊垂到倉壁半腰:“這草簾要鋪三層,” 他踩著梯子調整簾的角度,“讓雪水順著簾邊流到排水溝,別滲進倉裏,” 草簾之間的縫隙用麻筋塞實,再抹一層摻了桐油的黃泥,“這層泥能擋風,比單靠草簾暖和兩度。” 加固後的糧倉像裹了層厚厚的棉絮,從外麵再也聽不到倉內糧食沉降的 “沙沙” 聲。
午後的寒風卷著雪沫掠過沼澤地,野慈姑的地窖入口結了層冰殼。寶兒讓人用柴草在窖口搭個矮棚,棚內燒著不冒煙的炭火盆隻在白天點燃):“窖溫不能低於五度,” 她看著地窖裏的溫度計,“太低球莖會凍硬,太高又容易發芽,” 農婦們給沙藏的球莖加蓋一層幹燥的蘆葦,蘆葦的空隙能透氣,比直接蓋稻草更防潮。翻動球莖時,能聞到淡淡的清苦味,這是野慈姑特有的氣息,說明儲存狀態良好。
農人們趁著晴暖給農具做最後檢修,鐵匠鋪的爐火映紅了半邊天。老鐵匠正在給犁鏵加鋼,燒紅的犁尖在砧上被反複敲打,火星濺落在地上的積雪裏,瞬間融化成小坑:“這犁要能啃動凍土,” 他用卡尺測量犁尖的厚度,“比普通犁加厚二分,開春翻地才省力。” 哈桑將修好的農具分類上架,鋤頭、鐮刀、耘鋤按使用頻率排列,木柄上都纏了防滑的麻繩:“每樣農具要掛個木牌,寫清誰修的,” 他邊掛邊說,“將來壞了好找責任人。”
王晏之帶著農技師檢查新田的灌渠設計,渠線經過的低窪處需要墊高。“這裏要填三尺厚的沙土,” 農技師用竹竿插入凍土,“下麵鋪一層碎磚塊,防滲水,” 他指著遠處的石灰窯,“開春前要燒足五千斤石灰,拌土築渠壁,比純土更結實。” 王晏之讓人在渠線旁堆起標記用的土堆,每個土堆插著不同顏色的旗:紅旗標轉彎,藍旗標坡度,黃旗標閘門位置,在白雪的映襯下格外醒目。
傍晚的氣溫驟降,糧倉的窗縫裏開始結冰。陳老漢帶著後生們給倉內的糧堆插 “通風管”,用蘆葦杆捆成直徑三寸的束,垂直插入糧堆深處:“這管子能讓空氣流通,” 他用手感受從管內透出的氣流,“比在倉壁開窗安全,不會讓冷風直接吹著糧食,” 通風管的頂端露出糧堆半尺,管口蓋著帶孔的木蓋,既能透氣又能防鼠。插完管子後,倉內的 “沙沙” 聲重新響起,那是糧食呼吸的聲音,比之前更均勻。
夜深時,雪又下了起來,簌簌地落在新田的竹樁上。王晏之的書房裏,幕僚們正在核算開春的物資清單。“石灰五千斤、草木灰兩萬擔、種子三百石,” 賬房先生念著數字,算盤打得飛快,“還需雇短工五百名,牛車兩百輛,” 王晏之在清單旁批注:“牛車要提前檢修,車輪纏草繩防滑,” 他指著窗外的雪,“開春化凍後路滑,這些都得提前想到。” 油燈的光暈裏,堆著各地送來的土壤樣本,每個樣本袋上都寫著鹽堿度和改良方案。
黎明的凍土硬如石板,農人們開始清理糧倉周圍的積雪,雪被堆成半人高的牆,既能擋風又能儲備融水。“這雪水最幹淨,” 陳老漢用木盆收集融水,“開春拌種最好,比井水溫和,還帶著肥氣。” 哈桑發現一隻鑽進草簾的田鼠,立刻用鐵鉗夾住:“這小東西咬壞了三捆草簾,” 他將田鼠扔進石灰坑,“明天要在糧倉周圍撒圈石灰,防鼠效果比貓強。” 清理積雪時,能看到藏在雪下的散糧,都被小心地收集起來,倒進專門的 “碎糧筐”。
寶兒在《冬儲日誌》上記錄:“西倉返潮糧已處理,現倉內濕度四十二度,溫度三度,均屬正常。野慈姑球莖無凍傷,芽眼飽滿。” 她在日誌旁畫了幅糧倉剖麵圖,標注著通風管的位置和深度,旁邊寫著:“每十步插一根,共需三十根”。窗外的雪還在下,糧倉的輪廓在雪中顯得格外沉穩,像一頭守護糧食的巨獸。
農人們開始精選新田用的草木灰,將結塊的灰搗碎過篩,細如麵粉的灰裝袋備用。“這灰要拌土撒在田裏,” 陳老漢抓起一把草木灰,“能中和鹽堿,還能當肥料,” 他用秤稱出每袋灰的重量,“每袋五十斤,不多不少,將來好算賬。” 篩下的粗渣也不浪費,堆在一起準備燒第二次,“再燒一次就是好鉀肥,一點都不能扔。”
王晏之的幕僚帶著人在新田邊界挖試坑,坑深五尺,分層取土。“表層三寸是鹽堿土,” 幕僚用標簽紙標注土樣,“中間兩尺是壤土,最下麵是沙土,” 他將土樣裝進陶罐,“帶回實驗室測肥力,好定施肥量。” 試坑周圍的凍土被鑿成方塊,整齊地堆在一旁,開春填坑時還能再用,比新土結實。
傍晚的雪停了,天邊露出淡淡的霞光。農人們扛著工具回家,腳印在雪地上連成一串。陳老漢最後檢查一遍糧倉的門鎖,鎖孔裏塗了桐油,轉動時格外順暢:“這鎖要每天上油,” 他對守門的後生說,“天太冷,別凍住了開不了。” 後生點頭應著,將一盞防風燈掛在倉門口,燈光在雪地裏映出一圈溫暖的光暈。
夜深了,王晏之還在燈下修改《新田開墾章程》。章程詳細規定了每天的工作量:“壯勞力每日翻地半畝,婦女每日篩灰五十斤,孩童每日拾撿碎石一筐”,還注明了獎懲:“超額完成者,每日多給兩文錢;完不成者,扣半文”。他在章程末尾寫道:“新田乃來年根基,一絲一毫不能馬虎”,墨跡在燈下幹得很慢,透著沉甸甸的分量。
窗外的月光照在雪地上,亮得能看清遠處的糧倉輪廓。新田的竹樁在雪中露出半截,像等待號令的士兵。倉庫裏的農具、地窖裏的球莖、糧倉裏的新糧,都在寂靜中積蓄著力量,等待著開春的召喚 —— 那不僅是耕種的開始,更是一年籌謀付諸實踐的時刻,是寒凍過後必然到來的生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