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新喬治亞島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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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回我們說到,在山本五十六被擊斃、美軍奪得戰略主動權後,華盛頓的將軍們就“下一步怎麽打”爆發了激烈爭論。最終,在一個充滿妥協和美國式財大氣粗的決定下,“雙軸進攻”戰略誕生了:麥克阿瑟的陸軍從南線的新幾內亞穩紮穩打,尼米茲的海軍從遙遠的中太平洋長驅直入,兩路大軍齊頭並進,目標直指東京。這個看似矛盾的戰略,實則是一場內部賽馬,也是一個讓日本人首尾不能相顧的陽謀。現在,棋盤已經擺好,第一顆棋子,即將落下。
    1943年6月,太平洋的戰爭迷霧中,兩支龐大的艦隊,在相隔數千公裏的海域上,同時奏響了反攻的序曲。
    在遙遠的中太平洋,切斯特·尼米茲的龐大艦隊正悄然駛向一個名為“塔拉瓦”的珊瑚環礁。這位冷靜、理性的海軍上將,像一個精密的棋手,準備在中太平洋這條最短的路徑上,為他的b29轟炸機奪取前進的棋子。他的樂章,是大洋的寬廣和航母的呼嘯。
    而在西南太平洋與南太平洋的接壤地帶,另一條平行的戰線也在悄然展開。在這片遼闊的島鏈與珊瑚海之間,道格拉斯·麥克阿瑟,這位性格戲劇化、誌在“重返菲律賓”的陸軍上將,正沿著新幾內亞北岸穩步推進,攻占一個又一個叢林與沼澤中的前哨。而在他的東翼,南太平洋戰區司令、“公牛”哈爾西上將麾下的艦隊,已經露出了獠牙,準備北上攻擊所羅門群島中部的新喬治亞群島。
    麥克阿瑟的樂章,是叢林的泥濘、河流的阻隔和步兵的火炮;哈爾西的旋律,則是航母與驅逐艦交織的鋼鐵交響。他們雖分屬不同的戰區,卻在華盛頓和珍珠港的總參謀部統籌下,共同編織一張向拉包爾合圍的巨網。
    這是“雙軸進攻”戰略第一次在戰場上真正一起展開。兩條戰線,一條在南邊的新幾內亞,一條在北邊的所羅門群島,同時向前推進。南線主要靠麥克阿瑟的陸軍,一步一步沿著海岸打過去;北線由哈爾西的艦隊帶著海軍陸戰隊,從島嶼到島嶼跳過去。
    兩條路線看似分開,其實都是奔著一個目標——拉包爾這個日本的大本營去的。它們像兩把剪刀,從不同方向合攏,準備把日本在南太平洋的據點徹底切斷。
    對於哈爾西來說,新喬治亞群島的戰役,其意義遠不止攻占幾個島嶼。他的目光越過新喬治亞,投向了更北邊那個更大、更關鍵的島嶼——布幹維爾。新喬治亞,隻是一個開始,一個跳板,一場為了最終目標所必須付出的血腥預演。布幹維爾,那個山本五十六的隕落之地,才是徹底鎖死拉包爾咽喉的終極目標。
    這場戰役,將在濕熱的叢林和漆黑的夜海中,考驗美國士兵的意誌,磨練美國海軍的戰術,並用鮮血和代價,為後續更殘酷的戰鬥鋪平道路。
    瓜島的慘勝,給美軍留下的不隻是傷疤,更是血的教訓。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在發動主攻之前,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尤其是情報和前進基地的準備。這一次,他們學聰明了。
    在進攻新喬治亞之前,美軍先幹了一件非常漂亮的前哨工作——兵不血刃地占領了位於瓜島和新喬治亞之間的拉塞爾群島。
    1943年2月,就在瓜島戰役剛剛結束時,美軍就悄無聲息地登上了這裏。日本人已經撤走,整座島嶼空無一人。美軍迅速在這裏修建了機場、雷達站,並部署了遠程重炮。
    拉塞爾群島,就像一個前伸的拳頭。它不僅能為即將到來的進攻提供寶貴的空中支援和雷達預警,更像一個巨大的監聽站,時刻窺探著新喬治亞群島的風吹草動。
    在太平洋的無數孤島上,散布著一群傳奇人物——澳大利亞海岸監視哨。他們是經驗豐富的種植園主、探險家或政府官員,自願留在敵後,用無線電為盟軍提供日軍動向的實時情報。
    在新喬治亞,一位名叫唐納德·肯尼迪的監視哨,冒著生命危險,潛伏在叢林深處。他的電台,成了哈爾西的“千裏眼”。
    肯尼迪和他的本地助手們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日軍不僅在蒙達有一個主機場,還在蒙達以西的維拉拉維拉島和科隆班加拉島修建了備用機場。
    這個情報至關重要。它告訴美軍,日軍的防禦體係比預想的更有縱深。更要命的是,肯尼迪報告說,日軍正在瘋狂地加固蒙達的防禦工事。電報裏,他發出了急切的警告:“敵人正在把這裏變成一個堡壘。再拖延下去,我們將為每一寸土地付出血的代價!”
    哈爾西和他的參謀們圍著地圖,陷入了沉思。
    直接進攻防守嚴密的蒙達主島,無異於一頭撞上鋼板,勢必會重蹈瓜島血戰的覆轍。這是他們極力避免的。
    “我們不能再讓士兵用刺刀去硬啃敵人的地堡了。”一位參謀說道,“我們必須利用我們的優勢。”
    美軍的優勢是什麽?是強大的海軍炮火和空中力量。如何發揮這個優勢?答案是:找一個地方,可以讓我們舒舒服服地把大炮架起來,對著蒙達轟。
    目光最終落在了蒙達主島西南方向一個叫“倫多瓦”的小島上。
    倫多瓦島與蒙達隔海相望,最近處隻有9公裏。島上地形崎嶇,但有一片適合登陸的灘頭。最關鍵的是,日軍在島上的守備力量非常薄弱。
    計劃瞬間成型:
    第一步,以雷霆之勢,閃擊倫多瓦島。
    第二步,迅速在倫多瓦島上建立炮兵陣地,部署155毫米遠程榴彈炮。
    第三步,用鋪天蓋地的炮火,把蒙達主島犁一遍,掩護主力部隊從多個方向登陸,一舉拿下機場。
    這個計劃,充滿了“從瓜島吸取的教訓”。它避實擊虛,以巧取勝,力圖用鋼鐵而不是人命來敲開勝利的大門。
    6月中旬,哈爾西正式下達命令。龐大的艦隊和數萬名士兵,開始在瓜島集結。攻勢的前夜,一切準備就緒。
    1943年6月30日,淩晨。南太平洋的夜空漆黑如墨,海麵上隻有艦隊破浪的低沉聲音。一場精心策劃的閃擊戰,即將打響。
    這次行動的總指揮,是經驗豐富的裏士滿·特納海軍少將,他在瓜島戰役中就負責指揮登陸行動。他手下集結了超過134艘各型艦艇,包括巡洋艦、驅逐艦、運輸船和掃雷艇,浩浩蕩蕩,一眼望不到頭。
    船上,是美軍第43步兵師和第17海軍陸戰隊的部分兵力,總計約3萬餘人。對於很多年輕的士兵來說,這是他們第一次參加實戰。
    一位名叫比爾的陸軍下士,在寫給家人的信中信後來被發現於其遺物中)描述了當時的心情:“我們擠在登陸艇裏,空氣中彌漫著柴油和汗水的味道。沒人說話,隻能聽到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音和自己‘咚咚’的心跳。我緊緊握著我的步槍,槍身冰冷潮濕。我不知道幾個小時後會發生什麽,我隻想活下來。”
    他們的目標,倫多瓦島,由日軍第229步兵聯隊的一個小隊駐守,人數隻有約300人。他們就像一群孤獨的哨兵,即將麵對一場鋼鐵風暴。
    淩晨2點25分,美軍的掃雷艇悄悄進入布蘭奇海峽,清理航道。
    黎明時分,特納的旗艦發出了攻擊信號。瞬間,數艘巡洋艦和驅逐艦上的主炮同時開火,橘紅色的炮彈劃破夜空,像流星雨一樣砸向倫多瓦島的日軍陣地。大地在顫抖,日軍簡陋的工事在劇烈的爆炸中被撕成碎片。
    炮擊過後,第一波登陸部隊衝上了海灘。
    令他們意外的是,抵抗微乎其微。少數幸存的日軍守備兵在短暫的交火後,迅速潰退到了叢林深處。美軍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有組織的抵抗,就成功占領了灘頭陣地。
    駐紮在拉包爾的日軍航空兵,反應也出奇地遲鈍。可能是因為天氣惡劣,也可能是情報判斷失誤,直到當天中午,他們才派出了第一波空襲機群。
    但為時已晚。美軍早已在拉塞爾群島的雷達站偵測到了他們。當數十架日軍轟炸機和零式戰鬥機飛抵倫多瓦上空時,迎接他們的是早已在此等候多時的美軍f4u“海盜”和p40戰鬥機。一場激烈的空戰爆發,日軍損失慘重,無功而返。
    登陸行動看起來完美無缺,但戰爭永遠充滿了意外。
    當天晚上,一架日軍魚雷機利用夜色掩護,超低空突防,成功地躲過了雷達和防空炮火。它投下的一枚魚雷,不偏不倚地擊中了正在外圍警戒的運輸船“麥考利”號。船身被炸開一個大口子,迅速下沉。
    更具諷刺意味的悲劇還在後麵。
    入夜後,為了防備日軍的“東京快車”夜間驅逐艦運輸隊),美軍派出了自己的pt魚雷艇進行巡邏。在混亂的夜色中,幾艘pt魚雷艇的艇長,把已經棄船、正在被拖行的“麥考利”號殘骸,誤判為日軍潛艇。
    他們毫不猶豫地發射了魚雷。
    “轟!”的一聲巨響,這艘本可以被拖回港口修理的運輸船,被自己人的魚雷徹底送入了海底。
    盡管有這些小插曲,但倫多瓦的閃擊戰,總體上是一次巨大的成功。美軍以極小的代價,拿下了這個至關重要的炮兵陣地。工兵們立刻上島,開始修建碼頭和道路。巨大的155毫米榴彈炮,被一門門地拖上岸,炮口直指海峽對岸的蒙達機場。
    真正的絞肉機,即將啟動。
    拿下了倫多瓦,隻是開胃菜。真正的主菜,是海峽對岸那個讓美軍指揮官們魂牽夢繞又頭疼不已的目標——蒙達機場。
    蒙達機場,不是一個普通的野戰機場。它是日軍在中所羅門群島的核心樞紐,是拉包爾航空兵南下的最重要中轉站和前進基地。拿下它,就等於斬斷了日軍在所羅門群島的空中支援動脈,讓後續的進攻變得事半功倍。
    反之,如果拿不下它,美軍的艦隊和地麵部隊,將永遠暴露在日軍的空中威脅之下。
    所以,蒙達,必須拿下。
    然而此時的美國人不會想到,蒙達機場距離海岸線雖然隻有短短的8公裏,而就這短短的8公裏,美軍卻走了一個多月!
    7月1日,美軍部署在倫多瓦島的炮兵陣地開始怒吼。成噸的炮彈越過海峽,在蒙達地區掀起一陣陣火雨。
    7月2日,美軍主力,主要是第43步兵師,從蒙達主島的幾個不同地點登陸,開始了鉗形攻勢。
    然而,戰鬥一開始,就陷入了噩夢。
    第43步兵師是一支國民警衛隊部隊,缺乏嚴格的訓練和實戰經驗。當他們一頭紮進新喬治亞那片從未被開發過的原始叢林時,瞬間就迷失了方向。這裏沒有路,隻有糾結的藤蔓、齊腰深的沼澤和永無止境的傾盆大雨。士兵們的軍靴幾天就泡爛了,皮膚因為潮濕而潰爛,瘧疾和痢疾迅速在部隊裏蔓延。
    一個士兵在日記中寫道:“雨,雨,還是雨。我們已經一個星期沒有見到太陽了。周圍的一切都在腐爛,包括我們的精神。我們看不到敵人,但感覺他們無處不在。每一棵樹後,都可能藏著一支要命的步槍。”
    更可怕的,是日軍的防禦。
    駐守蒙達的日軍指揮官,是佐佐木紋次郎少將。他是一個頑固且經驗豐富的防禦專家。他利用叢林作為天然的屏障,修建了數以百計的,由椰子樹幹、鋼筋混凝土和珊瑚礁構成的地堡。這些地堡位置隱蔽,交叉火力互相掩護,形成了一個幾乎無法逾越的防禦網絡。
    日軍白天躲在地堡裏,用精準的冷槍和機槍火力,大量殺傷進攻的美軍。到了晚上,他們就化整為零,發動小規模的滲透和夜襲,用手榴彈和刺刀,不斷騷擾疲憊的美軍,讓他們無法休息。
    美軍的攻勢,幾乎在第一天就停滯了。他們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前線的糟糕表現,讓坐鎮後方的哈爾西上將勃然大怒。他直接給第43步兵師的師長發了一封不留情麵的電報,然後把他給撤了。
    美軍第14軍軍長奧斯卡·格裏斯沃爾德少將親赴前線,接管了指揮權。同時,經驗更豐富的第37步兵師也被緊急調來增援。
    但即便如此,戰況依然沒有太大改觀。士兵們的士氣跌到了穀底。根據軍醫的報告,因為“戰地神經症”也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創傷後應激障礙”)而後撤的士兵,數量一度超過了真正的戰傷人員。
    蒙達的叢林,變成了一台不折不扣的“絞肉機”。它不僅在碾碎士兵的肉體,更在摧毀他們的精神。美軍原以為一周就能拿下的目標,現在看來,遙遙無期。
    當陸地上的戰鬥陷入僵局時,戰爭的另一個主角——海軍,在漆黑的夜海之上,展開了同樣血腥的搏殺。日軍為了給蒙達守軍輸送增援,再次派出了他們最擅長的“東京快車”。
    “東京快車”是美軍給日軍夜間驅逐艦運輸隊起的綽號。這些驅逐艦利用其高航速,在夜幕的掩護下,冒死衝進所羅門群島的狹窄水道,為被困的島嶼運送兵員和物資。
    7月4日,也就是美國獨立日這天,日軍決定發動一次大規模的運輸行動,增援蒙達。
    7月5日晚,日軍第三水雷戰隊司令秋山輝男少將,率領10艘驅逐艦,分成兩隊,滿載著陸軍士兵,高速駛向庫拉灣。
    他們不知道,美軍第36.1特混艦隊,在海軍少將瓦爾登·安斯沃思的指揮下,早已張開大網,等待著他們。安斯沃思手下有3艘輕巡洋艦和4艘驅逐艦。他的王牌,是旗艦“海倫娜”號輕巡洋艦,該艦裝備了新式的火控雷達,能在黑夜中精確鎖定目標。
    7月6日淩晨1點36分,美軍艦隊的雷達屏幕上,出現了清晰的光點。安斯沃思沒有絲毫猶豫,他要用巡洋艦的6英寸主炮,給日本人一個驚喜。
    “開火!”
    淩晨1點57分,美軍艦隊的所有火炮同時怒吼。“海倫娜”號在短短幾分鍾內,就打出了上千發炮彈。炮彈的閃光,瞬間照亮了整個海灣。
    日軍旗艦“新月”號驅逐艦,幾乎在第一時間就被命中,燃起大火,迅速沉沒。秋山輝男少將隨艦陣亡。
    美軍似乎取得了壓倒性的開局。然而,日本人最致命的武器,此時才剛剛登場——93式“長矛”魚雷。
    就在美軍巡洋艦猛烈開火,炮口的閃光暴露了自己位置的一瞬間,幸存的日軍驅逐艦,已經悄悄地發射了致命的魚雷。
    淩晨2點03分,正在歡慶勝利的“海倫娜”號,艦身劇烈地抖動了三次。三枚日軍魚雷,準確地命中了它的左舷。伴隨著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這艘戰功赫赫的巡洋艦龍骨斷裂,在短短幾分鍾內就斷成兩截,沉入了海底。超過160名水兵隨艦遇難。
    混亂中,殘餘的日軍驅逐艦趁機衝到岸邊,成功地將1600名士兵和物資送上了岸,然後高速脫離了戰場。
    庫拉灣海戰,從戰果上看,是一場奇怪的平局,甚至可以說是日軍的戰術勝利。美軍擊沉了日軍旗艦,但自己也損失了一艘寶貴的巡洋艦。而日軍,雖然付出了代價,卻成功地完成了增援任務。
    這場海戰,再次暴露了美軍夜戰戰術的缺陷:過分依賴雷達和炮火,卻忽視了對日軍致命魚雷的防範。
    海上的對決,還遠沒有結束。
    庫拉灣的戰鬥,隻是個開始。一周之後,同樣的地點,同樣的黑夜,一場規模更大、更為慘烈的夜戰再次爆發。日本人不甘心失敗,美軍則渴望複仇。
    7月12日,日軍再次組織了一支強大的“東京快車”編隊,試圖為科隆班加拉島蒙達的後援基地)運送1200名援軍。
    這次的旗艦,是“神通”號輕巡洋艦,由伊崎俊二少將指揮。他手下還有5艘驅逐艦和4艘擔任運輸任務的驅逐艦。伊崎深知美軍雷達的厲害,他製定了周密的計劃,希望能利用魚雷,一雪前恥。
    而美軍方麵,安斯沃思少將的艦隊也得到了補充。他現在指揮著3艘輕巡洋艦包括新西蘭的“利安德”號)和多達10艘驅逐艦。他們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決心要用一場無可爭議的勝利,徹底掐斷“東京快車”。
    7月13日淩晨1點,雙方艦隊再次在庫拉灣狹路相逢。
    這一次,安斯沃思學聰明了。他命令驅逐艦先行發射魚雷,然後再讓巡洋艦開火。
    然而,意外再次發生。美軍驅逐艦發射的魚雷,無一命中。
    就在這時,日軍旗艦“神通”號犯下了一個致命錯誤。為了確認目標,它打開了探照燈。那道刺眼的白光,在漆黑的海麵上,就像一個巨大的靶心,瞬間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安斯沃思抓住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目標‘神通’號,集火射擊!”
    三艘盟軍巡洋艦的雷達同時鎖定了“神通”號。在短短18分鍾內,超過6000發炮彈包括巡洋艦主炮和驅逐艦的5英寸炮)像暴雨一樣傾瀉在這艘不幸的日艦上。
    “神通”號幾乎立刻就變成了一片火海。它被炸得千瘡百孔,艦橋被夷為平地,船身燃起熊熊大火,照亮了半個夜空。最終,這艘巡洋艦斷成兩截,帶著伊崎少將和近500名官兵,沉入了海底。
    擊沉了日軍旗艦,美軍似乎勝券在握。但他們又一次低估了日本海軍的“夜戰文化”。
    就在“神通”號吸引了全部火力,英勇地走向毀滅時,其他的日軍驅逐艦,已經悄無聲息地完成了戰鬥部署。他們冷靜地測算距離,向著火光衝天的美軍艦隊,發射了整整31枚“長矛”魚雷。
    複仇的時刻到了。
    魚雷如同水下的毒蛇,悄然襲來。美軍的“聖路易斯”號和“火奴魯魯”號巡洋艦被擊中艦艏,遭受重創。新西蘭的“利安德”號巡洋艦更是被一枚魚雷擊中,引發大火,幾乎沉沒。美軍的一艘驅逐艦也被擊沉。
    在美軍艦隊陷入一片混亂之際,日軍的運輸隊再次趁機靠岸,成功地將1200名援兵送上了科隆班加拉島,然後揚長而去。
    科隆班加拉夜戰,是一場戰術上更為複雜的戰鬥。美軍擊沉了日軍一艘巡洋艦,取得了戰術上的勝利;但自己也付出了3艘巡洋艦和1艘驅逐艦或重創或沉沒的慘重代價,而日軍的增援行動,又一次成功了。
    這些血腥的夜戰,讓美軍深刻地認識到,要贏得太平洋戰爭,不僅需要技術上的自信,更需要戰術上的不斷學習和調整。通往勝利的道路,每一步都鋪滿了鋼鐵的殘骸和年輕水兵的生命。
    海上的拉鋸戰,雖然慘烈,卻無法改變陸地上力量的天平。隨著美軍增援部隊和重型裝備的不斷抵達,蒙達日軍的末日,終將來臨。
    到了7月底,美軍在蒙達前線已經集結了超過兩個師的兵力。格裏斯沃爾德少將重新製定了攻擊計劃。這一次,他們不再是零敲碎打,而是準備用絕對的優勢兵力,發動一次總攻。
    8月5日,黎明。
    美軍所有的火炮、天上的轟炸機、海上的軍艦,同時向日軍最後的防線,進行了長達一個小時的毀滅性轟炸。
    <4“謝爾曼”坦克的掩護下,發起了衝鋒。坦克用它堅固的裝甲,頂著日軍的機槍火力,直接衝到地堡前,用主炮近距離轟擊。緊隨其後的工兵,則用火焰噴射器,將長長的火龍,灌進地堡的射擊孔裏。
    在這種“坦克+火焰噴射器”的組合拳下,日軍經營了一個多月的堅固堡壘,一個個地被拔除。
    當天下午,一麵星條旗,終於在千瘡百孔的蒙達機場上空升起。
    經過了長達一個多月的血戰,美軍終於拿下了這個戰略要地。代價是超過1000人陣亡,數千人受傷。
    當疲憊不堪的美軍士兵走進機場時,許多人直接躺倒在跑道上,任憑雨水衝刷著他們滿是泥汙的臉。一個士兵後來回憶道:“我們沒有歡呼,什麽都沒有。我們隻是太累了。我們贏了,但感覺就像輸了一樣。”
    一位從蒙達前線撤下來的傷兵,在野戰醫院接受采訪時說:“在這個島上,有100種東西能要你的命,而日本人隻是其中一種。我寧願再麵對一個日軍機槍地堡,也不想再得一次瘧疾。那種從骨頭裏透出來的寒冷和高燒,是比敵人更凶猛的魔鬼。”
    蒙達雖然失守,但日本人還在做最後的掙紮。他們試圖向科隆班加拉島輸送更多的援軍。
    8月6日夜,又一支“東京快車”——4艘日軍驅逐艦,駛入了維拉灣。
    這一次,迎接他們的,是一支由6艘美軍驅逐艦組成的“獵殺小隊”。這支小隊的指揮官,弗雷德裏克·穆斯布魯格上校,已經徹底吸取了前兩次夜戰的教訓。
    他製定了全新的戰術:一組驅逐艦負責用魚雷進行首輪攻擊,另一組則埋伏在側翼,等魚雷命中、敵軍陷入混亂後,再用火炮進行“補刀”。絕不輕易開炮暴露自己。
    事實證明,這個戰術非常成功。
    美軍驅逐艦利用雷達優勢,搶先發射了魚雷。日軍的3艘驅逐艦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接連被命中,瞬間爆炸起火,沉入海底。隻有1艘驅逐艦僥幸逃脫。而美軍,毫發無損。
    “維拉灣海戰”,是一場教科書般的完勝。它標誌著美軍終於學會了如何應對日軍的夜戰,並開始在戰術上超越對手。
    更重要的是,這場戰役的勝利,催生了一個革命性的戰略思想——“越島作戰”,或者叫“蛙跳戰術”。
    哈爾西和麥克阿瑟看著地圖,突然意識到:既然我們已經能有效切斷日軍的海上補給線了,為什麽還要一個一個地去攻占所有島嶼呢?科隆班加拉島上還有上萬日軍,但他們的補給已經被切斷了。我們為什麽要去跟他們硬拚呢?
    答案是:不用打了。
    我們可以繞過科隆班加拉這個“硬核桃”,直接去打下一個更重要的目標。把島上的日軍圍起來,讓他們自生自滅,餓死、病死在叢林裏就行了。
    這個“越島作戰”思想的成形,是新喬治亞戰役最大的戰略遺產。它將大大加快美軍的反攻速度,並節省下無數美國士兵的生命。
    隨著蒙達機場的失守和維拉灣海戰的完勝,日軍在新喬治亞群島的抵抗,實際上已經宣告失敗。殘存在科隆班加拉島上的一萬多名日軍,成了一支被遺忘的孤軍。
    8月底,美軍的工兵部隊迅速修複了蒙達機場。幾天後,第一批f4u“海盜”戰鬥機呼嘯著降落在跑道上。美軍的航空兵,終於把利劍,插到了拉包爾的咽喉之下。
    漆黑的夜裏,幾艘幸存的“東京快車”驅逐艦,載著少數高級軍官,悄悄地從所羅門群島撤離。它們帶著滿身的傷痕和失敗的恥辱,像一群喪家之犬,灰溜溜地駛回拉包爾的港口。船上的水兵們沉默不語,他們知道,那個他們曾經稱霸的“夜海”,如今已經不再屬於他們了。
    戰略主動權,已經徹底易手。
    在瓜島的指揮部裏,哈爾西上將的目光,已經從地圖上的新喬治亞,移向了更北邊那片巨大的、深綠色的島嶼。
    他的手指,重重地點在了上麵。
    “布幹維爾,”他說道,“下一步。”
    新喬治亞的血戰,隻是一個漫長階梯的第一級。更嚴峻的考驗,更宏大的戰役,正在前方等待著他們。而布幹維爾島,這座山本五十六的葬身之地,即將成為埋葬日本帝國在南太平洋最後希望的墳場。