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困獸之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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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我們說到,美軍在新喬治亞群島的血戰中,雖然付出了慘重代價,但也學到了寶貴的經驗。他們在殘酷的夜海對決中,逐漸掌握了克製日本“東京快車”的法門;更重要的是,他們悟出了一個全新的戰略思想——“越島作戰”,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蛙跳戰術”。與其硬啃每一塊難啃的骨頭,不如繞過去,切斷其補給,讓其在孤立無援中慢慢爛掉。這個革命性的想法,即將被應用到一場規模更大、戰略意義更重要的戰役中。而這場戰役的目標,就是山本五十六的葬身之地——布幹維爾島。
1943年底,太平洋戰爭的“雙軸”反攻進入了高潮。
在中太平洋,尼米茲的航母艦隊正像一把鋒利的解剖刀,準備切開馬紹爾群島的防禦。而在西南太平洋,麥克阿瑟與哈爾西的部隊,已經把絞索套在了日本南方大本營——拉包爾的脖子上。現在,他們需要做的,就是收緊這根絞索。
而布幹維爾島,就是這根絞索上最後一顆,也是最關鍵的一顆紐扣。
布幹維爾是所羅門群島中麵積最大、資源最豐富的島嶼,地理位置極其重要。它就像一艘永不沉沒的航空母艦,停泊在拉包爾的東南大門。隻要控製了這裏,美軍的飛機就能輕鬆地把拉包爾變成一片火海。
日本人當然也知道這一點。他們在島上部署了超過6萬名陸海軍部隊。但他們的防禦部署,存在一個致命的缺陷。就像一個偏科嚴重的學生,日本指揮官百武晴吉中將,把幾乎所有的精銳部隊,都集中在了南部的布因、東岸的基埃塔和北端的布卡島。他們想當然地認為,美軍會像在新喬治亞一樣,選擇在有機場的地方進行硬碰硬的登陸。
而對於廣闊的西海岸,尤其是中部一個叫“奧古斯塔皇後灣”的地方,他們幾乎不設防。因為那裏是一片令人絕望的沼澤和原始叢林,在他們看來,根本不適合大規模登陸。
這個致命的判斷失誤,被一群潛伏在叢林裏的“幽靈”看得一清二楚。
這些“幽靈”,就是澳大利亞的海岸觀察員。他們在島上已經秘密潛伏了一年多,靠著簡陋的無線電,源源不斷地將日軍的兵力部署、巡邏路線、防禦工事等核心情報,發往瓜島的哈爾西指揮部。
手握著精準的情報,盟軍製定了一個極其大膽的計劃:我們根本不打算硬攻拉包爾,也懶得去啃布幹維爾南部的硬骨頭。我們就要在你最意想不到、防禦最薄弱的西海岸,搶下一小塊地盤,迅速建起機場,然後用無窮無盡的空中力量,把你整個布幹維爾島,連同拉包爾,一起變成一座與世隔絕的、隻能坐以待斃的海上孤島。
這是一場典型的“越島作戰”,一次教科書式的非對稱打擊。戰爭的天平,在登陸艇還沒有下水之前,就已經嚴重失衡了。
第一節 “櫻花行動”:登陸托羅基納
盟軍為這次行動起了一個頗具詩意的代號——“櫻花行動”。但它的過程,卻充滿了鋼鐵的冰冷和叢林的殘酷。
登陸點的選擇,是這次行動成功的關鍵。經過反複的航空偵察和情報分析,美軍最終將登陸點,選在了西海岸的托羅基納角。
這個地方,從軍事地形學上看,簡直爛透了。
這裏沒有港口,沒有道路,隻有一片望不到頭的紅樹林沼澤和濃密到連陽光都透不進來的原始叢林。登陸部隊一旦上岸,將立刻陷入泥潭。
但正是這個“爛”,才成了它最大的優勢。因為日本人也覺得這裏爛,所以隻象征性地派了約270名士兵駐守。這裏是整個島嶼防禦體係中最薄弱的一環。美軍的計劃,就是以己之長,攻敵之短——用強大的海空力量和工程能力,來彌補地形上的劣勢。
為了確保在托羅基納的登陸萬無一失,哈爾西策劃了一係列精彩的佯動,把日本人耍得團團轉。
“幸福時光行動”:在主攻前幾天,一支海軍陸戰隊突擊營,在布幹維爾北邊的舒瓦瑟爾島實施了一次佯攻登陸。他們大張旗鼓地進攻,故意製造出要從北方包抄的假象,成功吸引了拉包爾日軍的注意力。
“善後行動”:與此同時,另一支新西蘭部隊,攻占了布幹維爾南邊的寶藏群島。這又讓日本人覺得,美軍的主攻方向可能在南部。
就在日本人被這兩次佯動搞得暈頭轉向、猶豫不決時,所羅門群島航空司令部由美、澳、新西蘭等多國部隊組成)的數百架飛機,已經對布幹維爾島上日軍的所有機場,進行了長達數周的持續空襲,基本癱瘓了日軍的空中反應能力。
一切準備就緒,主角即將登場。
1943年11月1日,清晨。
美軍第3海軍陸戰師的登陸艦隊,出現在了托羅基納角外的海麵上。然而,天公不作美,當天的海況極其惡劣,巨大的海浪不斷衝擊著海岸。
當登陸艇的艙門打開時,許多陸戰隊員發現自己麵對的不是敵人的子彈,而是高達兩米的巨浪。無數登陸艇在衝灘過程中被巨浪打翻、撞壞,或者直接擱淺在沙灘上。當天,共有84艘登陸艇損壞或報廢,占總數的近一半。
日軍微弱的抵抗火力,主要來自幾個隱藏在叢林邊緣的炮位。其中一個75毫米火炮陣地,給登陸部隊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就在這時,海軍陸戰隊中士羅伯特·歐文斯挺身而出。他獨自一人,端著步槍,迎著日軍的炮火衝了上去。他衝進炮位,用步槍打死了炮手,但自己也被其他日軍的火力擊中,壯烈犧牲。他的英勇行為,為後續部隊清除了障礙,戰後被追授美國最高軍事榮譽——國會榮譽勳章。
盡管海況惡劣,但美軍的登陸行動,總體上依然取得了驚人的成功。
到當天晚上,已經有超過14,000名士兵和他們所有的裝備,成功登上了灘頭。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後勤部隊在短短一天之內,就將6,200噸的物資——包括彈藥、食品、推土機和建築材料——運送上岸。
這展現了美國在戰爭中真正的、也是最可怕的優勢:無與倫比的工業生產能力和後勤組織能力。戰爭打到這個階段,已經不僅僅是士兵之間的搏殺,更是國家綜合實力的全麵碾壓。
美軍在托羅基納成功地打下了一顆釘子。現在,他們需要做的,是守住這片灘頭,並迎擊日本人必然會發動的猛烈反撲。
灘頭陣地剛剛建立,日本人預料之中的海上反擊,如期而至。這一次,他們派出了自瓜島戰役以來最強大的水麵艦隊,企圖重演夜戰的輝煌,將立足未穩的美軍趕下大海。
得知美軍在托羅基納登陸的消息後,駐紮在拉包爾的日軍第八艦隊司令大森仙太郎中將,立刻拚湊起一支艦隊,星夜兼程,殺了過來。
他的艦隊實力不俗,包括2艘重型巡洋艦“妙高”號和“羽黑”號)、2艘輕型巡洋艦和6艘驅逐艦。他的計劃很簡單:利用夜色掩護,在午夜時分衝進奧古斯塔皇後灣,用艦炮和魚雷,摧毀美軍脆弱的運輸船隊和登陸場。
這是一個經典的“東京快車”式突襲計劃。大森仙太郎信心滿滿,他相信憑借日本海軍嫻熟的夜戰技巧,定能給美國人一個慘痛的教訓。
然而,此一時,彼一時。
美軍早已不是吳下阿蒙。指揮官阿倫·梅裏爾少將率領的第39特混艦隊,已經提前通過飛機偵察,掌握了大森艦隊的動向。他手下的4艘輕巡洋艦和8艘驅逐艦,早已在海灣外圍布下了一個口袋陣。
更重要的是,經過了庫拉灣和維拉灣的血戰,美軍的夜戰戰術已經煥然一新。他們不再迷信炮火,而是將雷達、魚雷和炮火進行了完美的結合。
11月2日淩晨2點27分,美軍的雷達屏幕上,清晰地捕捉到了日軍艦隊的蹤跡。梅裏爾沒有急於開炮,而是命令驅逐艦搶先發射魚雷,打亂敵人的陣型。
隨後,他指揮艦隊中的主力——“哥倫比亞”號和“蒙彼利埃”號輕巡洋艦,利用先進的火控雷達,對日軍艦隊進行了毀滅性的火力壓製。
戰鬥一打響,日軍就陷入了被動。
在精確的雷達指引下,美軍的炮彈像長了眼睛一樣,準確地落在日軍艦隊中。日軍旗艦、輕巡洋艦“川內”號,很快就被多發炮彈命中,舵機失靈,燃起大火,最終沉沒。
混亂中,日軍驅逐艦“初風”號與重巡洋艦“妙高”號相撞,動彈不得,隨後也被美軍驅逐艦的炮火擊沉。
大森仙太郎徹底被打懵了。他發現自己麵對的,是一支看不見、打不著,卻能對自己進行精確打擊的“幽靈艦隊”。在付出了慘重代價後,他意識到夜襲已經不可能成功,隻得下令艦隊狼狽撤退。
這場被稱作“奧古斯塔皇後灣海戰”的對決,以美軍的完勝告終。日軍損失1艘輕巡、1艘驅逐艦,另有多艘艦船受損;而美軍僅有數艘驅逐艦受了輕傷。
這場勝利的意義是決定性的。它標誌著美軍已經徹底掌握了布幹維爾登陸場的製海權。從此,托羅基納的灘頭陣地,固若金湯。
奧古斯塔皇後灣的失利,讓日本大本營惱羞成怒。他們不甘心失敗,決定下更大的賭注。一個對布幹維爾,乃至整個太平洋戰局都構成巨大威脅的新危機,正在拉包爾的港口內悄然形成。
為了發動一次規模空前的海上反擊,日本海軍將在聯合艦隊的主力,從遙遠的特魯克環礁當時日軍最重要的海軍基地)調往拉包爾。
一時間,拉包爾的辛普森港內,檣櫓如林,戰艦雲集。足足有6艘重型巡洋艦,加上輕巡洋艦和驅逐艦,組成了一支極其強大的水麵打擊力量。這支艦隊的實力,遠超剛剛在奧古斯塔皇後灣獲勝的梅裏爾艦隊。
一旦讓這支艦隊出港,布幹維爾的登陸場將危在旦夕。哈爾西上將麵臨著一個極其嚴峻的考驗。
哈爾西手裏能用的牌,少得可憐。他當時隻有兩艘航空母艦——老舊的“薩拉托加”號和一艘輕型航母“普林斯頓”號。
而拉包爾,是號稱“南太平洋第一要塞”的地方,港口內有密集的防空炮火,周邊還有5個機場,部署了數百架戰鬥機。
用區區兩艘航母,去攻擊一個戒備森嚴的陸上要塞和一支龐大的艦隊,這在當時所有人看來,無異於自殺。
但“公牛”哈爾西,骨子裏就是個賭徒。他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決定:主動出擊,用他僅有的艦載機,去空襲拉包爾!
他後來在回憶錄裏寫道:“我知道這是一次冒險,但如果什麽都不做,我們將失去一切。我寧願在進攻中失去我的航母,也不願在防守中眼睜睜地看著我的陸戰隊員被屠殺。”
11月5日:哈爾西的航母編隊,在惡劣天氣的掩護下,悄悄地駛近了拉包爾。清晨,97架來自“薩拉托加”號和“普林斯頓”號的艦載機包括“無畏”式俯衝轟炸機和“複仇者”式魚雷機),呼嘯著撲向了拉包爾港。
港內的日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盡管防空炮火拚命射擊,但美軍飛行員們英勇地衝破火網,將炸彈和魚雷,準確地投向了那些擠在一起的日本巡洋艦。
空襲過後,奇跡發生了。日本的6艘重型巡洋艦,全部被擊中,遭受重創!雖然沒有一艘被擊沉,但它們都失去了戰鬥力,變成了無法出海的“瘸子”。
11月11日:為了給日本人補上一刀,哈爾西又調來了3艘航母,發動了第二次更大規模的空襲。這一次,不僅港內的艦船再次遭到重創,拉包爾上空的日本精銳航空兵,也在與美軍戰鬥機的纏鬥中,損失了數十名寶貴的飛行員。
這兩次空襲,取得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戰略性勝利。
受損的日軍巡洋艦,再也無力反擊,隻得拖著傷痕累累的艦體,全部撤回遙遠的特魯克環礁進行修理。經此一役,日本在拉包爾的水麵艦隊力量,基本被摧毀。
哈爾西的驚天豪賭,贏了。布幹維爾島,從此再無來自海上的威脅。
海上的威脅解除了,但陸地上的戰鬥,才剛剛開始。美軍的目標,不僅僅是守住灘頭,更重要的是向內陸推進,建立一個足夠大的環形防禦圈,以保護即將修建的機場。於是,他們一頭紮進了那片被稱作“皮瓦叢林”的綠色地獄。
美軍陸戰隊員們很快發現,這裏的叢林,比新喬治亞的還要可怕。
植被異常茂密,能見度常常不足20米。士兵們必須用砍刀,一步一步地劈開前進的道路。腳下是沒過膝蓋的沼澤和爛泥,無處不在的蚊子、水蛭和毒蟲,不斷地折磨著他們。在這片壓抑的綠色空間裏,最大的恐懼,來自於看不見的敵人。
日本人很快就發動了第一次有規模的反擊。他們沒有從正麵進攻,而是選擇了一次“逆登陸”。
11月7日,475名日軍士兵,乘坐登陸艇,在美軍防線的側後方——科羅莫基納瀉湖登陸,企圖抄美軍的後路。
但他們的行動,很快就被美軍的偵察機發現。第3和第9陸戰團,在坦克的支援下,迅速調轉方向,對這支小股日軍形成了包圍。經過一天的激戰,這475名日軍,除了少數人逃回叢林外,幾乎被全殲。
這次失敗的反撲,讓日軍意識到,從海上攻擊美軍的防線,已經不可能了。
美軍向內陸推進的主要通道,是幾條模糊不清的叢林小徑,其中最重要的一條,被稱作“皮瓦小徑”。控製了這裏,就等於控製了整個地區的交通要道。
美軍在小徑的一個關鍵交匯處,設立了一個堅固的路障,由機槍、迫擊炮和鐵絲網構成。
不甘心失敗的日軍,對這個路障發動了數次“萬歲衝鋒”。他們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高喊著“板載”,一波又一波地衝向美軍的火網。但在美軍強大的自動火力和炮火支援下,這些衝鋒無異於自殺。
在長達數日的爭奪戰中,日軍在皮瓦小徑上丟下了超過550具屍體,卻未能前進一步。
清除了小徑上的威脅後,美軍繼續向一個名為“皮瓦岔口”的地區推進。這裏是日軍在內陸最重要的防禦據點,由一係列堅固的地堡和火力點組成。
美軍第3、第9和第21陸戰團,三支部隊協同作戰,對這些據點展開了艱苦的攻堅戰。他們利用迫擊炮和火箭筒摧毀地堡,用炸藥包清除火力點,一寸一寸地向前推進。
到11月底,經過了近一個月的血戰,美軍終於徹底清剿了皮瓦地區的所有日軍據點,成功地將防禦圈向內陸推進了數公裏。
這個縱深,已經足夠安全地容納下幾個大型機場。工兵部隊“海蜂”迅速進駐,開始用他們神奇的推土機,將這片泥濘的叢林,變成能夠起降重型轟炸機的現代化機場。
美軍的戰略目標,基本達成了。
機場建起來了,美軍的b24轟炸機開始每天光顧拉包爾。布幹維爾島上的日軍,被徹底困在了這個巨大的“籠子”裏。但困獸猶鬥,尤其是不甘心失敗的日本陸軍。
1944年3月,日軍駐布幹維爾島最高指揮官百武晴吉中將,決定集合他手上所有能動的力量,發動一次孤注一擲的大反攻,企圖摧毀美軍的機場,奪回主動權。
百武晴吉搜羅了島上殘餘的第6師團和第17師團的部分兵力,總計約15,000人。他將這些部隊分成了3個集團,計劃從三個不同的方向,同時對美軍的環形防線發起突擊。
這是一個在絕望中誕生的計劃,充滿了瘋狂和悲壯的色彩。
這個計劃從一開始,就建立在一個致命的誤判之上。
百武晴吉的情報部門告訴他,美軍在托羅基納的兵力,大約隻有3萬人,而且主要是後勤和工兵部隊,戰鬥力不強。
而實際情況是,到了1944年3月,美軍在布幹維爾的駐軍,已經超過了62,000人!其中包括了陸軍第37步兵師和“亞美利加”師等數個齊裝滿員的精銳部隊。他們早已圍繞著機場,建立了一套由鐵絲網、雷區、地堡和數以百計的火炮組成的、縱深極大的防禦體係。
日軍以為自己是去進攻一個兵力相當的對手,實際上,他們是拿著步槍,去衝擊一個兵力是自己兩倍、火力是自己幾十倍的現代化鋼鐵堡壘。
3月9日,反攻正式開始。
日軍士兵扛著炸藥包和迫擊炮,在崎嶇的山地和叢林中艱難跋涉,然後對美軍防線上的幾個關鍵高地——700號高地、260號高地和309號高地,發動了潮水般的進攻。
戰鬥從一開始,就變成了一場單方麵的屠殺。
日軍的炮火,稀疏且不準確,對美軍的堅固工事幾乎毫無作用。而當他們發起衝鋒時,立刻就遭到了美軍毀滅性的炮火覆蓋。成百上千發炮彈,像雨點一樣落在日軍的衝鋒路線上,將他們成片地炸上天。
少數僥幸衝到陣地前的日軍,又被美軍密集的機槍和自動步槍火力,像割草一樣掃倒在鐵絲網前。
戰鬥持續了近半個月。日軍發動了數次“萬歲衝鋒”,每一次都以屍橫遍野告終。
到3月底,攻勢被徹底粉碎。日軍陣亡超過5000人,另有數千人受傷。而美軍的代價,僅僅是陣亡263人。
這是一場在戰術上毫無懸念的戰鬥。它徹底暴露了日軍在情報、火力、後勤等方麵的全麵崩潰。百武晴吉的大反攻,不僅沒有挽回敗局,反而將他手上最後一點有生力量,也消耗殆盡了。
從此,布幹維爾島上的日軍,再也無力發動任何有規模的進攻。他們被徹底打殘了。
美軍在粉碎了日軍的大反攻後,他們的戰略任務,實際上已經完成了。布幹維爾的機場群,正在有效地絞殺著拉包爾。對他們來說,島上剩下的那幾萬名饑腸轆轆的日軍,已經不構成任何威脅了。
於是,在1944年底,美軍做出了一個決定:他們要撤了。主力部隊將被調往菲律賓,去參加麥克阿瑟更重要的戰役。而布幹維爾這個“爛攤子”,則被交給了另一支盟軍——澳大利亞第二軍。
當澳大利亞士兵登上布幹維爾時,他們麵對的是一個奇怪的局麵。美軍隻是守著一個環形防禦圈,對圈外的日軍不聞不問。
這種“圍而不攻”的策略,讓澳大利亞人感到很不舒服。他們與美國人之間,產生了嚴重的戰略分歧。
美軍的主張:我們已經贏得了戰略勝利。剩下的日軍,就讓他們在叢林裏自生自滅好了。再為清剿他們而犧牲我們士兵的生命,是毫無價值的。
澳軍的主張:我們不能容忍自己的國土附近,還盤踞著數萬名敵軍。我們的責任,是徹底肅清他們,解放整個島嶼。
這種分歧背後,有複雜的政治原因。澳大利亞政府麵臨著國內的壓力,需要向民眾展示澳軍的戰功和決心。最終,澳大利亞的指揮官托馬斯·布萊梅將軍,不顧美方的建議,決定發動一場全麵的肅清戰役。
澳大利亞第二軍,兵分三路,開始了漫長而艱苦的推進。
中部戰線:向著島嶼內陸的山區——珍珠嶺進攻,那裏是日軍殘部重要的藏身之處。
北部戰線:一支部隊在北部的波頓種植園實施登陸,但遭到了日軍的頑強抵抗,登陸失敗。
南部戰線:主力部隊沿著海岸線,向著日軍最後的大本營——布因地區,緩慢推進。
這場戰鬥,打得異常艱苦。澳大利亞士兵們麵對的,不僅是拚死抵抗的日軍,還有惡劣的叢林環境和肆虐的熱帶疾病。他們的每一步,都充滿了血腥和犧牲。
這場由澳大利亞主導的戰役,其戰略必要性,在戰後一直備受爭議。許多人認為,這是在戰爭勝負已定的情況下,一場不必要的、純粹為了“政治正確”而進行的消耗戰。但對於那些參戰的澳大利亞士兵來說,這是他們的戰爭,是他們必須完成的使命。
到1945年春天,戰爭已經接近尾聲。在歐洲,德國即將投降。但在布幹維爾的叢林深處,最後的血戰,才剛剛打響。
被壓縮在南部的日軍,雖然饑餓、絕望,但並未完全放棄抵抗。他們集結了約3,300人,對澳大利亞軍隊推進路線上一個名為“斯萊特山丘”的關鍵陣地,發動了最後一次大規模突擊。
他們的目標,是奪回一條重要的補給小徑,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
駐守在斯萊特山丘的,是澳大利亞第25營。他們早已依托地形,建立了堅固的防禦工事。
3月28日夜,日軍的進攻開始了。
這一次,他們麵對的,不再是火力不足的遊擊隊,而是裝備精良的正規軍。澳大利亞人擁有強大的炮火支援,還有他們的王牌武器——英製的“馬蒂爾達”步兵坦克。
日軍的“萬歲衝鋒”,在澳軍的防禦工事和交叉火網麵前,再次撞得頭破血流。馬蒂爾達坦克如同移動的堡壘,用機槍和火炮,無情地收割著衝鋒的日軍。
戰鬥持續了數日。日軍發動了十幾次衝鋒,每一次都被打退。他們的屍體,在澳軍陣地前堆積如山。
到4月初,日軍的攻勢徹底失敗。
戰果統計顯示,日軍陣亡超過620人,另有上千人受傷。而澳大利亞軍隊的傷亡,僅為189人。
斯萊特山丘之戰,是布幹維爾島上最後一場大規模的戰鬥。它徹底摧毀了日軍最後的抵抗意誌。幸存的日軍,退回到了叢林的更深處,在饑餓和疾病中,等待著戰爭最終的結局。
1945年8月,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
消息傳到布幹維爾島,數萬名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日軍士兵,從叢林裏走了出來,放下了武器。最終,共有23,500名日軍向澳大利亞軍隊投降。
這場持續了近兩年的戰役,終於畫上了句號。它以一種無可辯駁的方式,證明了美軍“越島作戰”思想的巨大成功:繞過正麵,攻擊弱點,用空軍和後勤絞殺敵人,遠比逐島血拚要高效得多。
然而,這場勝利也留下了至今仍在爭論的殘影。澳大利亞主導的後期清剿戰,到底有沒有必要?為了這場“不必要的勝利”而犧牲的數千名澳、日士兵的生命,是否值得?戰爭給島上原住民帶來的深重災難,又該由誰來負責?這些問題,曆史並未給出簡單的答案。
就在澳大利亞軍隊還在布幹維爾的泥濘中苦戰時,我們太平洋戰爭的舞台,轉移到了更南方。
1943年6月30日,就在新喬治亞群島戰役全麵爆發的同一天,在西南太平洋戰線的南翼,另一場同樣關鍵的攻勢也悄然展開——由道格拉斯·麥克阿瑟親自指揮的新幾內亞戰役正式打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