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淮西雨播與新苗初萌
字數:3594 加入書籤
晨雨如絲,斜斜地織在濠州的田野上,從楚州來的農技師張三背著竹簍站在田埂上,簍裏的耐鹽禾種子用油紙包得嚴實。他望著眼前剛翻過的土地,土塊在雨水中泛著深褐的光澤,用手抓起一把,土粒能在指間搓成細泥 —— 這正是陳老漢教的 “墒情正好”,正如《農政錄》“播種篇” 所記:“雨潤土酥,指捏成泥而不結坨,乃下種佳時”。當地的農夫們圍在旁邊,手裏的鋤頭還沾著晨露,眼神裏半是期待半是疑慮。
“張師傅,這鹽堿地真能長出糧食?” 濠州裏正王老實搓著手上的泥,他腳下的土地泛著淡淡的白霜,往年種啥啥不成。張三沒答話,先從竹簍裏取出三樣東西:一把竹製量尺、一捧草木灰、一個帶刻度的播種器。“先量行距,” 他用尺在地上劃出淺痕,“一尺五寸,不多不少,” 接著撒草木灰做標記,灰線在濕土上格外清晰,“這灰能防地下蟲,還能中和鹽堿,” 最後舉起播種器,“這玩意兒下種勻,每穴三粒,深淺三寸。”
王老實的兒子狗剩自告奮勇試播,播種器剛入土就歪了,種子撒得七零八落。張三趕緊扶住他的手:“要垂直下按,像給土地鞠躬似的,” 他示範著將播種器穩穩紮進土裏,提起時帶出三個勻稱的小坑,“你看,這樣種子才能站得穩,” 狗剩跟著學了三遍,終於播得像模像樣,王老實蹲在地上數坑,不多不少正好三粒,忍不住咂舌:“這比手撒強十倍!”
與此同時,泗州的沼澤地裏,農技師李四正指導村民種野慈姑。春雨讓沼澤地的泥土格外黏軟,木屐踩上去能陷下半寸。“這圩埂要築得比楚州高半尺,” 李四指揮著村民用草袋裝土加固圩埂,“泗州雨水比楚州多,埂矮了要淹苗,” 他用竹篙插入泥中測量水深,“球莖要種在離水麵一寸的泥裏,太深悶得慌,太淺發不了根。” 村民們捧著切好的野慈姑種塊,每個種塊都帶著兩個芽眼,切口塗著草木灰,在雨中泛著灰白的光。
正午的雨勢漸歇,陽光從雲層縫隙中漏下來,照在濠州的播種帶上。張三讓人用竹耙輕覆種子,耙齒的間距剛好能蓋住穀粒又不壓實土壤。“就像給娃娃蓋薄被,” 他邊耙邊說,“蓋太厚喘不過氣,蓋太薄要著涼,” 耙過的地麵泛起均勻的褐色,雨水順著耙痕匯成細流,卻衝不動蓋好的土層。王老實學著他的樣子耙地,竹耙在他手裏卻不聽使喚,張三便告訴他:“手腕要活,像搖蒲扇那樣,” 兩畝地耙下來,王老實的額頭上滲出汗珠,混著雨水往下淌。
泗州的野慈姑種塊已播下大半,李四帶著村民在圩埂內側挖 “濾水溝”,溝寬三寸,深四寸,裏麵鋪著碎蘆葦:“這溝能濾掉多餘的水,” 他舀起溝裏的水倒進陶碗,渾濁的泥水很快變清,“比直接排水強,能留住土肥,” 濾水溝旁,他還讓人插了些蘆葦杆,“這是‘水位標記’,水沒過杆頂三寸就得排水,” 村民們邊插邊記,有人還在杆上刻了刻度,生怕忘了。
午後的南風卷著雨雲重來,濠州的播種地剛蓋好稻草。張三讓人用石頭壓住草邊:“這草能防雨水衝壞表土,” 他扒開草層看了看,種子安然躺在泥裏,“等雨停了,草爛在地裏就是肥,” 雨越下越大,打在稻草上發出 “劈啪” 聲,他卻不慌不忙,因為播種帶兩側早挖好了排水溝,雨水順著溝流進遠處的河渠,一點沒淹著種子。
陳老漢派來的後生哈桑在兩州之間巡查,看到泗州的村民正用竹筒給野慈姑種塊澆水。“這水要‘點澆’,” 哈桑攔住他們,“往芽眼旁邊澆,別澆在切口上,” 他用竹筒示範,水流細如線,剛好濕潤芽眼周圍的泥土,“這樣芽才出得齊,” 村民們起初不解,試了幾株後發現,被他澆過的種塊,芽眼處果然先鼓了起來,紛紛跟著學。
傍晚的雨小了,變成蒙蒙細雨。濠州的王老實煮了新收的野慈姑鹹菜,招待張三和哈桑。鹹菜泛著油亮的紫,嚼起來脆嫩帶點苦,張三說:“這苦味是好東西,敗火,” 他給王老實講耐鹽禾的好處,“這穀子耐堿,一畝能收一石多,磨出的麵比糙米細,” 王老實邊聽邊給張三添酒,碗裏的米酒冒著熱氣,混著雨絲的潮氣,喝下去渾身暖和。
泗州的李四在油燈下寫《播種日誌》,桑皮紙上畫著野慈姑的播種示意圖:“今日播種種塊八百斤,行距一尺五,株距一尺,成活率預計八成五,” 旁邊記著天氣:“晨雨,午後轉大,傍晚漸歇,土壤濕度七成,溫度十五度”。他想起陳老漢的話,特意在末尾加了句:“明日若晴,需檢查圩埂是否漏水”。窗外的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圩埂上的蘆葦杆在風中輕輕搖晃,像在守護著泥裏的種子。
黎明的雨停了,天邊泛起魚肚白。濠州的播種地籠罩在薄霧中,張三掀開稻草層,驚喜地發現有幾粒耐鹽禾種子已吸足水分,種皮裂開了細縫。“出芽了!” 他叫醒還在打盹的狗剩,“你看這胚根,都冒尖了!” 狗剩揉著眼睛湊過來,果然看到白色的小芽頂破種皮,像害羞的小蟲探出頭,他趕緊跑去告訴王老實,聲音在晨霧中傳出老遠。
泗州的沼澤地也有了動靜,野慈姑的芽眼處冒出淡紫的嫩芽,頂破濕潤的泥土。李四用竹片小心地撥開泥土,嫩芽的頂端帶著晶瑩的露珠,他用尺子量了量,已有半寸長。“這芽長得精神,” 他對村民們說,“比在楚州育苗時還壯,” 村民們圍著看,有人忍不住伸手想摸,被李四攔住:“別碰,嫩芽嫩得很,一碰就傷。”
上午的陽光驅散了薄霧,照得田野暖洋洋的。濠州的農人們趁著晴好,給耐鹽禾的播種帶補撒稻草,張三教他們把草鋪成 “人” 字形:“這樣雨水能順著草縫流進溝裏,” 他檢查排水溝,發現有些地方被泥土堵住,趕緊讓人疏通,“這溝是苗的命根子,堵不得,” 疏通後的溝裏,水流暢通,映著陽光像條閃光的帶子。
泗州的村民在李四的指導下給野慈姑追肥,用的是腐熟的塘泥,每株旁邊放一小團。“這泥肥要‘離根一寸’,” 李四用手比劃著,“太近燒根,太遠沒用,” 塘泥裏混著碎水草,散發著淡淡的腥氣,“這腥氣招蚯蚓,蚯蚓能鬆土,比鋤頭還管用,” 村民們笑著說:“原來種地還有這麽多門道。”
午後的陽光有些烈,張三讓人給耐鹽禾的幼苗搭 “遮陽棚”,用竹篾和茅草搭成,棚子不高,剛好遮住幼苗。“這棚要‘見光不見日’,” 他調整茅草的疏密,“讓散光照進來,強光會曬蔫小苗,” 棚下的幼苗果然舒展了許多,葉片不再卷曲,張三用手指碰了碰,葉片硬挺挺的,帶著生氣。
傍晚的涼風帶著濕氣吹來,濠州和泗州的農人們都在田邊插了 “稻草人”。張三紮的稻草人穿著舊蓑衣,手裏舉著彩色布條:“這能嚇鳥,” 他讓狗剩給稻草人綁上鈴鐺,“風一吹鈴響,鳥更不敢來,” 泗州的李四則在稻草人身上塗了些桐油:“這油味能防蟲,一舉兩得。”
夜深了,張三和李四在驛館相遇,交換著兩州的播種情況。張三說濠州的耐鹽禾出苗率已有七成,李四說泗州的野慈姑嫩芽長勢良好。“按這勢頭,” 張三喝著米酒,“秋收時淮西就能吃上新糧了,” 李四點點頭,從包裏掏出《農政錄》,借著油燈翻看:“明天要教他們識別雜草,別讓草把苗給欺負了。”
窗外的月光照亮了剛播下種子的田野,雖然看不見,但兩人都知道,泥土裏正孕育著新的生命。耐鹽禾的胚根在悄悄往下紮,野慈姑的嫩芽在努力往上長,它們不怕春雨,不怕鹽堿,就像這些遠道而來的農技師和勤勞的村民們,在這片土地上播撒著希望,等待著收獲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